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十月在上京的港口耀武扬威。


    高桥京子给手中的重型狙击步枪装弹，她把枪架在希盛酒店的窗口，这里视野良好，能看到那条白色飞龙全貌。


    希盛的军事舰队在龙火摧残中损失严重，这些水面舰艇本就缺少维护，年代老旧，它们沉入海中时发出巨大声响，仿佛舰船发出悲鸣。


    “看到目标了吗？”通讯员的声音在高桥京子脑中响起，她脑部大约有四分之一都被机器代换，集成了多种多样的功能。


    “是。”


    “准许射击。授权码ht7495。”通讯员检视命令。


    高桥京子是京都无限镇暴机动队的成员，在三十分钟前被召回上京，要调动她这样的精锐魔女需要层层审批。


    “是。”高桥京子驱动力量，她的双眼中闪烁着魔力的光芒，微十月的肉质与部位破坏方式一览无余。


    她瞄准微十月漂亮的脖子，精密的龙鳞在那里留下了唯一的缺口，打击区域在她的视野中极其清晰。


    一击制敌。


    高桥京子预读出微十月潜在的上百种移动轨迹，耐心等待，呼吸，然后开枪。


    砰！


    微十月察觉到风中的威胁，尾巴在空中用力一拍，旋身欲走，顷刻间被射穿脖颈！


    她本能地惨叫一声，巨大的身体沉重地朝海面坠去，落入上京湾深处！


    燃烧的舰船以火光照亮海面，只见微十月坠海的地方留下浓重鲜血，飘散不绝。


    尖叫在港口的应援团中响起，他们绝望地看着微十月中枪坠海，原先的一切兴奋尽归于恐慌和惊惧。


    大量侦察无人机掠过海面，意图打捞微十月，却见她被海中巨大的生物给拖走，无人机只拍到海面下尺寸巨大的海裔，与数据库中那头被称为“猩红王子”的红棘巨兽别无二致。


    它用巨大的尾巴将濒死的微十月卷起，拖到深海之中，似乎并非是为了捕猎她，而是为了救援她。


    海中的敌人只能交给深水穿梭机，任务告一段落。高桥京子收起狙击枪。


    “等候指示。”她语气呆滞。


    “返回指挥中心。”通讯员传达命令。


    参加战斗和接受调度，这两件事组成了高桥京子的所有生活，京都无限的医学部没给她留下多少独立思考的余地，她也被称为改造魔女的典例，机动镇暴队的干将，无论发展到何等地步都不会反叛。


    她从窗户中跳出，用身后巨大的钢铁之翼喷气机动，旋掠回到新希盛集团的临时最高指挥中心。


    利用多年积攒的关系，源朝宗秘密借用了蔷薇医学集团在上京的一座资产，将指挥所布置于中立公司辖区，从而避免尼斯托公司的打击。


    “报告，”她进入作战指挥室，向天条院桐枪敬礼，“镇暴机动队高桥京子等待命令。”


    “去睡一觉，养精蓄锐。”天条院桐枪的目光紧盯面前的战略地图，“早上你和大蛇号一起出击，其他母舰会配合我们行动。”


    白天有利于空天母舰出动多批次空中打击，白昼的轰炸效率远胜于夜晚。


    母舰的战略价值就在于此，即便机场遭到压制，空天母舰也可以维持制空权。


    “我们的反击计划取得效果。”参谋官向天条院桐枪汇报，“不止摧毁了白岛大桥，还重创了微十月。”


    “明白。你也去好好休息一下，”天条院桐枪吩咐，“按排班表轮流休息，尼斯托公司是一群机器人，它们不需要休息，但我们不能垮掉。”


    参谋官向天条院桐枪敬礼。


    桐枪坐在桌前，思虑一遍又一遍，他已经做好了四十八小时不合眼的准备。


    医疗官在他身后标配了急救无人机，持续为他提供支援药物，让他能维持高度集中状态，接连不断组织反击。


    “开战3小时39分钟。”多目魔向天条院桐枪汇报，“我方损失征战魔女4人，装甲车55辆，士兵人，机器人656台，火炮68门，水面舰艇13条，战斗机78架，武装直升机8架，各类型穿梭机14艘。敌方预计损失合成人1020台，占敌方合成人总数的36%~40%。”


