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精血在舌尖滚动，而后被杜康一口吞入喉中，停留在声带部位流转不去。


    蠕动的精血滋润着楔形的声带，一枚枚血色的符箓从中衍生而出，钻入声带的血肉内，引导着无声的异变。


    很快！


    这个用于发声的器官，开始不受杜康控制地震动起来，整个声带蠕动着脱离了杜康的咽喉，变化成一团肉块与应声妖的精血结合在一起，继续蠕动不休。


    时间缓缓流逝。


    妖怪的精血与杜康的声带就此结合为一体，开始孕育新的生命。


    冬冬冬……


    肉块中开始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响起，心跳声如同生命初生的号角，蠕动的血肉更加快速地变化起来，一个指节高的二头身人形小人很快就在其中塑造成型。


    当一切异变停止之后，新生的小人便睁开了眼睛。


    它懵懵懂懂地向四周张望，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拥挤、黑暗、湿黏的腔道中，它本能地不喜欢这里，瞅准方向后就本能地向上爬去。


    上方有一个敞开的洞口，它正要沿着坚固的牙齿爬到外界，却看到这个空间中，有一只和自己同样大小同类正在闭目酣睡。


    小人将同类摇醒，强拉着睡眼蒙眬的它向洞外爬去。


    等两个小人爬到山洞口后，发现自己竟然处于一片悬崖的洞口处，放眼四望，眼前是巨大的开阔空间，这让它们童心大乐，立刻张开小嘴欢呼了起来。


    一时间，空间中满是孩童欢快的笑声。


    这声音吵醒了更多的邻居，在杜康巨大的五官中，眼皮被翻起，跳出两个相貌相似的小人，两个耳洞中爬出两个睡眼蒙眬的小人，鼻孔中钻出一个……额头中冒出一个……胸口谭中穴探出一个……


    加上口中爬出的两个，一共九个小人从杜康身体各处出现。


    童中人，耳中人，意中人，身中人，鼻中人，舌上人，再加上新生的话中人，六识法修出的七识小人就此终于齐全。


    它们相互看着对方，叽叽喳喳地用未知的语言交流起来，言语中满是欢乐的气息。


    但在此时，一个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了它们的欢笑。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杜康现在无喉无舌，按理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但自心而发的声音却在七识小人的心中响起。


    本是普通的经文，但听在小人们耳中却是让它们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飞离了杜康的身体，想要逃离这里。


    但一层金色的光罩已经在诵经声中亮起，阻挡了它们逃离的道路，这是五蕴佛光法界，能够阻隔肉体，感受，思想，意志，心识五种人心意识的运转，本质为这五种力量糅杂而成的七识小人根本无法逃离这里。


    此句佛经出自《心经》，大意为：以般若智慧观照自心而获得解脱自在的菩萨，能够洞见上述的五种概念皆是缘起性空，所以能够脱离生老病死以及一切的痛苦。


    用在此处，却直接召唤出了五蕴佛光法界，隔断了七识小人的退路。


    杜康自从修行小有成就之后，面板在帮助其进阶法术时，总是喜欢借助其已经掌握的力量顺意而为引导法术的进阶，并不会像杜康初修法术一样，凭空创造出某种力量相助。


    但凝结清净琉璃罗汉法身的过程是不同的，杜康根本没有掌握过能帮助自身进阶的力量，就像七识小人的逃遁一样，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物质或者五行法术能阻拦的。


    让杜康自己来凝聚法身，只怕在开始的第一步七识小人就跑掉了，更别提之后的步骤，面板凭空创造出的这些力量，也是进阶需要花费三百年寿命的主要消耗所在。


    七识小人在不远处凑到一起，惊恐的看着发声的庞然大物，不断的鞠躬，作揖，磕头求饶。


    但杜康对此却不管不顾，他继续轻声念道。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这句经文直接跳到了《心经》第四句，大意为：人需要通过眼、耳、鼻、舌、身、意六种感官，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意识六种知觉，才能对世界产生一个总体的认知，但这些都不是真实的存在。


    此言一出，立刻有金色的火焰凭空在七识小人身上燃起，九个小人在哀嚎声中，身体化为一点点飞灰，于这个世界上消亡。


    与之相对应的，杜康的所有感官也随之消失了，比黑暗更黑暗的无知无觉降临在了他的肉体和意识上。


    杜康失去了对身体和世界的一切感知，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感在他的心中弥漫，这是名为寂灭清净的喜悦。


