铺天盖地的龙妖幻象扑面而来，遮蔽了杜康的视野，努力招展着自己或雄壮、或飘逸、或优雅、或狰狞的身姿。


    就像一个个在青楼里急于揽客的婊子一样，想要勾起杜康的欲望，好最终进入他的身体，与其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杜康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龙族血脉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那是残缺龙族血统补全自身的本能渴望。


    此世修士大多会融合妖怪的肢体、器官、精血、妖魂进入身体，以此来窃取妖怪的力量修习法术。


    这样的修行之法虽然速成，但也有不少的弊端，除了被妖怪意志侵染入魔的可能性，以及外貌发生极大的变化外，那些融合妖怪身体获得的力量，本质上其实是妖怪残缺的血脉。


    人类开创的法术，除了早期那些追求向单一妖怪转化的旧法，新法皆追求的是取长补短的理念。


    即在某种妖怪身上只取其需要的部分能力为碎片，之后，这些碎片一样的能力或被人单独融合，或像拼图一样组合成一个新的力量体系融合为一体。


    如此在妖怪能力中优中取优，又人为设计拼合的行径，便是人类能在短短几万年中发展到如此强大的主要原因。


    但新法有新法的好处，旧法也有旧法的优点，那便是能完整地继承某种妖怪的力量。


    新法会使原本某种单一妖族经过千万年才形成的稳固血脉，被剪切拼接得面目全非，虽然这样也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但也会使修炼者变成一个人与诸多妖怪血脉的混合体。


    对于追求特殊道路，需要保持血脉纯洁的修士来说，旧法反而会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这个特殊追求者就包括杜康，在他为自己设计的以三头六臂法为核心的一个全新法身中，拥有纯正且完整的甲龙血脉是震岳道人必须具备的一个条件。


    这也是为什么杜康要来参加龙宫招婿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他还没睡过母龙……呸，还没有和龙族发生过可歌可泣的忠贞爱情，和龙王夫君能获得神道权柄的诱惑。


    杜康并非好色之人，更多的还是为了自身的修行。


    当初修行藏尾术的时候，杜康只融合了甲龙的一枚尾锤，所获得的甲龙血脉是不完整的，其能否得到补全，就要看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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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竭力屏蔽体外那些妖艳贱货的诱惑，杜康遵循着身体本能的指引，将自己的心神沉浸向心灵深处。


    杜康的阴神在识海中缓缓沉没，任由这些象征着意识和潜意识的水流将自己淹没。


    在头顶水波反射的光芒渐渐稀薄中，在心灵之海中下沉的杜康，经过了一个个浸泡在海水中的漆黑阴影。


    细细看去，尽是些巨型的妖怪凋像，只剩残垣断壁的混凝土建筑，在海水中倾斜漂浮的汽车，残缺的兵器，形象扭曲的奇怪动物肢体，意义不明的各色线条……放眼望去望不到尽头。


    这些都是杜康所拥有之物、渴望而不可得之物、甚至是曾经所见之物在心灵中的映射与象征，他要找的龙血印记就隐藏在其中。


    只要能找到甲龙的心灵烙印，以相互感应的方式，杜康就有把握在不计其数的浩瀚龙影中寻找出自己需要的正确血脉传承。


    头顶的光芒越来越暗澹，周围浸泡在水中的物品越来越少，杜康显意识在心灵中的位置也越来越深。


    就在他以为还要寻找很久的时候，在经过一座三头六臂的巨大残缺凋像后，其巨大的阴影中，一座四肢粗壮、长尾短颈、锤尾厚刺的龙形娇小凋像突兀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就是你了，我修习藏尾术后在心灵中的映射，帮我在外面的化龙池中，找到自己血脉的源头吧。”


    杜康轻飘飘地落到甲龙凋像上，这座沉寂的石刻凋像立刻开始散发出土黄色的光芒，巨大的龟裂在体表出现，薄薄的石壳沿着裂隙片片剥落，最终显露出下方鲜活的躯体。


    本就是心灵中介于真虚之间的虚幻映射，死活皆在杜康一念之间，这只甲龙顷刻间就活了过来。


    昂——


    在一声低沉的龙吟声中，这只甲龙甩尾搅动周围的水流，摇曳着笨重的身体向识海上方冲去，眨眼间就在这个心灵的世界消失不见。


    “甲龙找到了，还剩一只蜃龙又在哪里呢？”


