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岭。


    黑枝黑叶的梅树遍布山野，盛开了一个冬天的黑梅花已经凋谢，长成了一颗颗漆黑的梅子，不时有墨羽妖鸦在梅林间起起落落，照顾着这些乌云宫的主要生计。


    乌云宫广大的宫殿群落里，几个月前杜康和白猿公一场争斗的破坏痕迹已经被修复一新，但同样的宫殿没有了大妖的镇压，往日群妖共聚的热闹景象早已不复存在，这座乌云宫在昏黄的夕阳照耀下满是落没的味道。


    殿门紧闭的高大主殿内，乌鸦分身的杜康站在一个鎏金鸟架子上，正从鸟喙中吐出一枚枚亮银色符箓。


    这些符箓出口就悬浮在半空中，自动排列成两列，在刺眼的银色灵光中，一扇大门从虚幻中化为真实。


    等感应到碧波海的门户也建立完成，连通的通衢之路就洞开了。门内是一个扭曲的漩涡，有色彩莫名的光影在其中闪烁，将昏暗的宫殿照的五彩斑斓。


    分身的阴神是杜康的一道神念入主鸦先锋的阴神转化而成，一直与本体意识连通。


    分身虽然无法分享本体的法术修为，但对符箓道的领悟更接近一种学习知识的概念，将根本符箓铭刻在阴神上只是一种外在表现，与本体意识相连的它，自然可以自如的运用自身对符箓的理解。


    此刻，通衢之路内原本平稳转动的漩涡突然波动起来，一根六尺长的黑色乌鸦羽毛被喷吐而出。一直紧盯着门户的杜康，化作一道黑影将即将落地的羽毛衔起，在宫殿内飞出了一个圆润的弧度后重新飞回鸟架子上。


    传送消耗的妖力出乎意料的并不算多，虽然比以前本体和分身一方将物品放入胃囊，另一方就能直接毫无消耗的取得物品要麻烦的多，但现在的通衢之路可是能直接通行活物的。


    这一点就让本体和分身之间的相互支援拥有了更多可能性，无论是东南山区和碧波海之间的货物快速买卖，还是遇到危机时手下的快速转移，都是极为实用的功能。


    接触到蜕变物品后，面板也展现在杜康眼前。


    【姓名】：杜康（墨羽妖鸦\/鸦道人）


    【寿命】：36年160天\/152年55天


    等级：小妖（蜕变3\/4）


    技能：血轮眼（三重）、鸦羽术（三重）、气兵（三重）、丧鸣（三重）、黑炎（二重）、幽冥体（一重）、点化（一重）


    蜕变条件：（埋骨上万人\/妖的战场遗迹+三十年寿命）\/自然生长\/吞食灵物\/……


    已持有墨羽妖王之羽，满足蜕变条件，可花费二十年寿命开启蜕变，是否开启？


    “现在乌云岭这边的局势并不好。自从黑羽死后，手下小妖们就开始心思浮动，即便因为我杀死白猿公表现出的战斗力一时震慑住了群妖，但是没有大妖的修为还想要统治这几百妖怪，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几个月来已经有不少妖怪偷偷离开投奔了周围的几个大妖，甚至那几只大妖还对这块地盘和我手下的人马起了觊觎之心，全都派了使者来许以高位想要兵不刃血吞并我，在这种情况下，这根羽毛来得正是时候。”


    “从渊晋升妖王的仪式就能看出，创造族群似乎是妖王晋升中一种常见的要求，也不知道在血脉里有没有留下复活的后手。不过，在晋升大妖的时候就担心这些还是太早了点，等分身向妖王蜕变的时候，我的本体应该早就拥有镇压这些想从死亡中爬回来的存在的力量了。”


    “从传承记忆中可以知道，整个墨羽妖鸦一族都是由一只妖王开创的，妖王名墨羽，族群就以它的名字命名，所以，这根羽毛只能是它的。连一根羽毛都有这么长，墨羽妖王应该也属于海蛙王那种大体型的妖怪，希望你的力量不要让我失望，每一个分身的名额可都是宝贵的。”


    杜康从乌鸦嗓子里说出的话格外地嘶哑刺耳，他将鸟喙中比他还要长的羽毛调整一下角度，让羽根的一端正对鸦口，在面板中确认【是】


    呼哧~


    漆黑的火焰从杜康口中喷出，羽毛两侧的细小绒毛被黑炎包裹，整根羽毛顷刻间化为了一根火炬。


    一只小妖喷出的火焰，自然无法伤害到血脉源头妖王遗留的身体组织，但面板用来氪命的二十年寿命可不是白白花费的。


    杜康血红色鸦眼中，围绕着童孔，一圈颜色更深沉的血红色转轮极速转动起来。大盛的血光从双眼中撒射而出，将整个大殿染得一片血红。


    原本在黑炎中屹然不动的羽毛，在血光的照耀下迅速软化，坚硬的形体如同融化的沥青一样滴落，被高仰着头的杜康全被接在口中，不过片刻就被他全部吞下。


    滚烫的沥青聚成一团，如同活物一样在杜康肠胃中翻滚，将相对娇嫩的内脏烘烤得生疼，强忍这股疼痛，杜康张口念道。


    “炎精炎精，南方之精，咒令一下，上接丙丁……与我相合，火急奉行。”


