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还是希望高中就出国看看，见识不同的风景。


    阿希没有多言，帮着浮尘确定好了学校。


    是一所老牌的贵族高中学校，每年费用很高，注重个性发展，去往世界名牌大学的不少。


    浮尘在那里可以得到很好的发展。


    接下来的日子匆匆忙忙。阿希帮着辅导浮尘的语言，申请书和面试，两人忙前忙后。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时空仿佛开裂了。


    他们终于正式着分别的问题。


    女人动作也雷厉风行，住宿，介绍人都找好了，也早早定好机票，让浮尘再过去上一个月的语言班，提前适应国外生活。


    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去回应离别。


    阿希沉默不语，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浮尘坐过去，头枕着他的肩膀，“对不起。”


    她一直是玩的心态。


    能出去走走的机会不多。这个世界恐怕只有这一次。


    阿希摸着她的头发，浅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对不起。你能远走，爸爸也很高兴。”


    他只是无法适应，孤单一人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


    离别的苦涩藏在笑容里。


    两人相依相偎，多年相处的情感如线条将二人缠绕、包裹。


    阳光穿透窗台，无法穿进孤独的心。


    机场送别。阿希站在灯光之下，久久凝望着他的孩子。


    行人匆匆，没人注意这个静默如雕像的人，他的脚下是否有影子。


    回到404，没有活人入住的房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阿希呆坐在沙发上，目光空荡。


    他一直盯着浮尘过活。


    她离开了，他的世界空空荡荡。


    薛爸爸拿着酒过来陪他，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父母要学的最后一课，就是习惯子女的离开。”


    阿希看着他，目光空洞。半饷，转回去，继续盯着虚空。


    别人有未来，有老年生活。


    他没有。


    他有无尽的岁月，无尽的孤独。


    阿希曾想过，他陪着浮尘老去，再陪他一块走过望乡台，走过黄泉路，再一块过奈何桥。


    陪伴他的孩子完完整整的一生。


    那时，浮尘进入轮回。


    他坠入地狱。


    但是浮尘不是一个老实安分的孩子。


    她像只无法捕捉的精灵，活泼好动，生性热烈，对许许多多事物抱有热情。她的灵魂炽热，笑容灿烂，喜欢东奔西跑，去往世界各处。


    而他，无法追随。也不适合追随。


    她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薛爸爸给他倒酒，“小孩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这是好事。她走了，还有我们陪着你。”


    阿希接过酒，一饮而尽。


    “我知道她会离开，虽然难过，却也有准备。”阿希闭着眼睛。


    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不是离别，而是离别之后的否定与悔恨。


    她没见识过人心，没有什么深度的思想。


    可她在见到眼花缭乱的世界后，她还愿不愿意回来？


    愿不愿意承认他？


    她会不会，再也不认他？


    薛爸爸安慰，“你呀，就是一个人无聊，想太多。找个女鬼陪陪你呗。”


    阿希爱答不理。


    静默地盯着虚空沉思，半饷，拿起手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晚上，浮尘打来视频电话。


    她在那边说些学校里的事，而后便自己一个人写作业。


    像以往的每个晚上一样，他陪着她，灯下书写。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视频里只有房间的静止景象，没有他的身影。


    他的法力无法跨越大洋，去表现他的声音与容颜。


    浮尘一个人安静得说着，写着，无法听到回应。


    她只是想让阿希看到，不想他太过挂心。而自己，孤独地演着独角戏……


    阿希看着视频里的浮尘，很是心酸。


    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的存在，快成为她的累赘。


    一滴血泪从眼中划下，如刀割裂着灵魂。


    “浮尘……”阿希低低喊着他的孩子。


    世佳小区最近不太平。


    总有人在夜晚听到地下细碎的声音。有时候是草皮底下，有时候是停车场下面，有时候是水井盖里……声音频繁，像耙着什么。


    有人怀疑是老鼠做窝，小区里要闹鼠灾了，建议物业进行杀鼠作业。


    而这座时间，持续了半个月后，不再出现。


    十二月，浮尘放假。她是一年四个学期。一个季节一学期。这次是大假。


    浮尘飞奔回家，冲到404。


    她提前和阿希打好了招呼，今天会回来。


    打开房门，热切的期盼中没有熟悉的身影。


    睁眼，全是黑暗。


    心里的热情熄灭。


    浮尘顿住了，心里打着鼓，打开灯。不安如雾笼上心头。


    “爸！”浮尘大喊，“咳咳咳。”喉咙呛灰。


    摸了下鞋柜，四指全是灰。


    客厅里空空如也。


    “爸！”浮尘大喊。


    心里焦急，难道又有哪个道士过来收鬼了？


    浮尘开自己的门，意外的是，自己这个屋子很新。摸被子，被褥很软，有阳光晒过的气息。


    心如浸水馒头，膨胀。


    浮尘犹豫着，敲次卧的门，“爸，我回来了。”