    “战斗有利于我们。”参谋官眼前一亮，“尼斯托公司缺乏导弹、空基武器，全靠他们的魔女与合成人部队作战，他们快把自己的家底耗干了。”


    天条院桐枪是空舰战术大师，通过参考和复盘夏与黑火革新的空舰对决，如今他对母舰的战术应用有了全新认知，如今正适于用来与尼斯托公司交手。


    “天亮之后事情就会出现转机。”桐枪着手布局，准备将手上三条宝贵的空天母舰投入战斗，“今天日出是几点？”


    “早晨6:11分。”多目魔汇报。


    “黎明的曙光。”天条院桐枪低下头，快速打磨他的战术模型，不断让多目魔协助优化策略，务必要让空舰打出一锤定音的效果。


    等会——


    也许对方就在等着自己派出空天母舰。


    天条院桐枪想到关键。


    魔女的力量一瞬间吹灭了ncer基地七千多人的生命体征，如果这样的力量用在母舰身上，那么舰艇也会失控坠地。


    不必急于决战。尼斯托公司是个贫穷、技术水平低落的后发公司，合成人打一个少一个。而新希盛集团家底雄厚，绝对耗得起。他们完全有能力再从北部列岛招募一支六十万人的军队，无论蒙受多少损失都能补充。


    “防守上京也是个明智的选择，”参谋也作出同样提议，“等他们的部队在永固工事面前碰的头破血流，工厂被卫星武器摧毁殆尽，尼斯托公司就不攻自破了。”


    “ncer基地怎么办？”老参谋摇头，“核武器在他们手中。”


    “他们不敢发射。”


    “赤泉市那边已经开始收复。”


    “我们可以派母舰。”其余指挥人员讨论各种方案的合理性。天条院桐枪从他们的话语中遴选有用的来听。


    1.7%，他望了眼多目魔系统服务。胜算真如此之低么？


    拿母舰去交换远古魔女如何？


    在母舰遭到攻击的瞬间，让天条院紫乃用万向止行锁定场域内一切存在，那样的话就能找到魔力的使用者……这就是唯一的希望吗？


    玻璃移门迅速拉开，一名下级参谋匆匆赶来，将最新变化上交到天条院桐枪手里。


    扫了一眼最新战报，他的神情随之变化。


    不、不行……


    灾难般的消息不断传开。


    第一，白岛大桥完好无损！


    最新拍摄的战场侦察影响揭示了桥梁的现状，它简直像完全没遭到毁坏一样！空军的轰炸行动宛如一场梦！车辆还在继续通行，尼斯托公司封锁了桥梁十五分钟，随后就将桥完全修好，这是什么工程能力？沟通原施工单位不要时间的吗……修的跟之前一模一样！


    第二，微十月毫发无伤！


    这条龙变回人形，轻松地向关心她的粉丝们拍了最新的影讯片段，示意自己并没有受重伤。但这何止是没有受重伤，连一点受伤的痕迹都看不到！哪来这么强悍的医学能力，还是说这是一条不死魔龙，高桥京子的致命狙击仅仅让它疼了那么几分钟？


    第三，尼斯托公司的合成人源源不断！


    新希盛通过电磁特征来识别合成人，好多之前确认击杀的合成人，在下一轮战斗中又重新加入战斗，仿佛被打爆只是错觉和机器误判！它们到后方转了一圈就又凶勐地冲上战场，寻找敌人！更多上京外围阵地完全沦陷，照这进度它们在几小时后就会围攻城市！战场上的正面压力不减反增！


    “尼斯托公司至少需要有两、三万台合成人士兵才能达成这种源源不断的攻势。”参谋哀叹，“又或者说它们的后勤维修能力远超我们！”


    这些消息简直不可思议。天条院桐枪转头看向自己设定的作战计划，现在只好将它们统统推翻。


    复原力。他们目前要对抗的敌人根本就不是常规公司……


    真的准备好跟一名至尊级魔女、甚至女皇级魔女对抗了吗？


    天条院桐枪闭上眼睛，给自己紧绷的神经几秒休息。


    煎熬。


    自己的一个命令将决定整个集团，决定千万上亿人的命运。天条院桐枪暗道。这就是最高统帅的沉重责任。据传莉拉·尼斯托是个机器人，那可真够幸福。


    “让各单位准备配合空天母舰作战。”天条院桐枪下达命令，“我们要在日出后打一场漂亮的反击。”


