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浮尘十岁。个子长高了不少,已经长到摄政王的胸膛了。
这三年,她未生过病,倒是为了逃学出去游玩,装病了好多回。
柳侧妃晋升为了正妃,今年刚生产,是个小女孩。她很高兴,希望浮尘喜欢她,带着她到摄政王面前多晃悠。
可惜浮尘对小孩没兴趣。
这三年,后院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冒。摄政王也没有明显偏向哪一个。
王府里除了王爷,还是浮尘这个“千千郡主”最大。
太子也多了不少子嗣,有个孩子长得钟灵毓秀,可爱得紧,脑袋也灵活。浮尘与摄政王都惊叹,这怎么就是别人家的娃?
这个孩子是太子与张柔柔所生。奈何张柔柔虽为太子妃,身体残疾,不得太子喜爱,小孩不得宠爱。
浮尘只能感慨:不愧是男女主,生的孩子可爱死人。
午后,浮尘躺在靶场树下偷懒纳凉,随影一个人练习弓箭。
摄政王牵着小孩进来,小孩名叫刘玉,一点不惧生,见到浮尘,恭恭敬敬弯腰敬礼,“姑姑。”
“诶。”浮尘随手将旁边的糕点递过去。
刘玉摆手拒绝,“刘玉不吃甜点,姑姑吃。今天夫子布置了许多功课,刘玉想去学习。”大眼睛眨啊眨,面容却学着大人端庄。
浮尘笑着摆手,“去吧。”
摄政王任由人离开,蹲下身问浮尘,“有没有兴趣当皇后?我扶持他做皇帝。”
这几年,摄政王也知道浮尘心思野,难定下来学习。不指望她样样精通,只压着她学权谋,学事理。
晓大智,明事理,其余随她。
浮尘直直看着摄政王,大白白眼,“爹,他多大,我多大,我对一个毛孩子下手?”
“三岁看老。”摄政王语重心长指着一旁读书的刘玉,“你看他,这么小就这么好看,你不会亏的。”
相处久了,浮尘还是对摄政王时不时的糙野思维噎得半死。
“人也聪明好学。我拉过来培养,你近水楼台。有我给你撑腰,他绝无二人。到时候就是明帝美后,成就一段佳话。”摄政王款款到来,极力推销。
浮尘不过十岁,他就已经将都城上下二到十二岁的孩子物色了一遍。
浮尘开口,“咱——”
“郡主。”随影忽然出现,打断了二人谈话。
摄政王皱眉看向随影,“你对他太好了,已经失去了分寸。”
浮尘无所谓,“我本就不想留他。呆我身边可惜了。”
随影瞳孔微微收缩,很快恢复正常。
摄政王却看到了,嘴角勾出一个笑,鼻孔里出气,看不顺眼。只是碍于自己女儿的掌控权,不好直接插手。
“臣的这把弓箭已经开裂,臣想要把郡主一样的弓箭。”随影直言。
“啊,我那把给你。”浮尘想也没想。
摄政王瞪眼,有心插嘴,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待到随影离开,摄政王补充,“你若喜欢这个小子的话,随便给个名分就行。不过暗卫的位置就不能放了。”
“啊?”浮尘诧异,啥跟啥啊?
春日里,院里的那棵大树木桩发芽了。
浮尘特意关注着这棵树,她一直想不通,天道偏爱于太子几人是为何?摄政王这样的角色又为何被定义为反派?
想不到答案,浮尘便盯着这棵树。
大树经过人工“手术”,确实发芽了。但是很快,创口引来了溃烂,夏日的时候长了腐菌,引来了虫子。
新芽谢了。
第二年,只有新芽苞,只开了叶子,并没有抽枝。
今年,依旧只有芽苞。
浮尘盯着树桩子看半天,摸出匕首刺入木桩树心。
意外的柔软。
匕首直入树心。
划开的手感太轻易,待到挖开,本该实在的木桩黑黝黝,密密麻麻爬满了蚂蚁。
被整个蛀空了。
大树的养分被蚂蚁咬食干净,新芽得不到养分,没有那个时间去充分生长。
浮尘长呼气,她好像明了。
摄政王的干练才智,压过众人,他也位高权重。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才是枭雄。
天道放弃他,只怕也是因为摄政王的太过刚硬,手段过于狠辣。
摄政王的思维没错,壮士断腕。只是这个过度阶段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变量,导致最后决策的崩盘。
所以,天道找来找去,找到了行事温柔甚至懦弱的太子与张柔柔。
在原本的轨迹里,张柔柔的温柔也好,干练也好,最初的大家小姐也好,后来的母仪天下也罢,她都是一颗棋子。
困在各方势力的棋盘中。
然而因为她天真的想法,给了所有黑暗一个美好的表象。
所以,天道的真正目的正如他的请求一样:阻止反派造反。
只是阻止就好。
摄政王依旧是天之骄子,天道眼里难以舍弃的宝人。
想通一切,浮尘变得随性。
她派人清空了蚁穴,换上了肥沃的土壤,堆进了木桩里。
而后的一年年,她照顾着这棵木桩。每年依旧有新芽,逐渐逐渐抽芽成树。
这个国家依旧时不时有灾难。
十一岁时,南湖州与北湖区爆发水灾,汤汤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
摄政王依旧繁忙,脚跟不沾地,饭也吃不上几口。
浮尘找到太子,让她去处理水灾。“只要你能力到位,那个位置自然是你的。”
太子扭头觑了一眼折子,仰头继续喝酒。
浮尘没多说,将折子放下。
下午,刘玉进屋报备功课,太子随手将折子交给刘玉,“喏,交给你了。”
刘玉双手接过,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慎重的神色。
十二岁,北境再犯。浮尘闲得无聊,带着随影跑去自己封地召唤自己的军队,带队赶往北境打仗。
好在军队跟随过摄政王,日常训练不成问题。
决策亦有北境常驻将军与随影帮忙,没出什么大问题。
就丢了两根手指头而已。
摄政王也没管她,随她闹去。每月定时书信来往。
浮尘在北境没人管,北江不进攻,她就随处撒野。根本不想回家。
树桩新芽的事,交给了府里的摄政王。书信里写着:长得比人高了。
浮尘也就没管。
都城王府里的摄政王看着拔去了原枯枝,换上新树苗的嫩绿叶子,很满意。
原来长得小树,日日得他“亲王龙水”浇灌,长势良好。不成想喝大了,把树看成人,你一口,我一口,将树醉死了。
埋了一百年的酒酿啊!浓缩的精华啊!