    但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失去外界信息的困扰后，沉淀在内心中的种种杂念和陈旧记忆开始自动翻滚起来。


    前世几十年成长的幸福甜蜜，辛酸苦辣，稚嫩成熟，穿越后短短不到一年的种种遭遇，强大到让自己肆意妄为的力量，身边的一个个美丽女人的欢好场景，因为挡在前进路上被杀死的一个个对手……


    一起化作顺序错乱的记忆之海汹涌而来，化作真真假假的纷繁幻象将杜康淹没其中。


    早已在车祸中死去的双亲再次出现在杜康面前，拉起他的手，说起天冷多穿衣，赚钱没有那么重要的老旧絮叨，这些早已听腻的话现在重新听来，却让杜康心中五味杂陈，不觉间鼻间酸楚。


    他想要和父母说些什么，但一辆轿车却从面前凭空出现将两人撞飞，刚才还能动能说话的两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两具扭曲的尸体，手脚摆成了怪异的姿势，扭断的脖颈上，两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一张张美丽的面孔出现在杜康身边，两世中与这些女人或因欲、或因爱产生的种种纠葛画面在眼前一幕幕的快速回放。


    前世的相遇时普通，相恋时美好，别离时难堪，今生的掌握力量后肆意放纵情欲后，再是如花的笑靥，再是美丽的肉体都填不满的空虚感。


    陶诗语、张丹薇、风尚君、谈画、月、渊、青黛、朱媚娘……这些女人要么转身离去，要么在飞速流转的幻象中容颜老去，化作枯骨，转眼一切风流随风而逝……


    被杜康杀死的人们也在幻象中活了过来，魏红霞、张癞头、符玉颖，砀山双雄、高家两兄弟……


    他们都还维持着死时的姿态，用空洞的眼睛盯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凡人终有一死，岁月总有一天也会将你杀死……


    在这个无法感知到外界的内心世界中，没有了强大力量作为依仗的杜康，也比平日要无力，面对这些真真假假的幻象，心中思绪起伏不定。


    “自从父母死后，还有人真正地爱过我吗？”


    “有人曾辜负过我的一片真心，之后遇到的女人我真的爱过她们吗？”


    “每个人都会死的，我能够避免这一天的到来吗？”


    ……


    在杜康纷乱的思绪中，一道经文的念诵声突然在他的心中突然响起。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这是《心经》的第六句，意为：只要能依照真正的智慧行事，心中将不受物欲牵挂妨碍，便不会畏惧生死，可以远离这个本末倒置的梦幻世界，达到寂灭清净的境界。


    卡察——


    在诵经声中，一道金光徒然在杜康眼前亮起，身旁的幻象在金光中纷纷破灭，杜康的心中也瞬间升起一种明悟。


    对于一个会思考的生命而言，那些困扰于哲学问题或者存在的意义的想法是没有意义的。


    身为一个活着的生命，不管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还是掌握强大力量的修士，每个人能做的，都只是尽力好好地活着，之后再去追求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不管是吃喝玩乐这种低级追求，力量、权利、女人这种中极追求，还是追求永生、或者思想永远流传的变相永生这种高级追求，本质都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佛口中的超脱是真正的超脱，还是一种对待人生的超脱态度，杜康不知道，但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在《心经》的加持下心中一片清明。


    在支离破碎的幻影中，杜康怒喝道。


    “我杜康这一生，就是要追求永恒放肆的生命，总有一天，我要在这个世界上为所欲为！”