    震岳道人的血脉纯净只是后续法术修炼中的一个条件，想要保证法身的顺利凝聚，杜康还需要法身组成部件的睚眦道人，化为一条纯净的香火之龙。


    在凝聚睚眦真血的过程中，为了借用到龙妖精血中的一缕微薄的龙之神性，杜康曾经使用过一份蜃龙的精血，虽然只取用了精血中的部分力量，但蜃龙的血脉也因此暗藏在了睚眦道人的体内。


    在要求纯净的法身凝聚中，这也是必须要被剔除的部分。


    心灵世界本就是个心随念动的世界，在自身没有意识到拥有此物存在的时候，你永远也无法找到它，但当你坚定地知道它一定存在时，它就离你不远了。


    果然在杜康说出这句话不久，他就在三头六臂凋像的不远处看到了一条由朦胧雾气组成，凝固不动的长龙。


    在这个世界里，水中为什么会有雾气存在，这一点有驳常理之处并不重要，杜康也不关心。


    他用手轻轻地拂过蜃龙的鬃毛，这条雾气组成的龙便也活了过来。


    嗷——


    一道与甲龙完全不同的绵长龙吟声，在杜康耳边响起，他还未等蜃龙被外界的同源血脉吸引，就将其一把抓在了手中，只随手一捏，又将它变作了一条小蛇大小。


    “可不能放你出去，这会让我变得不纯洁的。”


    举着一条龙蛇，杜康慢悠悠地重新漂浮到了识海的海面上，再反手取出了一块提前准备好，铭刻满了符箓的玉璧，以灵眼分别观察它们的结构，沉思了许久之后，才面色稍缓的说道。


    “我的计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握掌将玉璧捏碎，立刻有汇聚如龙的符箓洪流从中喷薄而出，以绝对的体积优势将另一只手中的蜃龙淹没。


    密集的符箓如同蚂蚁一样蠕动着，很快就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相互卯合拼接在一起，为蜃龙组成了一具由符箓组成的物质化身体。


    “去吧，将我体内的蜃龙之血全部带走。”


    杜康将手一扬，这条以符箓为躯，心灵映射为魂的蜃龙就飞腾而起，化作一条白影洞穿识海的边界，进入了外界的杜康身体中。


    蜃龙的符箓之躯并不与它物相斥，所以能在杜康的血肉之躯内存留，这具身体中存在某种致命的吸引力，引诱着它忍不住沿着杜康的骨骼、肌肉、血液游走。


    蜃龙所过之处，沿途的每一颗细胞中都有微不可查的微小物质，被蜃龙的符箓躯体吸收，很快蜃龙的身上，就多了一层如同活物的生机质感。


    随着它游走过杜康的四肢百骸，吸收的蜃龙精血越来越多，整条蜃龙也越来越活灵活现起来。


    这是杜康为清除体内的蜃龙精血，而设计的吸附疗法。


    之前睚眦法进阶时使用的蜃龙精血，原本就只使用了其中的神性部分，剩余的符箓序列结构并没有和杜康融合，只是暗自潜藏在他的肉体之中。


    通过以符箓伪装一具空荡荡的蜃龙躯体，将深藏在杜康体内的蜃龙精血引诱出来，是一种以不损伤身体为前提设计的精细手术之法。


    以如今的体验看来，这种方法几乎没有对杜康造成损伤，更是没有对他本身的符箓结构造成哪怕一点不稳固的影响，他的一番准备倒也没有白费。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逝，当蜃龙游走过杜康最后一寸皮肤的时候，集齐完整一份精血、通体已然化作流淌浓雾的它，一个龙跃从杜康体内飞跃而出，落入到了化龙池的池水中。