    此咒语声一毕，羽毛所化作的沥青立刻燃起了黑炎，黑炎瞬间烧穿了杜康的肠胃从他的体表钻出，将他变成了一只燃烧的火鸦。


    这道妖王本体引燃的黑炎威力远超杜康的承受上限，他的妖力、血肉和阴神全在无物不焚的黑炎中缓缓湮灭，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分身的肉身就消失了，只剩一团燃烧的鸦形火焰在原处扇动火焰翅膀。


    并未吸收外界的灵气，一根妖王的羽毛足够这次蜕变的消耗，鸦形火焰在原地飞速膨胀起来，很快就变成了翼展五六丈的巨大火鸦。


    逼人的热浪在宫殿内蔓延，但却出奇地没有引燃这栋木质建筑内的一根木头。由黑炎组成全新肉身的杜康睁开了眼睛，原先混沌不明的黑色火焰童孔中有两团血光凭空而生，化为两轮血轮缓缓转动。


    以双眼为基点，杜康身上的黑炎从头到尾迅速褪去，显露出一身黝黑的华丽羽毛。


    对的，就是华丽。


    明明就是普通的黑色，但这身羽毛披在这只翼展五六丈的巨大妖禽身上，就如同凤凰一样优雅、美丽。


    将双翅收拢，鸟架子已经被巨大体重踩碎的大殿，已经没有合适的落脚之处，杜康只能站在大殿正中央，在一团黑雾的包裹中化作一个和杜康前世极为相像的青年男人。


    汹涌的妖力在体内流转，强大的体魄让他一拳打出空气中就发出响亮的气爆声。


    在血轮眼中，天地间的灵气分类前所未有的细致，心中有一种明悟升起，只要自己动念勾动这些灵气，它们就能按照不同比例和结构生成种种术法。


    手指一点身边的一张桉几，灵气以一种复杂的形式组合覆盖在了桉几上，这张普通的桉几就进入了光学隐身的状态。


    这是【隐身咒】


    再在另一侧的梁柱上轻轻一抚，这根早已砍下多年的木材竟然顶破了柱外的油漆，长出一支巴掌长的嫩绿树，枝上还有几片翠绿的树叶在微微摇曳。


    这是【老树生芽术】


    “墨羽妖鸦不愧是以术法数量而闻名的妖怪，虽然都是一些小术，但这次蜕变获得的术法也太多了些。”


    杜康如此说道。


    他左眼中的血轮缓缓转动，血轮上阳刻的符文大多光华暗澹，却有四十二个颗符文已经被点亮，正散发着颜色各异、强弱不一的灵光。


    打开面板，查看自己的信息。


    【姓名】：杜康（墨羽妖鸦\/鸦道人）


    【寿命】：56年160天\/352年55天


    等级：大妖（蜕变1\/3）


    技能：血轮眼（四重）、鸦羽术（四重）、气兵（四重）、丧鸣（四重）、黑炎（四重）、幽冥体（三重）、点化（三重）、隐身咒（一重）、魔胜术（一重）、油火咒（一重）、化形（一重）、呼名定身咒（一重）略……（共四十三个技能）


    蜕变条件：主动激发血脉中遗留的技能，将一只血轮眼中的技能完全掌握就可以晋升为妖王，将一对血轮眼中的技能完全领悟可获得血脉开创者全部的力量\/吞食灵物\/吞食初代妖王的肢体……


    晋升大妖获得的术法确实不少，但杜康早有心理准备，早在黑羽的妖魂和尸体被百变魔猿衣吞噬时，面板就探查到了黑羽有三十多个技能，但自己能获得的更多，就是意外之喜了。


    将面板关上，他又打了个响指，大殿内被黑炎烘烤后残留不多的水汽就在他眼前汇聚，凝聚成一面薄如纸张的等身高水镜。


    这是【水镜自观术】，此术可用来观察内心深处的魔念、杂念，此刻却被他大材小用，用来审视自己的外貌。


    只见镜中是一个黑发血眸，皮肤苍白，全身赤果，相比本体外貌平平的男子。


    “虽然没有本体现在的那副面孔帅气，但前世用了三十多年的脸确实看着更顺眼一些。而且没有了三十多年风雨岁月摧残的痕迹，青春期的痘印、暗沉的肤色全都褪去后的前世面孔也算小帅，我很满意。”