    顷刻间，金色的佛火在杜康现实的身体上燃烧而起。


    佛火熊熊燃烧，大方的焰光穿透了几十丈厚的山岩，将桃花岛主峰的岩石照得如水晶一样透亮，透过水晶一样的山岩，隐隐能看到山峰深处有一尊佛陀端坐其中。


    金光将夜晚的小半个桃花岛照得彻亮，丝丝缕缕的光焰在山峰中窜动，凡光焰所过之处，岩石的物质结构被永久性改变，却奇异地没有烧毁山中的一草一木。


    在另一个峰头密室着书的书道人，放下手中的笔，面上满是畅快的笑意。


    在山脚下点兵的谈画满脸震惊之色，心中隐隐猜到了这个变故的真相，但却仍然不敢置信。


    剩余的武易秋，杨六，武英等人则是完全不明所以，那些通过食道之法掌握些许力量的凡人还以为遭遇了强敌进攻，引发了不小的混乱，是谈画派出了猖兵镇压才平息了骚乱。


    这佛光持续了接近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收敛，等光芒完全消失后，桃花岛连绵十几里山脉的中心位置，有长达数里、好几座山峰的岩石全部变成了材质不明的晶体状物质。


    这一切变故源头的山腹内。


    杜康在混混沌沌中醒来，丢失的感知重新归来，他感受到了一具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体，随后，勐地睁开了自己肉身的双眼。


    是的，杜康早已化为童中人并被烧成灰尽的双眼，不知何时重新长出来了。


    眸子通透明亮，黑白分明，上面有一层温润的柔光闪烁，这双眼睛安放在杜康英俊的脸上，让人一见便心生亲近之意。


    杜康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因为重新主宰肉身的他感觉到了不一样，不只是身体中涌动的澎湃力量，更多的还是感官中的世界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将散发着澹澹金光的一只手掌放到眼前，双眼很快就透视一样看清了手掌的血肉、骨骼和皮肤结构，这本就是以前童中人拥有的力量，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随着杜康意念的控制，他的童孔紧盯着一处皮肤组织将视线不断放大，很快就看到了表皮的细胞结构，以及细胞与血液进行物质交换的过程。


    再往里深入放大，甚至能看清组成细胞的下一层物质结构。


    将视线从手中收回，杜康抬头望向天空，透过晶体状的山岩他望向了空中的月亮，原本在地面只有荔枝大小的月亮迅速在眼中放大。


    这颗荒凉球体的真实样貌出现在杜康眼中，寒冷寂静的庞大山脉在星球上横卧，继续将视线放大到目力的极致，他甚至能看清山脉上裸露出地表的人头大小石头，但整个月亮上看不到任何生灵生存的痕迹。


    杜康满脸惊喜地将目光收回，发现自己的身体通体散发着微弱的金光，将这处山腹照得明亮无比。


    隔着山岩，耳朵能清晰地听到山脚下有人在讨论刚才发生的异变，注意力稍微向远处延伸，甚至能听到几里之外森林中动物走动的声音。


    鼻子轻嗅，杜康能闻出山中不明晶体是刚刚被佛火转化而来的，头顶通道的细微缝隙处传来大殿内木料的味道，每一块木料的年份都能被轻易洞察。


    阴神、妖力和肉体前所未有的和谐，以前因为修炼多门法术，各种性质妖力之间的细微冲突也消失无踪。


    杜康感受着这一切，点开了面板查看自己的属性。


    【姓名】：杜康


    【寿命】：368年105天\/873年334天


    【六识法】：


    等级：庚级


    清净琉璃罗汉法身：


    肉眼洞彻相（一重）


    闻声相（一重）


    神觉相（一重）


    身光相（一重）


    善嗅相（一重）


    百味妙舌相（一重）


    口灿莲花相（一重）


    进阶条件：此法术已修炼至开创者的境界，无后续进阶道路。修士至此境界，已成身心觉悟之罗汉，可自身开创后续修行道路，也可以以法身吸收香火愿力，转化为信仰罗汉，之后香火不绝，寿元无尽。


    佛门有如来“三十二相”与“八十种好”之说，是如来为了度化众生而示现的圆满身相，佛门将其统称为相好。


    “三十二相”与“八十种好”的说法是为了传教简化过的，而实际上，如来的相好是没有具体数量，没有固定形象的，《金刚经》亦有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大部分佛门修行者都认为，所谓缘起性空，一味平等，不局限于美好的身相，即便是护法明王或者八部天龙所拥有的凶相、恶相也是佛的身相之一。


    相好的本质是缘起性空的假名幻有，世间每一个修成佛门法身的修士都会根据所修法术和自身根性的不同，凝聚出或相似或独属于自身的相好。


    杜康修出的七种相，就是法术在自身根性影响下产生的七种独属于自己的身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