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炀手里拿着成对的通讯器，它们式样简单，相互定位距离不超过10公里，仿佛这也是她们彼此友谊可达的最长限度。


    战斗还需要她们，来拉带头跑回去。


    毯子城堡仍是最快乐的地方，幼魔女们飞奔着，快乐地叫喊起来，想方设法要登上102所占领的气球高塔。


    她们沿着彩色毯子阶梯与充气走廊来回移动，102对她们来说就像巨人一样，需要徐澄她们及时支援。


    徐澄参战，用她的呱呱声模彷引擎启动的声音，她坐的纸壳子飞机有个真正的发动机，但下挂的机炮只能发出自娱自乐的轰炸声，主要攻击方式是手动丢水球。


    “小心了，我要过来了！”来拉飞快往上爬，被102一脚蹬下去。她哎哟一声，往后摔在紫色气垫上。


    “放马过来吧！”102士气正盛，左右开弓，几乎要把幼魔女们吃得一干二净，许多幼魔女落入魔爪，被迫加入102大魔王的军队。


    徐炀看泡泡只能来回奔跑，仿佛格格不入。


    徐澄和来拉已经很熟悉了，能相互配合，而泡泡完全缺席了战争。


    泡泡被遗落在泰西洲的时候，只能一个人在黑夜中入睡，每个晚上都在为徐澄而掉眼泪，不是因为她丢下自己，而是因为担心徐澄的安危。


    于是泡泡独自从尹塔利亚逃走，想用双脚走回嘉龙坡。


    等战后找到泡泡的时候，泡泡已经离开尹塔利亚走了450公里，穿过禁区徒步450公里！想靠双脚走去徐澄那里！没人知道泡泡是怎么做到的，只看到她的鞋完全磨烂了，脚底磨得像塑料。


    到晚饭的时候，徐澄和来拉喋喋不休谈论着她们之间的际遇，泡泡虽然坐在徐澄另一边，但还是无所适从。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想说话，但徐澄和来拉之间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无论如何泡泡都无法引起注意。


    泡泡独自切割面前盘子里的鸡肉丸子。


    徐炀若有所思，他问她们：“长大后想干什么呢？”


    “我要驾驶宇宙飞船！”徐澄眼前一亮，“我要到处探索，遇到外星人，去冒险！”


    “我得当一个真正的魔女英雄。”来拉用力点头，“用我的魔力去对抗坏蛋，虽然敌人被打败了，但这个世界肯定还会有人干坏事的，那就需要我去保护大家！”


    “我……我想陪着徐澄。”泡泡的语气有些微弱。


    “徐澄，你怎么想？”徐炀看向徐澄。


    “挺好的。”徐澄说。


    她察觉不到泡泡的想法，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话音刚落，徐澄又和来拉一起说起话来了，聊得是只有她们知道的经历，一边说一边咯咯发笑。


    泡泡好像都绝望了，徐炀看在眼里。


    吃完饭后，徐澄和来拉都像有着用不完的活力，又跑去毯子城堡支援战友。魔王102这段日子已经成为所有幼魔女的梦魔，只有真正的勇者能够将其打败。


    泡泡独自收拾碗碟，准备把它们拿去清洗。


    徐炀让她稍微停下，然后自己端过碟子，将它们带去厨房。


    “之前六年你都是跟徐澄一起度过的吧。”徐炀回来说。


    “嗯……”泡泡本不想说到徐澄，但徐炀一句话就让她的心和两脚感到疼痛和撕裂。


    六年，六年的朝夕相处，一文不值吗？


    她坐在椅子上，腿都够不到地面。


    “徐澄很固执，她一般只能专注于一件事：手头的事，眼前的事。她不会停下来想别的，她没办法。”徐炀说。


    “我跟不上她。”泡泡说。


    “为什么你这么想？”徐炀问。


    “她们都能用自己的魔力，但我，我是魔女吧，我的魔力却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用，这样的我还算魔女吗？如果我是不能用魔力的魔女，我该怎么跟徐澄和来拉那样的魔女一起玩呢？”泡泡忍不住说。


    “还有很多魔女也无法用自己的魔力，她们也能过自己的生活。有的魔女的魔力会伤到别人，有的则伤到自己。她们从不滥用自己的魔力，这是一种节制，一种美德。”徐炀道。


    “真的吗？”泡泡问。


    “你应该为此而骄傲，并接受自己。你虽然没有能随意施展的魔力，但泡泡你也有远胜徐澄和来拉的优点——你比她们都聪明，更安静，更善于思考，更理智，更努力，更友善。”徐炀说。


    被徐炀这么夸赞，泡泡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很快冲澹了心底的沮丧和不适感。


    “您真的这么想吗？”泡泡可怜兮兮，还想再确认一遍。


    “是的，是的。”徐炀告诉泡泡，“没有魔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不妨碍你享有魔女的天赋和资质，你将长寿，美貌，青春永驻。其他魔女因自己的魔力而苦恼的时候，你却毫无顾虑，可以接受平静的生活，充分施展自己的智慧和天赋，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擅长的事。”


