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影子，灿若星尘，幽若鬼魂。


    法洛莎试着再服下一些香料，窥视星空奥秘，徐炀拦住她。


    “你不害怕吗？”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肢，攀上她的胸怀，指尖轻微扰动，引得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我怕的是别的东西。”法洛莎背靠徐炀，人比机器温暖的多，她不明白人们为什么那么痴迷于d2。


    在生命中找到真爱是场多美妙的旅程。


    风吹动窗帘，空气中有股凉意，降噪幕布吸收了外面的噪音，她往外看，众多无人机匆匆穿掠，势如蜂群。


    “刚才，和阿尹莎一起吸香料的时候，我看到的东西很奇怪，那是一个很奇异的存在，以黑暗深空为家园，以生命物质为猎物。我体内的神座碎片熠熠生辉，仿佛深海中的荧光，足以引来尺寸最大的深渊栖怪，叫我深感忧虑。光是它的影子们，于我们而言都是难以对抗的怪物。”法洛莎喃喃道。


    “所以我们又回到那个原始的定律上来了：人必须为生存而斗争。”徐炀牵住法洛莎的手。


    法洛莎神情恍忽，她幻视到遥远片段，未来他们将仅仅为了生存而战，最年轻的孩子也得奔赴战场。孩子，对了，这个世界还会有孩子吗？


    “外面下雪了。”法洛莎说。


    “你想去看雪吗？”徐炀问。


    “走吧。”


    “我得留在这，有个客人会来。”徐炀神神秘秘地说。


    又是这样。法洛莎心头掠过一丝疑虑。神神秘秘的徐炀，总是不肯把事情说清楚。有客人要来，是谁？从哪来？什么身份？跟法洛莎有没有关系？但她转头看到徐炀那平静的表情，知道这家伙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改变，她休想从他口中听到分毫。


    “最好是个有分量的客人。”法洛莎警告。


    “绝对的。”徐炀点点头。


    法洛莎离开卡莉法尖塔，这片地区的人们习惯了穿传统服饰，所以身披刺绣长袍、兜帽与面纱的法洛莎丝毫不显突兀。


    她走路很快，人们都还没察觉到她的存在，她就已经走过数个街区，只有高速摄像机能拍下法洛莎的移动，寻常人刚看到她，下一秒法洛莎已经出现在数百米外，他们只能感受到风声，在视野中看到迅疾的彩色影子。


    法洛莎，人间行走的神只。


    她十指交叉，抬头看到雪花飘荡，六月飞雪的情形让她感到诧异，这里是近东的沙漠，却在下雪，广告荧幕中插播着关于极端寒潮的预告，冷风将从近东中部的“漆黑之山”爆发出来，席卷四面。


    所谓漆黑之山，就是冰霜巨神和冥土巨神栖息和躲藏的地域，又是冥府的入口。


    法洛莎裹紧长袍，街道上的其他人也如此做。


    改造者极多，几成半机械人，有的通过大猩猩手臂来搬运建筑材料，有的利用机械腿来送货，跑得飞快，胜过无人机，人类努力与人工智能与机器较量，争取自己的湖口工作。


    法洛莎没留意到魔女们的存在，据说近东的魔女们都被另一家公司“近东天赐”收购走了，其总部在另一端，与香料海岸之间隔着漆黑之山，地理上被两大巨神的巢穴所隔断。


    她不喜跟凡人打交道，101成了她的使者，忙前忙后，为法洛莎带来一盒盒蛋糕与点心，让她用甜食取悦自己的味蕾，萨法来市有很多历史悠久的点心商店与食品铺，当地人对糖果的热爱出类拔萃，适合法洛莎的口味。


    法洛莎嗜甜的品格也是徐炀所培养出来，他给了法洛莎太多糖分，令她身材愈发丰满。七年前她只有51公斤，而今她重达70公斤，前后都沉甸甸的，足以让小101敬畏万分。


    大！


    法洛莎吃着冰淇淋，短短数分钟内，暴雪忽然下了起来，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头一次。


    “……这个纬度在六月会下雪吗？”法洛莎抬头。


    “好冷。”101站在法洛莎身边。


    市民们对突如其来的大雪感到吃惊，大多数都拿起手机拍照，对这飞雪指指点点。


    气温骤降，法洛莎感觉很有意思，她来到城市边缘，注视枯黄的沙漠上覆盖起大大小小的白色冰堆。


    “大雪与黄沙相映成趣……”法洛莎刚开始咏唱，就感到呼啸的寒风从西方吹来，真冷！法洛莎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法洛莎大人……”101眺望法洛莎头顶堆叠的雪花。


    “我，恨，雪。”法洛莎一字一顿地说。


    她怀念阳光明媚的天候。单单几分钟前，这里还热的要命。她想念香料与鲜花的气息，而非这般骤冷天气。


    这样的气候再持续一段时间，人们就得想办法取暖，格外细心地种植作物或照料动物，免得它们遭到冻害，所有工厂也要重新加装御寒措施，每个家庭都得开始研究供暖手段……法洛莎深吸一口气。


