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寓，前往独门独院的酒吧。


    “这是一座位于夜巷深处……静谧又无人打扰的小酒吧。”凛音带陆镜穿过灯光昏暗的酒吧大厅。


    屋子很小，蓝头发的少女调酒师在柜台后面为她们提供服务，后面的玻璃柜上摆了一排排等待调制的烈酒。


    凛音负责点单，调酒师稍加准备，便从吧台上将一杯粉色饮料推给陆镜，是无酒精的甜饮料，然后给了凛音一杯可乐鸡尾酒。


    “我还以为我真的要喝酒呢。”陆镜将粉色饮料喝了两口，甜丝丝的，像是糖果冲刺。


    “被灌醉就不好了。”凛音从酒杯边缘抿了一口，“你是那种必须在人们关照下生存的女孩。”


    “也许吧……”陆镜小声说，“就像这次出来喝酒一样，我没带钱。”


    “你之前说你没有存款？”凛音单手支着好看的下巴，将酒杯在陆镜面前微微晃动。


    陆镜的目光透过澹褐色液体里的冰球，看到凛音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睛，她的白色短发干净地披落下来，显得训练有素。无论是她那富有诱惑意味的目光还是微挑的嘴角都叫陆镜难以招架。


    “卡里面还有730资金。”陆镜一方面想回避凛音的眼神，另一方面，忍不住想多看她两眼。


    “你是巨型企业的人吧。”凛音说。


    “嗯……”陆镜想岔开话题，但凛音的手已经搭上了陆镜的手背。


    “天枢制物？”凛音问，目光在陆镜身上游移。


    “对。”陆镜低头承认，“你怎么知道？”


    “内衬的标签。”


    “哎！”陆镜将青色外套穿好，“公司发的。你已经知道我太多事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事呢。”


    凛音趴在桌子上，侧头看着陆镜，陆镜也同样趴下，看着她的眼睛。


    “我重要的人，”凛音轻声说，“我之前的整个小队，全都被大企业杀掉了。”


    “我甚至没有重要的人。”陆镜叹气。


    “我可以是。”凛音将脸贴近了些，“我可以帮你。”


    “帮什么？”


    “离开天枢制物。”


    “不用。”陆镜的目光转向柜面，“感谢你的好意，可我是卢小姐的资产，没有逃的资格，能维持现状就已经很好了，我真怕出什么事被召回。”


    “那么，”凛音说，“……你知道‘数字心智’吗？”


    “不知道。”陆镜当自己没听清。她有些不自在，觉得凛音别有所图。


    见陆镜装傻，凛音的目光也转开，她看向酒吧另一侧的墙壁。


    之后的半个小时里，她们的目光再无相交。


    渐渐的，两人的饮料都喝光，外面的小巷里也忽然发出奇怪的动静。


    “敌人在哪里！”


    过了大概十几秒，又响了一次。


    “敌人在哪里！”


    陆镜站起来，往外走去。


    “只是一台‘锐卒’而已。”凛音跟在陆镜后面，“大喊大叫的，吵死了。”


    “它不会无缘无故地复读的。”陆镜快步冲出去，“它遇到麻烦了。”


    来到小巷子里，凛音才看到一台锐卒机器人站在巷子中。


    它被五六个青年和半大孩子围住。


    他们笑嘻嘻地，一边用手里的水管敲它，一边拍照、录像、大笑，还有个十几岁的男孩蹲在地上用手头工具卸走锐卒的零件，将塑料桶套到锐卒头顶。


    “敌人在哪里！”锐卒徒劳地转头，四处张望，只能扫描到一个个年轻市民们围着它。


    “打它！”


    “打扁它！”


    “傻瓜机器人……哈哈！”


    叮叮当当，他们宣泄着廉价的愤怒和力气，控制着敲打的力度，用水管和木棍不时在锐卒身上捅一下、砸一下，它茫然地在原地打转。


    “敌人在哪里！”它摘掉头上的塑料桶，重复语音，引起他们的嘲讽和大笑。


    “——都给我走开！”陆镜握着剑冲过去，左挥右划。


    凛音这时候才看到那把剑比她想象得还重，当它砸在水泥地面上，瞬间噼出一道豁口。


    “哇啊——”