    这条只有手臂长的小龙，扭头看了杜康一眼，就在清亮的池中蜿蜒向池子更深处游去。


    蜃龙的身影渐行渐远，体表在水中竟然渐渐出现了透明的质感，变得能清晰看到内部的符箓结构和如雾般流淌的蜃龙精血。


    随着身体的每一次摆动，它的身体如同慢慢散落的积木一样，块块掉落，而掉落下沉的部件仍在继续消融着。


    不过片刻的时间，这个杜康制造的一次性用品，就完全消失在了清澈的化龙池水中。


    “本质相近，所以能完全相融吗？这看似无尽但只有百丈的池水，应该也都是由类似于妖族精血的东西为原料制作而成的吧。”


    杜康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中有感碧波龙族的奢豪，单单这一池的化龙池水，就是一笔根本无法估量的财富。


    这还只是碧波龙族在漫长岁月中积攒下的家底之一，龙宫向来以多宝而举世闻名，如果能顺利娶到龙女的话，杜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分享其中的部分底蕴了。


    甚至等以后实力强大了，完全可以复制当初掌控陶家的过程，一点点将整个龙族纳入掌控。


    以龙宫的力量，再加上面板的帮助，杜康之后的修行之路将会变得可以预计地顺风顺水起来。


    收回自己的思绪，杜康看向漂浮在自己身边，最先离开心灵之海的甲龙印记。


    只见一只巴掌大的甲龙正漂浮在自己身前，张口吞噬着空间中飞舞着的一只只龙影，随着畅快的进食，整只甲龙的体型在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长大着。


    万千龙影飞舞在它周围，无论在真实的世界中它们是多么地不可一世，强大无匹，在化龙池的幻影中，他们都是被甲龙一口一个的命运。


    灵眼中的景象惊天动地，但终究只是灵界幻象，实际以肉眼观之的话就能看到。


    化龙池上有鸟鸟的水气在升腾，一枚巴掌大的甲龙印记漂浮在池面上，丝丝缕缕的水气在印记周围缓缓汇聚，在它的体外由小变大渐渐聚集出一团剔透的水球。


    灵眼所见皆是虚幻的气象，整座化龙池的本质是一汪成千上万种龙族血脉混杂在一起的浓粥。


    不管灵眼中看到的景象多么壮观，杜康现在需要做的是在其中提取出自己需要的部分，简简单单，仅此而已。


    如今聚集在甲龙印记身边的这些池水，就是这一锅浓粥中代表甲龙的一部分。


    虽然其中的符箓序列必然杂乱无章，重复者一定甚多，但用来补全杜康缺失的部分符箓序列，这样就足够了。


    抬手插入这团清澈的水流中，它立刻如同蠕动的活物一般沿着杜康的手臂将他的整个身体包裹，之后顺着皮肤组织渗透到杜康体内。


    在入体的瞬间，清澈的水流就化作汹涌的符箓序列，将沿途的每一颗细胞淹没。


    生物的符箓序列拥有着一套精准的识别系统，只要相互间一次触碰，就能瞬间知道，是否已经有相同的序列插入主体结构之中。


    依靠着这样的识别体系，代表着甲龙的符箓序列，见缝插针地将这具身体还缺失的序列镶嵌其中。


    随着整个甲龙血脉的完善，等于是走上了旧法之路的杜康，在接踵而来的妖族记忆传承中，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


    这是一个天空中布满赤红色乌云，大地一片荒凉的世界。


    没有一颗植物的枯黄色土地上，正有一群体型庞大的甲龙在蹒跚爬行。


    远处有连绵的火山群依次喷发，伴随着连接天空中赤云的滚滚浓烟，火山口将炽热的岩浆喷射到高空之中。


    宛如一场流星火雨，小则拳头大小，大则如同巨石的岩浆块从天而降，不停地砸落到大地上以及甲龙群里。


    极致的高温在这个没有太阳的世界中酝酿，腐蚀万物的酸雨紧随流星火雨之后降临大地。


    饥渴和伤害使得甲龙群中不停有龙倒地，便再也没有爬起来。


    杜康在某一个瞬间醒来，成为了站在甲龙群中的一个普通凡人，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洪荒景象。


    在茫然无措之中，甲龙群依然在向前进发着。


    其中一只龙妖并未注意到前方有这个小不点，只一脚就将他踩碎成泥，继续向前大步走去……


    而杜康只感觉眼前突然一黑，就从幻境中幽幽转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