    “咔哒”，门从里面开了。


    “浮尘。”声音空灵虚弱。


    浮尘抬头，见到她的阿希，魂体几近透明。


    “爸！你怎么了？”浮尘扑到阿希身上，嘶哑了嗓音。


    视线不自觉被房间里的巨物吸引：棺材。


    空气中还有腐烂的味道。


    她的任务没有失败。阿希没有杀人。那里装得是……


    浮尘几乎一瞬间明白了，惊惧不已，看着阿希，胸脯起伏，无法接受。


    阿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笑着看着自己的孩子，“不用担心，我很好。我只是，有了去路。”


    浮尘泪如雨下，抱着阿希哭，“那我呢，我要怎么办？”


    阿希笑，拍着她的背，“宝宝。你不适合留在这里。你不该有所牵挂。你应该飞，飞往世界各地，无拘无束。”


    “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呜。”浮尘埋在阿希怀里，痛声大哭。


    “宝宝，很感谢你的出现，给了我一段正常的人生。”阿希温柔地笑着，抚摸着他的孩子，“让我记得活着的感觉。知道自己的喜怒哀乐。”


    “呜呜呜，呜呜呜，我没想离开，我想出去玩过几年就回来，一直陪着你。”浮尘哭喊。“呜呜呜。”浮尘哭得不能自已，喉咙堵了一块尖石，疼痛，呼吸困难。


    “咳咳咳。”浮尘哭得难受。


    她不想阿希走。她不想！


    阿希眼眸拉宽，温柔地看着她，给她擦干泪水，轻声述说，“所以，我不能做你的累赘。”


    “呜呜，咳咳。”


    “你能回来，再叫我一声爸爸，我就满足了。”阿希看向棺材，“答应我，别打开棺材看我，可以吗？太丑了，给我留一点尊严。”


    “啊啊啊！”浮尘仰头，放声大哭。“啊啊啊——”


    她的哭声委屈又无助，抱着自己的阿希爸爸不愿放手。


    世界黑了呀，怎么会不哭呢？


    “宝宝，别哭。我是去投胎，我还有希望的。”阿希安慰道。


    “你骗我。”浮尘眼泪鼻涕一块流，瘪着嘴哆嗦着说，“你是厉鬼，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有轮回？”


    生死簿上都是空白的。


    “因为有你呀。”阿希轻声哄着，“你出现了，我的生命便有了奇迹。我相信，我一定有机会轮回的。”


    浮尘努力扯出一个笑，让自己去相信他说得话。泪水却从未停止流速。


    主动去地狱受苦偿债，去争取一个希望渺茫的轮回……浮尘内心明白，九死一生。


    只怕阿希长困地狱，不得安宁。


    “我陪爸爸一起。”一个念头占据着浮尘的心神，怔怔说道。


    “不可！”阿希厉声，打断浮尘的妄念，语气严肃坚定，输送着他的意志，“我要你富贵安康！一生顺当！笑口常开，福彩自来！”


    浮尘怔怔着，泪水封印了面容。


    阿希抱住浮尘，坐在自己的棺材上。


    黑暗里，浮尘呆呆埋在阿希怀里，静静哭泣。


    阿希抱住浮尘，“宝宝，相信爸爸，我会没事……人间一年，地狱百年。等你学业有成，我也回到人间，做一个平凡的人。”


    “爸爸，我要怎么找你？”浮尘问。


    阿希笑，给浮尘上最后一课，离别。


    “给我立个墓碑，放上你喜欢的花。你在墓前喊我一声爸爸。风起，是我的回应。雨落，是我在想你。”


    “嗯。”


    －－－－－－题外话－－－－－－


    会出个番外。不行了，我哭死了！我要番外啊啊啊！阿希太温柔了！


    （提醒一下，阿希其实一直介意自己的鬼身份。他想当浮尘的爸爸，但是一直介意鬼这个身份给浮尘带来的不便。他也自卑，只是一直没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