    “救命！”


    “杀人啦——”年轻人和孩子们惨叫着往外逃。


    “敌人！”锐卒察觉到孩子受到威胁，立刻端起步枪朝陆镜射击，她惊慌地试图朝旁边躲闪，却无论如何无法避开子弹！


    凛音瞬间激发植入物的力量，世界的速度瞬间减缓。


    她快速冲到陆镜旁边，留下一连串残影，将她拦腰抱走，用魔力蹬墙上屋，极速来到酒吧顶部，一气呵成。


    陆镜只觉转瞬间就从小巷中被带到酒吧屋顶，她喘着粗气，还未从枪击中回过神来，本以为自己要被打出血窟窿，却毫发无损。


    凛音伏在地上，单手按住自己耳朵后部检查温度，同时快速黑入那台锐卒，免得它继续保持战斗状态。


    “……很难办。”凛音皱紧眉头，“……它的网安模块连接着希利斯之海，我无法进入，更无法让它平静。”


    “我跟公司安保部联系一下！你知道它的识别码吗？”陆镜蹲在地上，向尼斯托公司发消息。


    “sp-b4544[n]！”凛音快速报出，此时那台锐卒已经爬墙上来，准备朝敌人开火。


    陆镜往后翻滚，躲开锐卒扫射过来的一梭子，得亏尼斯托公司数据服务中心快速响应，那台锐卒迅速被镇静下来。


    “敌人在哪里。”它抱着步枪，孤独地站在铁皮屋面上，“敌人在哪里？”


    “不在这里。”陆镜走上前去，握住锐卒的手，“不在这里……”


    它转过身，往街道的方向走去，在高度合适的地方跳下，继续抱着步枪巡逻街道。


    “还有很多漏洞要修补呢……毕竟是合成人。”凛音说，“太过于依赖这些东西也不行……”


    “我们来写一份报告，然后交给尼斯托公司的技术人员就行了，他们会统一推送版本更新的。”陆镜叹气。


    “我们回去吧。”


    “那个……谢谢你，凛音。”陆镜低头。


    凛音默默看着陆镜。


    “钱还没付呢，请快点付钱哦，否则老板会生气的。”调酒师从屋里走出来，向楼顶上的两个魔女呼喊。


    付完钱后，凛音与陆镜返回门徒的藏身处。


    凛音依旧直直看着前方，仿佛周边的事情都不能让她分心，刚才的冲突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陆镜打量着凛音，半晌，忽然下定决心。


    “——我，”陆镜说，“我可以写信向卢小姐申请要一副‘数字心智’。”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凛音没有转头。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毕竟那个工程师捅了那么大的篓子……”陆镜回想起徐炀事件就感觉害怕，一个人逃出了巨型企业的牢笼，并很可能存活至今，“……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


    “赛博妖鬼在希利斯之海。”陆镜说，“我不是黑客魔女，可能一辈子都没本事潜到那么深的地方。凛音……凛音……拜托你！等你拿到数字心智之后，替我潜下去，替我看看赛博妖鬼是什么样子好吗？然后……有机会的话告诉它，转告我的心意，说我觉得它很酷……”


    凛音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我答应你。”她说。


    “嗯！”陆镜用力点头，露出微笑，“有数字心智的话，你一定能成为优秀的黑客魔女！”


    凛音微微一笑。


    真了不起啊。陆镜低下头，默默想着。赛博妖鬼，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数据空间当中，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有着暴烈的力量来摧毁敌人，也有着无声的感召力……自己却很难像黑客魔女们那样“潜下去”，真是难办呢。


    回到公寓门口，凛音驻足。


    “你……你不一定要帮我拿到数字心智。”她看着黑洞洞的楼梯，“你要跟那位神通广大的卢小姐联络……”