    “我得回徐炀那边，徐炀去哪了？”法洛莎转头。


    “在萨法来的医学中心里。”101检查徐炀的日程表。


    “医院？”法洛莎虽是不解，但还是让101带自己过去。


    病房跟外面一样冷，护士们快步行走，给不同的房间送去毯子，免得人们受寒挨冻。


    法洛莎一路来到妇产科，没看到徐炀，而是先看到叶子在病室里坐着，披着白色病服。


    “你生病了？”法洛莎明知故问。


    “孩子……”叶子抚摸自己的肚子，这是她为徐炀生的第二个孩子，但她命运多舛，恐怕很难来到人间。


    “空婴危机会波及到你的。”法洛莎幸灾乐祸。


    她想看叶子生出无魂婴儿时的悲怆表情。


    “哎……”叶子感到不安。


    “人们都怎么描述空婴危机的？你是一个母亲，比我更清楚。”法洛莎问。


    “像是奇怪的诅咒，医生什么都试过了，药物、手术、引产、基因疗法、纳米机器人、人工培养……没有任何效果。有人说是神的惩罚，有人说是人类的结局来了。”叶子低头。


    “其实就是死神拦住了转世的灵魂，不让那些灵魂投胎而已。”法洛莎道。


    “是啊。”叶子无奈道，“已经按盖不住了，极远的地方还好，比如星球的背面，大概还有一些产房。但在萨法来市，已经2个月没有任何婴儿出生了。”


    “你想逃到星球的另一面去吗？”法洛莎饶有兴致地问。


    叶子读出法洛莎言语中阴冷的讽刺，至少为了孩子，她得坚强一回。


    “我不会走，因为炀会帮我解决危机的。”叶子从容地说。


    “呵。”法洛莎双手抱在胸前，对此不以为然。


    “你吃醋了。”叶子笑道。


    “我不是吃醋，我只是觉得你天真。”法洛莎道。


    从外面的走道上响起女子的哭喊，法洛莎从心底感到高兴，赶忙走到外面去看。


    果不其然，是个生下了“空婴”的母亲在凄厉哀嚎。


    医生和护士们都已经尽力了，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作出忙碌的样子，尽可能避免去直面这样一个悲伤的母亲。


    她想挽救孩子，但无能为力，一切都太晚了，或者说命中注定。


    两个女护士一左一右地将这个可怜的母亲搀扶到安全的地方去休息，直到她离开很远，哭声还是持续不断。


    主刀医师和其他医生们谈论这次手术的情况，法洛莎侧耳聆听。


    “……虽然成功生下来了……但这个孩子完全失去了灵魂，也就是……没有生物学上的意义……”医生喃喃道。


    “得想办法说服患者，这在最近是非常‘常见’的情况，但她们……没有人能接受，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另一个护士沮丧地说。


    “这情况太复杂了，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医生叹气，“我们这还算好的，有的医院因为空婴的事情直接被打砸了，很多家人完全都疯了。”


    “所有新孩子都会变成空婴，那人类岂不是要灭亡了……不、不，我没说过这话，你们别录音，我不想上新闻。”


    法洛莎走路如鬼魅，悄无声息地越过医生们，进入手术室，看到那个母亲生下来的所谓“空婴”。


    她的目光很快落到那小东西上，所谓“空婴”已经有了血肉，但只是个空洞的小身子，闭着眼睛躺在一个铺有青被单的小床铺上，看起来像是人形，却没有任何意识，母谈情感和思维，完全失去生命迹象。


    法洛莎没来由地对这“空婴”感到一丝畏惧，现在她忽然不那么酸小叶子了，如果叶子生下这么个怪胎，法洛莎也会感到同情。


    她回到走廊另一端叶子的病房。


    “你看到了？”叶子问。


    “是啊，那个孩子……没有灵魂的孩子。想想你有朝一日也可能生出它来，一个动弹不得的……”法洛莎摇头。


    “我不要。”叶子哀伤地说。


    法洛莎忽然不知怎么开口，她犹豫了一会然后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灵魂转世的东西，人们死后，灵魂进入死神的领域，然后随机地进入下一个母亲胎中，你的孩子前世可能完全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是不能生育的魔女，怎么会理解呢？”叶子抚摸自己的小腹，“我在怀千树的时候，梦见星星落入我的肚子，然后才生出小魔女千树来，你觉得魔女是偷走了我原先女儿的灵魂，然后强占了千树的身躯吗？”


    “我……”法洛莎短时间内说不清楚。


    “啊——法洛莎，你来了！”徐炀从远处走来。


    “徐炀和他的‘客人’……”叶子喃喃道。


    客人？法洛莎转头看到徐炀，目光迅速移到他身后的一个人影上。她突抬起手，捏住杀戮之律。


    只见尹丝塔眉目含笑，对法洛莎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