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让爸爸感到骄傲了。”徐炀心中涌出无限欣慰，就像看到徐澄终于懂事了一样。


    “不过，我还是不知学习是为了干啥呢。”徐澄不明白。


    “学习就是积累知识，从中挖掘出对你来说有用的东西。你得把知识的载体当成你的对手，然后逐一攻破才行，无论是ai教师、书本还是芯片，它们都会为你服务，一切的前提是……你愿意学习。”徐炀说。


    徐澄眨眨眼，也不知道对爸爸的话听进去了多少，但她脸上忽浮现出天真的笑容，一转身就跑开了，蹦跳着找泡泡玩去了。


    “哗，用心带小孩呢。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单身汉什么的，没想到这么多孩子。”织星娘坐在旁边品鉴，用纤细的手指端着虚无的茶杯，仿佛在参加一场孤身一人的茶话会。


    “强大的ai织星娘小姐，请问你对小孩的教育有什么见解吗？”徐炀问。


    “只有把自身利益置于首位的学习策略，才能改变人的命运。”织星娘说。


    功利第一！


    她一边说还一边用指尖拨动额前的金色刘海，精美的虚拟发型在物理引擎的作用下摆荡。


    徐炀走过去揉揉织星娘的虚拟发型，虽然指尖完全穿透了幻影形象，但居然也会产生相应的物理效果，她的金色钻头被徐炀捋直了。


    “真神奇啊。”徐炀观察。


    “哼哼……最高级的ai就是这样，都是我实时计算的。”织星娘很骄傲。


    “去总部。”徐炀打了个手势。


    “是！向着上京的最高层！前进！”织星娘一得到有关驾驶神晖号的命令就意气风发。


    莉拉宝宝若有所思。


    “主人很关心孩子的学习呢。”莉拉说，“可现在其他公司的宣传口有别的说法，受过教育的人得勇于脱下长衫去打螺丝。”


    “说这话的人自己肯定不打螺丝啊。”


    “不过，在这个世代，孩子们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用功学习，‘教育’本是和劳动平级的生活必需品，现在与劳动一道双双退化为人类生活的可选项。”莉拉慎重地说。


    “还真是，投资教育就像买股票一样，曾经教育是个买了就赚的好股票，所有人都相信这个游戏，但当它的回报率日益走低，人们就陆续离场。”徐炀琢磨。


    他也不想学习，但徐炀以前的公司人教育并没有提供这个选项，不上学就会被高压电。


    “现在只有特别蠢的人还迷信好好学习那一套了。”莉拉说。


    “更重要的是每天都有新职业被淘汰，20年前还有‘学科语文’、‘学科数学’这样专门把人培养成‘教师’的专业，结果ai教师上线后，从小学到高中的90%授课岗位都被人工智能代替了，它们教儿童知识根本不费力，也不会对每个孩子有任何私心、偏见，也不会因孩子调皮而烦恼，因为ai没有情感。结果催生出一整代没有对口需求的流浪老师们。”徐炀感到奇妙，现在的世界与过去大不相同。


    自己的知识和技能可作为市场上出售的商品，这对什么都不是、缺乏安全感的年轻人来说很重要。


    过去，即便学习不能成为富哥，但至少能找份工作。


    现在连这份承诺也消失了。


    教育的上下限被拉的更大，由于科技太过发达，真正追赶极限领域的，像莉拉“世外天宫”里聚集的东半球科学家，各个都是皓首穷经的顶尖人才，着作等身，要么就是像设计北新罗琼亭系统的朴永哲那样的天才科学家，其智商天生就与常人有巨大差距。


    随着知识指数性倍增，博士学历也贬值到跟过去的本科生一样，根本无足为奇，只是勉强掌握了某领域对应的基本知识而已。


    现代真正能称得上专家和学者的，无不有数十年科研经验、绝顶天赋以及昂贵植入物技能档桉，每一项都与普通人的水平千差万别，就像正常人一辈子都难以抵达有钱人的境界一样。


    求学之路变成陡山，绝大多数人只能在山脚下转一圈就回来。


    尼斯托公司即便做到最大的公正，也只能把“科学官”这样的光荣职务交给那些真正穷心尽力、天赋极佳的科研人员和魔女之手。


    想到这，徐炀便为徐澄忧心忡忡。


    读书是那么必要，又那么的……低回报，被ai完爆。


    “这就是为人父母的心态吗？看着徐澄在知识的宝山附近徘回，又可能一辈子不能钻入其中，这种滋味不好受啊。”徐炀感叹。


    “泡泡反倒是比较聪明和肯用功的一方，应该能顺利成为科研魔女的。”莉拉安慰道。


    “那还好。我还想着，如果徐澄考不上中学，就跟凛音一样，我给徐澄安个信托账户得了，把我的金币都爆给她。”徐炀无奈。


    “她至少会衣食无忧的。”莉拉说。


    虽然如此，徐炀还是感到冷酷。这个世界太无情了！稍有弱点就会被多重放大。


    徐澄那么耐心、善良、勇敢，只是因为不喜欢学校教育，结果就麻烦起来了，徐炀订购的已经是特别客制化过的课程，结果徐澄还是不太喜欢。


    “过往人们会指出教育是打破凝固秩序的关键，现在教育反而拉大了社会差距。”莉拉说。


    是的。徐炀暗道。富人、天才依靠脑部改造、基因工程和付费精英教育，在教育的通天塔上不断升级；穷人、不够聪明的人，只能望洋兴叹，因为知识太多太难，连传统的“刻苦读书”也没用了，被迫终身接受较低水平的教育，从事回报有限的工作。


