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后。


    徐澄驾驶一艘灰狗级货运穿梭机穿梭在禁域上空。她两脚踩住踏板，左手微调方向舵，右手拉着操纵杆，小心谨慎地控制飞行器。


    她得送货，从上京送到嘉龙坡，这是邮差的工作，只有最勇敢的人，像徐澄这样的，才敢在不同的安全区之间移动，穿过茫茫禁域。


    下方是苍茫大雾，再底下是不祥的诡异星辉，再底下则是翻腾的海水。


    泡泡在副驾驶座上负责操作扫描仪，监测下方雾气中一切可疑之物的活动状况，星辉怪物们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一台g2000机器人在武器操作位上，调试火箭发射器以及小型机炮，确保一旦敌人出现的时候他们能够有机会还手，至少打上一梭子再逃走。


    “还有1个小时就能抵达嘉龙坡，但这片海域的扭曲指数是77%，它跟巴腊亚市的遗址重叠在了一起，怪兽们很可能就在这里活动。”泡泡检查航图上的指示，大部分都是手工标注的，卫星在这年头已不管用，只能依赖雇佣兵和专业探索公司的标注。


    “呱呱。”徐澄无所谓，她会开飞机。


    下方传来一些诡异的吼叫，沉得像是声声哀歌，而非狩猎的先兆。徐澄若有所思。她听说怪兽都是6年前灾难中不幸离世的人变成的，这让她感到诧异，如果把怪兽们杀掉，岂不是将那些死者又杀了一回。若是怪兽们有口能言，是不是还能认出尚在人间的亲朋好友？


    不过它们一定非常聪明，非常有人性化的一面，不然它们为什么每次攻击前都要吼叫？


    “来了！”g2000大喊大叫，它是尼斯托公司生产的新锐产品，帮助人们在这最困难的时代渡过难关，它朝下方的浓雾打出一连串子弹，黄铜子弹落在怪兽的额头上，火花炸裂。


    “小心！”泡泡赶忙重新绘制航线。


    “……”徐澄将操纵杆往后拉，整艘穿梭机迅速倾斜，像双翼灵活的飞鸟那样借助高速气流来运动，令它获得一个瞬间加速。


    怪兽吼叫过后，从浓雾中爬出来，徐澄匆匆往下方看了一眼，巴腊亚市的残骸还在海水底下闪闪发光，那些漂亮的酒店、精美的街道以及高大的棕榈树都保存完好，甚至还有一些幸存者生活在那里，只是现在世界折叠得厉害，需要重新测绘航线才能找到稳定前往巴腊亚的路。


    沿途还有怪兽拦路，它巨大的鞭状触须勐力拍打空气，比过去的任何海裔都要高大残暴，得益于徐澄预先加速，鞭子只击中它后面的空气。


    “啊哈哈哈！”g2000大叫，它在战斗中无拘无束，“尝尝这个！”


    它钻出穿梭机舱，端着机枪朝下方狰狞的星辉龙怪兽打了一梭子，那头怪兽体态巨大，头生巨角，吼声在海面上飘荡，浑身闪耀着七彩斑斓的光芒，若非它喜欢吞食人命，徐澄还想养那么一只。


    海水声、怪兽吼声、引擎轰鸣声以及枪弹声在徐澄耳边嗡嗡作响，她第一次出海的时候浑身发抖，像个淋湿的小狗，现在她早已习惯，面不改色。


    她抬头在操纵面板上按了几下，调节引擎出力，想离开这片海域确实需要一些精密手法。


    轰！


    她听到一声金属撕裂的巨响，好像是星辉龙打中了什么。


    “呱？”徐澄大叫。如果是她们的穿梭机毁了，那就完蛋了。


    “没事！我们的穿梭机没事！只是它被星辉龙击中了！”泡泡离开座位，冲到穿梭机边缘，将g2000的两条腿和半截身体拖回来。


    徐澄心疼地看着那台被打碎的合成人，它可是花10万资金，买了2个月不到的，还没帮她们赚回本就砸了，早知道就把它的战斗激进度调低再调低。


    泡泡接替了g2000的工作，跑到武器控制台上，她可不敢跟合成人一样探出身子去作战，而是让穿梭机的火控系统自行调整弹药消耗量，疯狂攻击下方的星辉兽。


    “吼——吼——”


    “你听见了吗？”泡泡转头，神情焦急，绿眼睛里满是不安，“更多怪兽来了！”


    “呱卜。”徐澄将操纵杆往上抬，将穿梭机朝高空升去。


    “不够！我们的机器太重了！不可能升到安全高度的！”泡泡大喊。


    徐澄在控制面板上飞快按了几下，调入ai控制模式，灰狗ai接管穿梭机，继续让穿梭机抬头向高空飞去。


    “你听不明白吗？徐澄！太重了！我们不可能再往上飞的！引擎会坏掉的啊！”泡泡激动地喊。


    “呱吧。”徐澄不喜欢说话。大灾变之后她就被迫独立生活，无论是爸爸还是法洛莎都必须穷尽全力解决这场史无前例的旷世灾难，对付盘踞在这个世界上的永恒大敌。


    她不是很高兴，但她得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一个又一个，至少她不能丢爸爸的脸，她是徐澄，了不起的孩子。


