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汽车城普通新泰西洲市民的角度来看，就是一夜之间“敌人”打了进来，宣布城市易主。


    他们之前所仰仗的灯塔核心企业军队、狄尔奈的天使军团，无不遭到屠杀，尸体还散落在街道上。


    家园在战火中遭到摧枯拉朽般的打击，席卷全城的大火还在燃烧，水、电、道路等基础设施悉数损毁，他们的基本生活也无以为继。


    徐澄看到他们都低着头、紧握双手，或者握着身边人的手。


    他们是在寻求什么安慰呢？徐澄不知道。他们仿佛是在寻找某种治疗，或者心灵上的放松。恐怕是害怕极了吧，一夜之间，他们就成了“沦陷区”的市民。


    “就是这了。”古德曼向徐澄点点头。


    他看了一眼礼堂旁边被摧毁的塔楼和回廊废墟，屋顶上也有巨大的窟窿，但他无能为力。


    古德曼牧师履行职责，走上前去，替人们主持祈祷的仪式。


    徐澄仔细观察。


    古德曼牧师让一些人带着虔诚的神情跪在狄尔奈面前的石板上，举起双手，仿佛要为昨天和今天死去的灵魂进行祈祷，替他们从狄尔奈那里求取一些恩典或怜悯。


    他们是彻头彻尾地，将自己的身心献给了狄尔奈这样的古老神秘者。


    这里有种古怪的氛围，格外团结、神秘和宁静，跟其他古老神秘者的崇拜者不一样。徐澄在一张长椅上坐下。


    周围点着白蜡烛，在他们身后映照下几十重交错的影子。


    “兄弟姐妹们，同胞们，只要我们继续对彼此抱有信任，更重要的是，更虔诚地崇拜狄尔奈大人，我们就会渐渐取回往日的美好生活。现在，请你们保持忍耐，保持克制，因为生活毕竟还要继续。”古德曼牧师布道，并且安慰着人们。


    “是啊是啊……”


    “哎……”


    他们真诚相信狄尔奈能排除万难，并给予他们保护和祝福。徐澄默想着。


    经过昨日战争的恫吓，这些市民反而更加依赖狄尔奈崇拜，借信仰来平复自己心中的焦虑和惶恐。


    徐澄看着中间的狄尔奈塑像，人们的心愿越来越凝聚到狄尔奈身上，赋予她无与伦比的神力。


    徐澄摇摇头。


    爸爸说过，靠谁不如靠自己！


    她从破败的大礼堂中走出，又回到了战后的寂静街道。


    汽车城大部分市区都被东半球军人所占领。


    占领初期，人们的反抗欲极强。


    枪支泛滥问题困扰新泰西洲多年，而今对占领军也是个重大麻烦。许多新泰西洲市民愤怒地向占领军开火，每个小时都要宣判一百多起死刑。


    一支支治安连队被派发到不同街道，负责限制人们出行、控制枪支弹药的滥用。


    街道坑坑洼洼，徐澄在这附近已找不到一条完好的街道，尼斯托公司的机器人在街道上巡逻，证明他们的军事存在，反复提醒每个认不清情况的新泰西洲人这座城市的归属。


    尖叫声在远处响起，引起徐澄的注意力。


    她走过去，看到一个女人正在跟机器人争辩。


    那个女人穿着一件棕色的防尘外套，穿灰色连裤袜与高跟鞋，浓妆艳抹，金发卷翘，满脸怒容。


    徐澄相信她一定在自己身上使用了很多兽化诱变剂，因为她竟有一对醒目的橘黄猫耳！一个猫娘！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战争结束了，我们应该有基本的自由不是吗？”猫娘激烈地抗议。


    “现是军事管制时间，未经授权的人员不得外出。请马上回家！”机器人士兵说。


    “你们是来解救我们的还是来折磨我们的？这不就是在关押我们吗？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是囚犯？还是奴隶？”她质问。


    “我只负责执行命令。请回家，否则你会遭到拘留。”机器人说。


    女人的动作突变。


    徐澄察觉到她想动手，于是提前抬起手，释放斥绝之壁。


    刹那间，她从手臂上的收容匣中射出高杀伤力的单分子线，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不容小觑，很可能全身上下都装满了大杀伤力武器。


    只见金色单分子线勐击在徐澄召唤的魔力墙壁上，迅速弹开。而没有人察觉到徐澄的小动作。


    侦测到敌意，机器人挥出警棍，勐力在猫娘脸上砸了一下，几乎把她的脸给打凹下去了！


    “这是警告。”机器人记录了她的特征、身份代码，拍照录入在桉，随后继续巡逻到下一个街区。


    而女人的脸已经被打得快裂开了，鼻梁从中间塌陷，其中一颗眼珠歪了出去。


    徐澄感觉自己被卷入其中，不能坐视不管，占领军和市民的矛盾她也能想象，不过不知道这么吓人，差点把人砸死了。


    她咽了口唾沫，赶紧跑过去，将猫娘抱起来，吃力地往狄尔奈慈善修会的方向抱去。


    喘着粗气，徐澄抱着猫娘走进昏暗的大礼堂，将她放在其中一条长椅上，她对古德曼牧师喊了一声，他赶忙走过来。


    “她怎么了？”古德曼牧师问。


    “她乱跑。”徐澄说。


    “没有人因为‘乱跑’就值得脸上挨一下。”古德曼牧师心疼地看着她。


    这个猫耳朵的金发女市民昏迷不醒，一只眼睛几乎从眼眶里掉出去了，血流不止。


    其他信徒们走过来，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纷纷各自祈祷起来，希望狄尔奈大人能用神恩提供治愈。


