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殿后，徐炀先前往微十月的寝室里翻翻找找。


    微十月脾性率直，实际上是个丢三落四的母龙，上次打包行李至少落下一半在意的东西，还需重新带回。


    根据微十月的指示，徐炀找到许多藏在边角缝隙里的纪念品、饰物和珠宝。


    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叠草稿纸，微十月有时候会涂涂画画，早期涂鸦是一家三口，画着一条巨大的白龙，一个和蔼高大的女人以及白发小女孩。随着她画风逐渐成长，画面的内容也全都变成怨恨发泄之作，画着她如何挥舞大斧，在战斗中直面自己的父亲，每次结局都是她大获全胜。


    凛音比较细心，帮忙在这里找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她看到微十月的画作，驻足看了一会。


    “温馨的一家。”徐炀看向那幅早期画作。


    “龙……还有一个高女人。”凛音的目光落在微十月对其母亲的勾画之上，“那女人真奇怪。”


    “不是普通的女人。”徐炀也察觉到端倪，微十月的母亲长得过高了，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匪夷所思，要么是年幼的微十月根本不懂人体比例，要么她真有个2.5米高的妈妈。


    她有能力诅咒蒙德本身，实为奇异。之前蒙德说她是个毒蛇般的女人，微十月则对她深深卷恋。


    “什么样的女人会长得这么高。”凛音感到一丝惊悚。


    “这地方就是这么恐怖。”徐炀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将这些画作收起来准备带回地面，“我们去露台坐一坐吧。”


    在僻静的宫殿露台上，凛音怎么看都看不够此地风景。


    她转头看看用月银石料制作的华美宫殿，又看向周围的绝佳风景，亭台楼阁、花园树木都精致非凡，完全是为龙族贵人而设计，到处都是尖塔、钟楼、大书库以及宝藏室，石墙高耸，城垛华丽。


    若非亲自来到月亮，很难想象这里的“居民”建造了这样巨大的奇观，堪比一座小城市。不仅如此，住在宫殿的龙大多数都在沉睡当中，绝大部分区域都空无一龙，任凛音与徐炀漫步其间，尽享风光。


    “一会还可以在月亮上飙车。”徐炀之前看到矿山区域有辆给宇航员开的月球探险车，是早期公司发射上来的，结果被龙族缴获了，现在可以坐一坐。


    “我……”凛音害怕自己在月球的旅行会耽误地面的事情，“……我们该回去吧。”


    “难得来一次，还是要尽兴。”徐炀安慰她，“我是把地面上的事情全部安排完了才上来的，不会有任何疏漏。”


    “……谢谢你。”凛音向前倾身，将侧脸贴在冰凉精致的凋花护栏上，同时转头看徐炀，“今天是我这一生最有意义的一天。”


    “以后还会有更多奇妙的日子。”徐炀留意凛音那对俏丽的深紫眼眸。


    “我从来没想过，”凛音低声说，“网监先生愿意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顺带的事。”徐炀语气轻松，不想让凛音感到有任何负担，“在忙碌的生活中总要有一丝休息。”


    “网监先生在忙什么？”凛音仔细观察徐炀，想从他身上看到一些破绽，但他滴水不漏，行事周密。


    “社长负责经营生产，魔女部负责正面应敌，你们在暗处活动。”徐炀点头，“我除了网安也做别的，之前设计了尼斯托社区的模型，维护郊外的秩序。后来又准备外交的事情，我们要尽可能延揽盟友，减少敌人。我们虽然有远大野望，但不可能多面应战，同一时间必须只对付一个敌人，所以得广结盟友，减少外部压力。现在的话，主轴是和夏谈判，你去过嘉龙坡吧。”


    “是的，”凛音点头，“东半球的巨型中立城市。”


    “四海通衢之港，”徐炀回想起钢丝线般精致纤微的外交活动，“一旦嘉龙坡通道被切断，从夏到泰西洲的贸易和货物流通就会断裂，尤其是油料。而尼斯托公司能找到海底石油储备，如果能建立这层次的联络，夏就能从近在迟尺的北部列岛购买原油，对嘉龙坡航线的依赖也会降低。”


    “谨小慎微地往前进……一定很困难。”凛音能想象到尼斯托公司目前的状态。


    初立未稳，强敌环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而网监先生作为高级合伙人，也在努力地为大伙创造安定的外部环境，以免四面来敌。


    真不容易啊……


    “不用担心，我的才能还是胜任这些工作的。”徐炀转过身，改成背靠在栏杆上，望着深幽的走廊，“当然，经常会感到疲累，和你这样聊聊天感觉也不错。”


    “网监先生的女儿真可爱。”凛音忽然提起。


    “你见过她了？”徐炀点点头，的确，一般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错过小傻瓜，她实在独一无二，“那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我给她起名叫徐澄。”


    “噢……”凛音松了口气。


    “你不知道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她有多干瘪。”徐炀比划着，将两只手在空中平放，“就这么小，就只有两只手拼在一起那么小，简直不成人样。保育所的工作人员不相信她是个正常的孩子，给她喂变质的流食，好几次把她扔掉，她又默默爬回去，总是会挨打。她刚来的时候疾病缠身、营养不良，此前从没有人关心过她。但你见过她了，已经变成了个好孩子。我想看到她长大后的模样。”