可惜了,这树没福分。
摄政王自觉浮尘发现不了,偷天换日后,随手在纸上写瞎话:树好得很。
等到浮尘及笈,摄政王召她回来举办盛筵,名门望族的适龄公子皆有出席。
“看重哪个?随你挑。爹保证给你送来。”摄政王拍着胸脯,“只要不是你那个小乞丐就行。”
浮尘:“……”
已经成为参将的随影站在身后,听着毫无遮掩的话,目光阴测测。
浮尘与摄政王打商量,“爹啊,你看你都后院佳丽三十,在外风流佳人无数,我怎么地,不得来上一打,再考虑婚配?外面天地那么宽广,不走走,刚及笈就婚姻,太憋屈了。”
摄政王幽幽盯着浮尘,默默竖起大拇指,缓缓点头,“好志气。”
回家一个月的浮尘,收拾收拾包裹,又南下游玩。
随身带着五百随从,其余分配在各处随时调遣。
被立为太孙的刘玉前来送行。
浮尘笑着揉揉刘玉的头,“好好学习,为国为民。”
刘玉还是一张面饼脸,“皇叔公说了,这位置,你不愿学习,不要了,才丢给我的。”
浮尘笑得饱满:爹还真实在,什么话都敢说了。不怕老子也试一试造反吗?
浮尘看着这个孩子去背两代人不愿或无法背起的位置,双手一顿蹂躏,将他的发髻弄乱。
“我先给你监督各州官民。等你慢慢成长。”
刘玉不反抗,只是固执地整理发髻。“知道了,姑姑。”
南国风光好,处处是新奇景色。
不仅景色好,美人也多,男美人,女美人,随处可见。
可惜,浮尘手贱,借着酒醉把身边人给办了,事后不知道怎么处理。
浮尘盯着随影那张脸,对方沉默地服侍着浮尘起居,表明了自己任劳任怨的态度。
对象太熟了,不好办事。
陌生的,给点钱养起来,等到玩腻了,扔进后院,哪天想起来再回头看。
熟的,事前说好各自分寸,玩归玩,不当回事。事后只当没这回事。
熟透了的,还是喝醉误事的,浮尘真心头大。
什么话不说,当没这回事——预处理。
可当她看中哪家公子去撩的时候,后脖领子总有一只手掐着,阻止前进。
浮尘呵呵笑着。
心有愧疚,无法自然行事。多年情感,不舍分别,只得听从。
不知是否是来自岳父大人的直觉,摄政王横看竖看就是看随影不顺眼。来信必有一句叮嘱:玩谁都好,别玩小乞丐就行!
被人拿捏得死死得,浮尘偷偷求教老司机:爹啊,玩了,该怎么办?
摄政王回得简单直接:扔掉!
呵呵。
纸张一展开,信就被随影烧掉了。
浮尘笑容满满,沉默不语:无辜,无辜,我是无辜的……
二十四岁时,新皇十六岁登基。
浮尘回去,偶尔帮忙帝都事务,闲时带着摄政王去自己的郡主府养老。
她一生未嫁,只有情人随影。
随影后半生一直在海上与海盗抗斗,三十岁于海上失踪。
浮尘陪着摄政王老去,直到其五十六岁归去。
临终前,摄政王抬手为守在一旁的浮尘理发,手背贴着她不再温润细腻的脸颊,给予安慰。
“我之前想过,你不该是我的孩子。”
“你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他的声音轻缓,增长的年岁给予这份声音温柔的睿智。
“可你太像了,太像我了。”
浮尘笑了,头歪着,贴着手蹭了蹭,像儿时一样撒娇。
摄政王眉眼笑了,堆起的眼袋于皱纹没了年轻时的俊毅,却也慈祥。
“系统,恢复我的真身吧。”
最后的时刻,这份静谧的空间里,浮尘不愿将以隐瞒。
手边的人忽然闪现金光,肌肤重造,脸上皱纹不再,换来冰肌玉骨,暗香浮动。
面容如九天神女国色天香,自带敬畏庄严。
只那双眼眸眨啊眨,灵动的波光自动带入他熟悉的孩子:他的千千郡主,浮尘。
摄政王眸光变动一下,又笑了,“这样啊。”
浮尘笑着看他眸子里的光散去,喊了一声,“爹爹,我叫浮尘。”
伸手,温柔地为他盖上了眼。
风起,大树下,郡主府中暖香阁院中,有老人躺于椅中,面容安详。
手边,趴着一个精致的女童。
两人没有了气息,安静如画。
事后,郡主府侍卫秘密将二人分葬于亲王陵寝与郡主陵寝。
二陵对山而望,比邻而居,同享风雨,共沐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