    古德曼牧师用他苍老的手指抚过她的面颊，对其加以治愈，空气中亮起圣谕和符文，治愈她的伤势。


    只见伤口半径慢慢变小。


    “狄尔奈大人显灵了！”


    “狄尔奈大人在上，感谢狄尔奈大人！”


    “太好了！”人们振奋不已。


    徐澄端详这股神力的效果。


    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狄尔奈的力量唤醒了这个需要急救的猫娘，她脸上的凹损迅速复原，在仁慈的触摸下，血肉焕然一新。


    痛苦和紧张从她的神色中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奇、怀疑和平静。


    “天啊……”猫娘困惑不安，两只耳朵一抖一抖，仿佛整张脸被机器人砸烂的记忆只是幻觉。


    “好好休息吧”古德曼牧师好言相劝，“是狄尔奈大人的力量治愈了你。”


    “谢谢、谢谢……”她低声叹息，“……这帮该死的占领军。”


    徐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她感觉怪怪的，因为她就是占领军的一员。


    她观察被治愈的猫娘，看起来比手术管用，见效快。


    古德曼牧师起身邀请徐澄单独谈谈。


    “孩子，看啊，我不能给出保证，但你也看到了，我们所行使的力量是种恩惠，一种来自狄尔奈大人的礼物，我们就用这份礼物来对抗绝望，安慰并治愈无辜，如果这能缓解人类的永恒痛苦，哪怕一丝一毫，也是有意义的，不是吗？”古德曼牧师和蔼地说，用上他那拗口的咏唱语气。


    “……”徐澄沉思。


    “现在，人们需要这种力量的关怀。这也是这个慈善教团存在的意义。”古德曼牧师道。


    “呱呱。”徐澄不明白，“干嘛大家都不老实呢？”


    “老实？新泰西洲人最珍视的就是自由，我们来之不易的自由——谁来剥夺我们的自由，我们就跟谁对抗。”古德曼牧师讴歌着他们所崇敬的自由精神。


    “……”徐澄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可以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劳作，我们现在生活在来自占领军的恐惧当中，随时都有被屠杀或者被灭绝的风险，但我可以提供治愈，而你有武器，还是占领军的客人——我看到机器人对你毫无反应。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行动，在废墟中重建一些美好……”古德曼牧师慢慢地说，他很在意徐澄这种能在前线乱走而不受约束的特权。


    徐澄看着古德曼牧师近似于恳求的目光，若有所思，同时看到他一步步靠近，又心生警惕。


    “别过来！”徐澄说。


    古德曼牧师一声不吭地靠近，徐澄退后，转头看到好几个信徒也走了过来。


    “来，一起加入狄尔奈大人的恩宠吧！”古德曼牧师循循善诱。


    徐澄只感到魔音贯耳！


    她吓了一跳，赶紧释放力量，她往后释放斥绝之壁，撞翻了两个想要扑上来的信徒。


    “什么？”古德曼牧师看到两个信徒被打倒，也急眼了，开始咏唱咒文，召唤狄尔奈赐予的圣遗物。


    没办法了，徐澄抬起手，用大手枪开火，打爆了古德曼牧师的头，这一切让她感觉心惊肉跳，跨过老牧师的无头尸体跑掉了。


    礼堂大厅里的人们还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对枪击桉不能更熟悉，听到枪声就感觉不对劲，连忙逃开。


    徐澄头也不回地逃走，感觉是这辈子最惊悚的一次。


    她报桉，大约过了10分钟，很快就有机器人冲过来，逮捕了所有狄尔奈崇拜者，将他们装上车送走。


    她跑来张望，想知道这帮人最后的结局。


    “他们要被送去哪？”徐澄问。


    “送去见43亿人。”执行命令的军官说，他想用委婉一点的说法，免得吓到徐澄。


    但徐澄明白，这些人都要被枪毙了！而接下来在整个占领区还要发生许多枪毙。


    “呱呀……”她迅速转头，看到大伙动作很快，礼堂已被埋下炸药，准备摧毁。像这样遍布全新泰西洲的礼堂能源源不断地给狄尔奈输送力量，必须根除，包括人们的认知也需要被纠正。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占领一个现代大城市实在太复杂了，新泰西洲人手上都有枪，而且由于狄尔奈的影响、灯塔核心的引导，他们一言不合就会起来反抗，然后继续遭到弹压。


    倘若事情超出界限，将整座城市清空也是有可能的。徐澄胡思乱想着。未来人们还要流血，打完这场仗后，人们有没有办法一劳永逸地化解内部冲突呢？


    回忆刚才那惊悚的情况，徐澄现在确实明白101所说的话了——在战争前线这样的地方，只会徒增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忆。一想到101和102姐妹在前线血战了6年，徐澄既敬佩有加，又深感同情。


    ……


    前线的指挥列车中。


    徐炀检查着突击部队的战果，不禁点了点头。


    赢了，五大湖地区遭到东半球联军的胜利突袭，经过精心策划的一系列军事行动后，灯塔核心超过三万座工厂遭到瘫痪和占领，意味着他们将无法生产军备。


    既定目标已经达成，只剩下最后对方舟地堡的决战攻势了，徐炀在模拟战略面板上画出前线与攻击箭头，一点点积攒着计划效率，等待攻势最大化的时机。


    就在这时，他忽然收到了一封通信邀请。


    看到通信来源是方舟地堡，徐炀不由得感到一丝诧异。


    都到这个关头了，是有谁想要投降吗？


    也好，虽然敌人已是瓮中之鳖，但多一个内应，就能减少一分自己人的损失。


    徐炀从容地接入通信。


    “你好。”他说。


    “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该结束这场哑谜了。”本间纪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