    “一定会是个优秀的魔女。”凛音由衷地说。凭徐澄那聪明可爱的劲，长大后又不知会多优秀，“尼斯托公司……对魔女们都很好。”


    “也许是改变了很多魔女的命运。”徐炀回想起一路走来结识的无数魔女，“这个时代的魔女。”


    赛博时代的魔女们。凛音轻声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好久才渐渐止歇，笑意转为一种满怀希望的神情。


    “如果要帮网监先生的忙，真正成为优秀的助力。”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就要变得更强，不只是在黑客技术方面，也在战斗力方面，我想变得……特别强大，虽然我的魔力不是战斗，但我也不想拖后腿。”


    “你的战斗力其实很强，我看过很久以前在西海岸的战斗录像，”徐炀观察凛音，“你那时候用单分子线作战，一种轻盈、强韧的新材料丝线，能够轻易地割开躯体，你一下就能消灭很多敌手。”


    “从西海岸离开后我就去了嘉龙坡。”凛音给徐炀看她双臂上为单分子线预留的埋藏槽，里面空空荡荡，“我试图黑入一场赌局，但被他们的网安人员发现，触发警报，被迫跟当地帮派的高级技师打了一架，整根单分子线都被激光斧切断了，于是我战败……然后再跑到北部列岛来，身上的四把刀是黑掉一名街头浪人后偷到的。”


    “安久市的崔俊友医生那边应该有新的高级单分子线出售。”徐炀点点头，“我跟他打声招呼，应该会免费帮你装一套，还可以为你做所有的义体升级。”


    “可是我用刀已经习惯了。”凛音拔出腰间的成对利刃，“它们……它们应该也能升级吧。”


    “噢，这里倒很方便。”徐炀带她去找宫殿里的铁匠。


    一头黑鳞的巨型龙人铁匠坐在月亮龙宫侧廊里，照看着燃烧的锻炉和铁砧，大多数时间里它都在帮忙维修和调试龙类所需的工具，矿山里的许多设备也由它负责修理。


    在这里，他们看到一台巨大的黑色机械野兽被吊在高处。


    它原先是完整的机体，现在已经被分割成不同部件，重新拼凑成类似爬行动物的样子，原先的金属外壳被重铸，再贴在一个月银石制作的野兽框架上，近乎于蒙皮工艺，从而使它变成了一个贴着现代机体外壳的步行野兽，有棱有角，殊为怪异。


    “那是什么？”凛音看得目瞪口呆，她似乎还看到这头黑色棱角野兽身上的机体编号，像是黑火革新的军用战斗机。


    “嗷，祖先大人的新宠姬，从未见过祖先大人这么爱一个新妇。”龙人铁匠坐在它的位置上，“日久以来，已经有些破损，必须被重新维修，然后再注入一个婀娜多姿的新机魂，方便与祖先大人长相厮守。那么，工程师，今天你想要什么？”


    “劳驾，这些凡间武器如果得到龙火打磨的话，应该会变得更加锋利吧。”徐炀把凛音的四把刀交给龙人铁匠。


    它仔细打量这些刀刃，从中观察现代机器的做工，试图将其与龙族工艺对比。


    紧接着，它转向漆黑炉窑，喷出一团苍白的龙火，点燃锻炉，随后将这四把利刃投入熔炉当中重新锻造。


    它先将原先的刀刃全部熔化，随后再加入崭新的月银金属和增加武器韧度的稀有元素，确保能将这些刀具重铸成堪比神话武器的水准，届时破坏合金钢材也不成问题。


    龙人铁匠专心致志地工作，还需要几个小时。徐炀带凛音来到矿山地区，坐上那台月球探测车。


    凛音发动机器，徐炀坐在副座，它以时速50公里的速度往前行驶，大尺寸的轮毂和弹性悬挂系统使其在月壤上行驶犹如平地，凛音开心地驾驶这台探月车，上面不断记录着数据，只是由于拆掉了关键的信息芯片，这些月亮侦测报告永远不会发回地面。


    当他们将这辆老破车开上月亮环形山，又从边缘近乎垂直地往下俯冲，乐趣到了极点，它开完一圈之后几乎要散架了，凛音享受着风驰电掣的感觉，月亮上回荡着她的笑声。


    ……比之前还开心，最开心的一天！


    此刻凛音知道自己真的有机会开始全新的生活了，她有新的朋友，新的组织和环境，还有默默支持她的网监先生。


    良久，她才慢慢将探月车开回矿山区域，此时整辆车已经丢了三分之一的零件，只剩下一个大体框架，徐炀往后仰，座位设计有些逼仄，颠得他都感觉浑身散架，凛音倒是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太有意思了……”凛音对这辆探险车恋恋不舍。


    徐炀转向她，欣慰地看到她终于展现出来符合她年岁的可爱笑颜，再没有愁眉与郁丧的目光。


    凛音将车停在矿山，朝山顶三条无所事事的亚龙监工做了个鬼脸，在它们发怒之前，她跑向月亮宫殿，奔跑、跳跃、欢笑。


    从今往后，才是开始她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