    最后当他们仰头，只能坐视财富精英及其附庸专家集团大把捞钱。


    本来该有许多中间工作，靠着一定的学识就能从事，结果全被ai抢占，人工智能消灭了大约50亿个岗位。世界最终分成有钱人、专家、ai和底层四个劳务层级，底层和专家之间无数的机会与利益，已受ai大量抢占。


    “我怕徐澄卷不过别人。”徐炀说。


    “平平安安也很幸福。”莉拉安慰。


    “不够，这个世界会吃人。还是得消灭企业家，发展到全自动豪华自由时代才行，人类只要从事最符合自己天性、最发挥自己能力的工作就可以了，其他所有麻烦事情由人工智能代劳，而非把人和ai处在对立位置上。按今天的公司模式，每多一个机器人就少一个人类的岗位，反而让人类开始恐惧和敌视人工智能了。”徐炀说。


    财富精英、权力精英和技术精英利用ai和机器人排挤普通人的生存空间，迫使他们承受痛苦。科技被研发出来不是为了人类普惠和进步，而是为了赚钱和固化壁垒，反而妨害社会上升。


    一夜之间发现，人们发现过去曾有的工作被机器人占了，过去本有的权益被消除了，大众对精英来说越发没有价值。


    机器人不消费，人们会觉得这是自取灭亡，但徐炀知道，精英集团追求坐火箭离开星球，或将意识上传到服务器中逍遥万年，故而他们毫无心理负担，随意摧毁普通人的生活。


    “现在针对机器人的犯罪和冲突也增加，主人，那个叫‘主宰运动’的新兴犯罪团伙，在西海岸已经烧毁了50多台d2，他们打出的旗号就是消灭机器人。人和魔女结成统一阵线来对抗智能机械，把属于人类的机会抢回来。”莉拉告戒。


    “d2只是家庭服务合成人啊，一开始就考虑到了这方面的顾虑。”徐炀道。


    “但d2流行之后，也彻底消灭了所有的助理、导游、管家、咨询师和一切商店雇工，西海岸的全景大卖场原先有2000个职工，昨天全都下岗了，换上d2们。”莉拉说。


    与人争利！


    “好像还有非男性团体的反对。”徐炀检查。


    “是的，非男性权益运动指责d2的存在过于‘讨好男性’，固化了‘父权制’，削弱了婚姻的必要性，阻止了一切正常的、神圣和自由的男性与非男性恋爱。”莉拉道。


    “舆论甚嚣尘上啊。”徐炀感觉不久敌对势力就得借此大做文章。


    虽然d2的本意是好的，也为尼斯托公司大笔揽金，但它同样有自己漏洞所在。


    神晖号到达尼斯托公司，徐炀就去看望久违的小千树。


    她可以叫徐千树或者小岛千树，目前1岁，是个极其可爱的小宝宝。


    徐炀轻手轻脚地打开绘有樱花的推拉门，看到千树在榻榻米垫子上玩耍，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爬来爬去，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整个屋子采用传统风格装饰，她尝试伸手抚摸矮桌上精致的插花枝条，花瓣在她指尖微微颤动，似乎是受到千树魔力的作用，那花竟肉眼可见的有些鲜艳起来。


    植物之魔女，千树！


    多层的木头架子上堆着其他的毛绒玩具和积木，但千树更喜欢在柔软的丝绸靠垫上躺着，不多时，她就返回去，仰躺着，似乎没什么活力，慢慢伸展着自己的小手小脚，就像小动物一样温柔甜美，动作优柔，令徐炀不禁微笑。


    多可爱啊。


    “爸爸nia？”千树转头看到徐炀，发出非常柔弱的声音。


    “爸爸来了。”徐炀半蹲下去，将千树抱起来。


    千树依偎在爸爸身上，小小的身体几乎没有重量。


    哎！好女儿。他感觉千树实在是温软可亲，比小傻瓜还要绵柔一点，体重好像也轻一些。


    千树的目光在房间里其他的陈设上打着转，那些精美的刺绣屏风、干净的盆景以及瓷质摆件都相当漂亮，仿佛她在幼小年纪就培养出某种审美能力。


    “千树！”徐澄从后面跳过来。


    千树慵懒地看了她一眼。


    “呐、呐。”千树伸出小手，仿佛在跟她打招呼。


    “把她放到婴儿车里让我推一下嘛，爸爸！”徐澄着急地说。


    “你得慢点推。”徐炀把千树放到旁边的婴儿车里。


    千树穿着薄如蝉翼的婴儿裙装，由昂贵绸缎编织而成，彷若天生的贵室公主。


    “出发啦！”徐澄慢慢地把千树在走廊上推进，带她来到外面的透天连廊上，千树轻轻地躺在自己的婴儿车里，用柔和的目光打量一切，纯洁至极，毫无恶意。


    徐炀的心都要融化了，千树！我的千树……


    小岛叶子听说徐炀来，不久也放下手头的工作来找他了。


    “千树简直像个天生的淑女。”徐炀不得不承认。


    “我也不曾见她怎么哭闹呢，一定会变得很聪明的，未来继承大业也很容易。”小岛叶子笑了笑。


    “希望她长大后世界就没那么多难题了。”徐炀道。


    “对了，你还可以给千树求一个符之类的，她不是植物方面的魔女吗。就当是为了千树吧，去见一见森林之主。”小岛叶子对徐炀说。


    “是啊，森林之主一定能有植物系的宝物赠给千树，也是个改善关系的机会。”徐炀点点头。


    叶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徐澄和远处怯生生的泡泡，又看向婴儿车里的千树。


    “炀，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千树上去吧。”叶子柔声说，“别忘了，徐澄是捡来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