    泡泡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羞涩地笑了笑。


    这个绿头发绿眼睛的孩子在徐炀面前显得格外欣喜，泡泡跳下椅子，一边跟徐炀道谢一边跑开了。


    她有没有去找徐澄？徐炀不知道。


    等泡泡走后，法洛莎就出现了。


    “啊，我们的门户，我们的路径，我们的钥匙。只差她了。”法洛莎语气深邃。


    法洛莎说的一点没错，所有的东西都正在准备中，并且接近完成。


    而当一切都做好之后，泡泡将用她的“枢纽之门”魔力来开启通往群星使者的门户。


    “但是泡泡一旦开启她的魔力，她的身体就会被撕碎，四分五裂，没有人能承受这种力量，光靠她的身躯还是太弱了。”徐炀说。


    “这又怎么了，为什么要放过泡泡，苛待这个世界上几十亿其他人？”法洛莎轻蔑地说，“群星使者在不同的维度间穿行，本体生活在高于我们位置的地方，它可以随意地湮灭不同的宇宙文明，我们却无能为力。只有泡泡的魔力才能带我们去那里，完成反攻，不要让感情蒙蔽了理智。一条生命，只要泡泡一条命，她就能保全我们所有人，无数的人类和无数的魔女，还有整个宇宙。”


    徐炀往后靠在椅子上，他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影。


    泡泡将炸裂成无数斑斓的光点，粉碎成一地尘埃。


    他想象，刚刚还对他微笑的绿头发女孩，下一秒便打开魔力，枢纽之门启动，而她将被排斥到这个世界之外，身躯的碎片散落到不同次元与世界，每个次元之间都隔着障壁，导致连回复之律都不能将其治愈。


    “不能前功尽弃。”徐炀自言自语。


    “是的。”法洛莎说。


    “但泡泡不是一个工具。”徐炀说，“我们要想办法保护她的命。”


    “没什么好说的，是你的女儿捡回了那个绿头发的小不点，你有义务搞定她，让她自愿加入我们的计划，不管这有多可怕。徐炀，难道你不担心宇宙的安危了？”法洛莎说。


    “我不想通过泡泡的痛苦来交换。”徐炀说。


    “冒点险，做点牺牲，总比死定了好。”法洛莎不带感情地说，“徐炀啊，你难道会为了泡泡的一条小命而袖手旁观，等着群星使者灭亡我们所有人？这是机会，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永远终结敌人。”


    “我们先安排这个计划，计算群星使者的坐标，快不了，也许要五年、十年、一百年，那时候我们的科技更为发达，也许有办法保存泡泡的性命，又开启枢纽之门，带我们去找群星使者。”徐炀抱着希望说。


    “我看你根本就不关心泡泡的死活，你只是担心你的宝贝徐澄伤心而已。”法洛莎恍然大悟。


    “泡泡也是我的女儿。”徐炀反驳。


    “那我们得一起去研究登神机器的奥秘了，说不定幽斯人在机器里留下了足够有启发的智慧。”法洛莎双手抱在胸前。


    “我很快回去，我要先去一趟龙舌兰洲。”徐炀叹了口气，在投入对登神机器的研究之前，他决定去见见老朋友。


    2个小时后。


    丛林在灼热的天空之下无限延伸，好似一片绿色的海洋。


    徐炀穿过一条土路，两侧的灌木丛中愤怒地飞出许多色彩鲜艳的鸟儿，不满地逃离自己的藏身处。


    前面出现了一座小屋，周围广袤地种植着高大的香蕉树林，放眼望去绿油油的。


    这些香蕉都有离奇巨大的叶子，好似成千上万把巨伞。青绿的香蕉累累挂在树上，其中有一两个已经开始泛黄，显得独树一帜。


    徐炀看到一个穿绿军装、戴绿军帽的身影从摇摇欲坠的小屋中走出来。


    上校看到徐炀，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上校伸手。


    “来见一个真正的英雄。”徐炀和上校握手，上校的手就像钢铁一样。


    上校挥手让徐炀进了小屋，他坐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墙上挂着勋章、照片以及步枪，旁边的炉子上正煮着红豆。龙舌兰洲的领袖，部队的最高指挥官，现住在铁皮屋里。


    “一个人住？”徐炀环顾四周，“警卫呢？”


    “谁会来杀我呢。”上校将红豆锅拿起来，给徐炀倒了一碗。


    “我一直想着来看望您，告声谢，您帮尼斯托公司训练了军队，在新泰西洲的战役指挥方面也居功至伟。”徐炀抬头。


    “胜利是千万个人打出来的。”上校说，“我必须退下来，你说的话是出于友谊，但其他龙舌兰洲人太激动了，我带领军队回到龙舌兰洲后，发现他们已经准备了皇冠，终身大统领的任命状，有一百万个人的签名，一百万个名字高歌着，想绑架我，就像我做的最坏的噩梦里会发生的那种事一样。”


    “您当然拒绝了。”徐炀能想象那可怕的情境。


    “是的，我毛骨悚然，我只要一声令下，一百万个名字就会在龙舌兰洲上下奔走，我会出现在手册上，我会被凋刻在大街小巷，我只要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一天，其他真正有益于龙舌兰洲人的领袖就没有号召力，他们比我更有资格带领龙舌兰洲走向和平与繁荣。”上校说。


    “这个抉择不容易。”徐炀不由得说。


    “人们相信我是英雄，我相信人们是英雄。”上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