    “卢小姐待我很好哦。”陆镜笑着说。


    “别骗我了。我跟大公司打过交道，他们根本不能用好坏来形容，他们只是单纯的……非人。”


    “没关系的。”陆镜微笑，“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啊，这是我该做的事。”


    “……”


    “你的目标是对抗大公司吧。所以，拥有数字心智也是必要的，不然，只不过是一般的黑客。”陆镜轻轻地说。


    凛音无言，她看着周围漆黑的巷弄、破旧的路灯以及损毁的车辆，深呼吸，默默回到公寓当中，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而陆镜则进入剩下的那间卧室。


    陆镜小心翼翼起草一封申请信。数字心智稀有又珍贵，陆镜也不知道能否成功。


    米来雅也有，但是她死在大山深处，被青瑶给回收。除此之外，陆镜所知的数字心智持有者少之又少。


    但她相信自己能打动卢小姐。啊……卢小姐……应该会通情达理吧。


    “尊敬的卢小姐。”陆镜快速打字，“……我向总部申请一套数字心智植入物，理由如下……”


    编出1千字的邮件发出后，陆镜往后一仰，躺在床铺上睡觉。


    黑客魔女……真的很厉害。


    卢小姐……给一次机会吧。


    如果没有数字心智，凛音就不可能变成超强的黑客魔女……


    胡思乱想着，陆镜睡着了，梦见平时冷酷的卢思舟小姐微笑着读陆镜的邮件，并痛快地做出批准。


    一周后，凛音在约定的地点候车，准备参加技术课程。


    黑色穿梭机呼啸而至，降落在凛音面前。她仔细观察，与深层匿名网路数据库进行对比，方知这是黑火革新产业链中的“夜枭”级轻型穿梭机。


    原来尼斯托公司背后是黑火革新注资吗？真是恐怖。


    凛音不由得凝神静气。


    这不就意味着，北部列岛已经大半落入黑火革新掌控了吗？


    一切都是黑火革新的阴谋。凛音默想着。


    难怪，一切都合理了。有黑火革新的背景，得到巨型企业的技术支持，所以能轻松把赛博妖鬼困入囚笼，把它变成看门犬。


    想到之前对尼斯托公司的介绍，它的布局，其实一切不过是黑火革新的“大计划”，旨在笼络人心而已。


    无妨。


    待自己将潜入希利斯之海的技艺学到手，自能拯救赛博妖鬼，将北部列岛从黑火革新的无形统治当中释放出来。


    徐炀站在穿梭机门口，看凛音若有所思的样子。


    “走吧。”他说，“还有技术要学。”


    徐炀把凛音带上匿名号，关上舱门，离开上京，前往安久市的实金大厦。


    “新世界机关是我们合作的一家网安公司，我现在带你去那，了解有关希利斯之海的一些信息。”徐炀调成自动驾驶，坐在座位一侧。


    凛音将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穿着踩脚袜，袜带勒出大腿肉，皮肤白皙，煞是好看，黑色低跟鞋吊在脚尖，能看到漂亮的脚踝，一只手托着下巴，稍微歪头，作出一种颇具少女感的姿势。


    “你会让我尝试下潜吗？”凛音问。


    “做套题先。”徐炀给凛音发送深层匿名网络黑客技能挑战赛的入场券，有些专门等待破解的肉鸡程式，黑客们通过骇入其中来练习技巧、比拼分数。


    “你自己怎么不做？”凛音检查密钥，目标赛道里有不少值得一试的项目


    “我做那个跟欺负幼儿园小孩差不多。”徐炀下场自然是乱杀。


    “很骄傲嘛，”凛音戴上神经同步仪，“你到底能教我什么？”


    徐炀看着凛音，觉得大有可为。


    她心性不差，只要她愿意配合，勤于学习，徐炀愿意倾囊相授，他从数据世界中学会的技巧和能力需要有人来继承。希利斯之海一体两面，需要有人保护，也需要有人入侵。


    “一切。”他说。


    凛音还年轻，此时尚不知道这二字分量多重，只隐约感觉这男人并非一般。她只是闭上眼睛，接入软件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