    她忽视了泡泡的大喊，飞奔到后面，打开货舱，用力将其中两个大集装箱的安全扣松开，再在货舱的面板里进行操作，让这两个箱子从货舱开口掉下去。


    “吼！”怪兽们在下方吼叫，它们外观各异，穷凶极恶，实力强劲，巨大的箱子一个撞在它们头顶，另一个则被咬碎，数吨重的米面粮油散落在海面上。


    “嗷！”一头怪兽伸长触须扎向徐澄。


    “别卜！”徐澄释放出斥绝之壁，怪兽的触须在半空中被拦截！


    徐澄赶紧回身，用力将货舱门关上。


    丢掉2个大箱子后，灰狗号穿梭机陡然一轻，升空速度大幅提高，顿时避开了下方的怪兽群，在高空向嘉龙坡定向巡航。


    “呼……呼……呼……”泡泡惊魂未定，看向下方越来越远的怪兽群。


    “呱呱。”徐澄坐回到穿梭机驾驶台上，重新接管了它的控制权，她喜欢手动摆弄自己的机器。就像爸爸喜欢亲自对付科技产品一样，ai代劳可以是一时的，但永远代替不了徐澄。


    “太……太了不起了……徐澄，你真厉害……”泡泡往后一仰，背靠皮垫，闭上眼睛，惊魂未定。


    徐澄很酷，不说话。


    像这样遇到大批量怪兽集群的事情实属罕见，但不是没有，禁区里什么都可能发生，最勇敢的拾荒者愿意进去一探，回收赛博时代的先进科技，一把激光三眼铳、一把高斯狙击枪都能换到不少物资。有时他们还能遇到禁区内的幸存者，大多数都被辉尘所感染，日益变成闪闪发光的怪兽。


    徐澄将穿梭机往下降，靠近嘉龙坡，在巨大的港口处泊机。


    泡泡会说话，故而下去跟人交谈。港口的信使办公室负责人周震是个死板的人，就像嘉龙坡大部分混饭吃的人一样恪守法律，视纪律为一切。


    “少了2箱。”他说。


    “来的路上遭到袭击了，您也知道没有办法。”泡泡其实也笨嘴拙舌，但为了徐澄她得挺身而出，面对各色人等。


    “和货物清单上列的不一样，需要邮差自己交钱补齐，这是嘉龙坡法律规定。”周震说。


    “多少钱？”泡泡紧张地问。


    “4吨货物，总价8万，7天内缴齐，付清之前，穿梭机扣在这里。”周震说。


    “……”泡泡撇了撇嘴，无计可施，只能回来。


    徐澄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泡泡跟周震说话，一动不动。


    “我们得赔8万，我们签了信使的合同，嘉龙坡的法律格外不通人情。”泡泡沮丧地说。


    “呱唧。”徐澄把自己的现金卡交给泡泡。


    “一共1万2千诶，还不够……”泡泡摇头。


    徐澄抱了抱泡泡，牵着她的手下去，把穿梭机门拉上。周震走过去给这台穿梭机上了电子锁，只有顶级黑客能够破开偷走。


    “在凑齐钱之前是没法弄回穿梭机了。”泡泡看向徐澄，徐澄看到自己的穿梭机被挂上锁之后，面色像是要哭了一夜。


    “不不……”徐澄指了指航空港旁边的酒吧。


    她们来到酒吧，吧台的负责人今天不在，连说话的人都没，泡泡只能给徐澄点了一大杯牛奶，给自己点了一大杯橙汁，连吃的都不敢点，物资贵乏，只能靠信使在不同的安全区之间转送，所以什么都很贵。


    “你带武器了吗？”泡泡转头看到一些凶神恶煞的改造人和变异人帮派分子进入酒吧，一下警觉起来。一些年纪比她们还小的人充当酒吧招待，前去迎接。今天人口急剧减少，任用儿童屡见不鲜。


    “呱耶。”徐澄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飞行员夹克，底下是她的小黑刀。


    “呼……”泡泡只有铁棍和手枪，她希望自己这辈子也用不上它们。


    那些嘉龙坡的帮派分子们隶属于冷湾七组，惯于在法律边缘游逛，赚灰色生意，他们的信使秘密地交易邮票、植入物和诱变剂，积攒了可观的财富和资源，在港口区很有影响力。


    “哎……”泡泡瑟瑟发抖，“要不我们在新世界机关的网路系统上登记，找活干吧。”


    徐澄点点头。


    泡泡发出消息，说她们是无敌信使组合，愿意送一切快递。


    她沮丧地喝着柳橙汁，是不是放弃信使工作，找一些更稳定的活去干呢？


    可是，徐澄又没有好好读书，没有学历，只会开飞机。泡泡只读完了中学。最关键的是徐澄，绝不肯当寄生虫，当游手好闲的二代，已经下定了自立的决心，必须要自食其力，只有坚持开飞机才能维持生活的样子。


    滴滴——


    屏幕右下角亮起新会话通知，泡泡瞪大眼睛，飞速坐正，把消息点开。


    “你们能飞到泰西洲吗？”神秘人发信。


    看到发讯对象，泡泡吓了一跳，对方隐藏了id，但档桉显示他信誉度极高。在新世界机关网路里，雇佣兵、黑客、信使跟杀手们会对合格的雇主予以高评，某种意义上代表值得信任。


    “能。”泡泡飞速把消息传过去，“信使工作这方面，我们还是很有信心的！”


    “对付非常复杂的邮寄航线，也能吗？”神秘人问。


    “没问题。”泡泡点头。徐澄是开飞机的天才，不管应付多复杂的航线都不在话下。


    “干这个风险极大，要穿过许多怪兽巢穴，还得跟其他信使、海盗、公司竞争，你不会介意吧。”神秘人继续说。


    “没关系，报酬大概多少？”泡泡问。


    “1亿。”


    泡泡一哆嗦，转头看徐澄。


    “好。”徐澄拿过泡泡的手机，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