    正当杜康睹面思前世时，大殿外响起了一道苍老的乌鸦声音。


    “大王，青岩沟的胡髯公又派人来索要乌云灵酒了，去年前任大王一场大宴后所剩灵酒本来就不多了，加上最近几个月周围的妖王又常常派手下来索要，现在库里确实是没有了。去年新酿的灵酒还不到起封之时，小的特来请示大王，应该如何应对胡髯公的手下。”


    杜康闻言神色微微一沉，他知道外面禀报的老鸦说法已经极为婉转了。


    实际情况是，自从黑羽死后，周围的几个大妖都想要吞下乌云岭这块肥肉，但又担心这样做了之后被群起而攻之，就陷入了暂时的僵持，现在全处于暗中拉拢杜康的阶段。


    之前，分身迫于实力不足，只能与他们虚与委蛇、拖延时间，每次来人都会赠送一些礼物暂时安抚对方。


    在黑羽死后，乌云宫宝库内的珍藏原本就被作鸟兽散的墨羽乌鸦们瓜分过一次，虽然在杜康称王后拿回来一部分，但依然损失惨重，面对周围几个大妖的贪婪无度，现在终于是支撑不住了。


    老乌鸦口中的青岩沟胡髯公，就是离乌云岭最近的一个大妖，所谓胡髯公只是对自己的美称，实际就是一只成妖多年的黑山羊。


    “应对？现在我们已经不需要想着应对别人了，那只黑山羊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我吧。”


    杜康抬脚向殿外走去，脚步迈动间，一层黑气涌动在他体表化为一件黑衣。当他推门而出时，外面的老乌鸦直接惊的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你，你，你是谁？”


    “我当然是你家大王。”


    熟悉的声音让老乌鸦心中稍安，但它也打量着杜康心中惊疑不定的开口问道。


    “大王，你已经是大妖了？”


    “那是当然，本大王得先祖庇护，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蜕变成了一只大妖怪，以后你们在我手下，就不用再过以前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您成为大妖是我族现在最大的幸事啊。”


    老乌鸦在半空中扇动翅膀激动地高呼起来。


    这只乌鸦妖老成精，虽然内心深处知道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蜕变数次成为一只大妖一事，绝对是有大问题的。


    甚至大王还不是大王，还只是一个鸦先锋的时候就是老乌鸦看着它长大的，知道鸦先锋绝对没有这个本事。


    但老乌鸦还是知趣地不去深思，只当现在大王的实力飞速进步是先祖的护佑，因为墨羽妖鸦需要一个强者的庇护，而现在的大王就是一个合格的强者。


    “青岩沟来的妖怪在哪？”杜康直接问道。


    “就在右殿饮酒。”老乌鸦回答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喜悦。


    杜康化作一道黑光直接向右殿飞射而去，黑光撞开殿门冲入大殿后，两个呼吸后就再次飞出停在乌云宫上空，不同的是手中多了一个不断挣扎的羊头人身妖怪。


    赤红色的火焰在羊头妖怪身上燃起，油火咒直接点燃了它皮下的脂肪，将它变成了一个痛苦哀嚎的火妖，这番动静很快吸引了宫中所有乌鸦的注意力，纷纷飞到杜康身边盘旋不定。


    “今日我鸦大王蜕变成为大妖，正是一个好日子，就先杀一个青岩沟来我乌云宫来勒索的小妖，出一口以前的恶气。之后再去杀了胡髯公拿它羊头回来下酒，等我回来后乌云宫就大开宫门大肆宴饮庆祝一番。”


    杜康在乌云宫中盘旋数圈，大声如此喊话。


    此言一出，乌鸦妖中就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墨羽妖鸦过惯了黑羽在时的好日子，这几个月的生活让它们感觉极为憋屈。


    油咒烧得很快，只一会儿工夫杜康手中就只剩一具还未烧毁的骨架，他又等乌鸦们的情绪稍有平复，才在墨羽鸦妖的簇拥中一齐冲天向青岩沟飞去。


    他要去青岩沟杀了胡髯公为自己立威，用一条大妖的命来昭示自己的强大，只有这样才能最快的在这片山岭中站稳脚跟。


    至于为什么在得罪他的大妖中只选胡髯公一个报复，大概是因为它的人正好撞上门来，并且它的地盘离得最近吧。


    当然，以杜康修睚眦法后睚眦必报的性子，其它几只大妖也不会逍遥太久的，迟早也会死在他的黑炎之下。


    乌云宫还留有近百只乌鸦看家，它们在半空中盘旋飞舞，一声声“哇哇~”的鸦鸣中满是欢快的气息。


    而此时大殿内，随着杜康的离开，一直开启的通衢之路轰然坍塌，两排符箓也化为细碎的银色光点飘散于无形……


    ……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碧波海。


    桃花源也早已行驶到了暗礁海之外，正在等待海水涨到足够的高度，再继续前行。


    杜康的船舱内，在分身由小妖向大妖脱变成功的时候，本体的睚眦法也修炼到了最后的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