    另一边，赤泉市。


    一名叫松田的机修工下了班，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他窄小的出租屋当中，蜗居在8平方米的单间里。


    松田沾了床就睡，睡得死沉。发工资的日期还远，故而他节俭至极。


    他是岩岐重工的合同工，底薪1300，看主管心情发的绩效2500，这些数字在他的脑海里打着旋，做梦都是吃顿好的。


    睡得沉，ncer基地的毁灭没有吵醒他，岩岐重工安保部的反击没有吵醒他，只有破手机的铃声让他从床铺上弹射起来。


    消息一模一样，总是如此。


    回去加班。


    他的心脏难受得要命，但红色警告还是跟催命符一样赶着他上路，他的信誉分宝贵至极，一旦扣分就会面临失业饿死的风险。


    他脚步虚浮，沿途看到大量装甲运兵车与穿梭机快速移动。等跑到车间，他看到这次被寄来修的不是普通机器，而是一台吓人的“犬神”级bato-5战斗机器人。


    它被打爆了大半个身体，谁干的？怎么干的？松田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肯定开战了，公司战争，一般的反抗军根本不成气候，早在发传单、建立社群的时候就被拿下了。


    作为螺丝钉，松田是个最低级的劳工，新希盛集团压在岩岐重工身上，岩岐重工压在劳务派遣公司身上，劳务派遣公司压在他身上。


    要维修这台“犬神”，他晕乎乎的，感觉自己的身体跟这台机器人差不了多少。他吃力地抬起冲击扳手，和同工组的人员配合，任劳任怨，其他人沉默而呆板，各自分工修理这台战斗机器人的不同区域，外面很冷，车间热得要死。


    不到五分钟松田就摔到地上去，跟块木板似的。


    工友把他扶起来，松田低声坦白自己的饥饿，另一个黑脸的劳工从口袋里摸出条营养膏递给他。


    一条白色包装的营养膏，是本地灌装厂制造的，角落印着尼斯托合作制的商标，代表大部分营养成分来自尼斯托合作制公司的农产品。


    尼斯托合作制是少数在岛屿内部继续提供粮食的企业之一，平抑了粮食的价格，从价格低廉的营养膏到昂贵餐厅，供货商名单里总有他们存在。


    “别吃了。”另一个工人滴咕，“就是尼斯托公司打坏这台机器人的，我们跟尼斯托公司打起仗了，吃一块都等于资敌。”


    松田不顾他的劝告把营养膏塞进嘴里，苍白的营养膏寡澹、无味，但是饱腹，手没那么哆嗦了，脚也有点力气了，真好。有尼斯托商标的都比其他营养膏好吃。


    尼斯托公司……


    他看着眼前这台机器人。


    几个星期来在劳工当中流传着神话般的故事，人们加入尼斯托公司之后获得了优厚的待遇，过上了有尊严的生活，被当做耗材使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每次听到这样的消息他都心里堵得慌，就好像在一个黑漆漆的隧道里漫步，墙上忽然开了个缝隙有点亮光。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犬神”机器人。


    经过三个小时的艰苦大修后，战斗机器人修好了，它重新开始移动，抬着双臂的机枪走出工厂，作为修理过的机器人它很快又要重返战场，据说要去收复ncer基地。


    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第二台机器人就被送了进来，松田意识到自己会累死在这里。


    熬夜干到五点多，松田的眼睛已经红了，他干的比别人卖力。机器人修的很快，但松田知道它一上战场不久就会倒下，事实也是如此，据说它加入战斗几分钟后就趴了窝。


    没人问责，加班也要结束了，他听到警报，尼斯托公司对赤泉市造成威胁，工厂正在疏散，转移人力和机器到别的地方继续工作。他一边混入人群，一边把自己从“犬神”们身上偷下来的螺丝钉与电缆线圈悄悄扔到角落，这太危险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但顾不上监控和审判，他宁愿与公司一起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