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金大厦。


    从新罗发来的消息有很强的滞后性，但各方媒体还是报道了微十月遇害的消息，徐炀从两支队伍里得到的信息也一模一样，即微十月死于战火当中。


    “我得把微十月的死讯转告给蒙德。”徐炀往密室外走去，很遗憾月亮公主的事情以这种形式结束。


    “确保它不会发狂。”法洛莎提醒，“蒙德大部分时候伪装成一个理性的学者，实际上它和其他远古疯神没有差异。”


    “……我尽量。”


    徐炀回到自己的房间，对镜子整理自己的衣服，长袖黑衬衫，黑手套，黑色幽灵面罩，只有领带鲜红。


    “呱卜。”小傻瓜站在梳妆台上，贴着镜子，看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握紧拳头，想跟自己的镜像一决胜负，她相信镜子里的那个呆瓜绝不是自己对手。


    “最好不要跟来，是不好的事。”徐炀摸摸小傻瓜的头发。


    小傻瓜摇头，固执地向徐炀伸出双手，让他把自己带在身边。


    随后，徐炀来到实金大厦13到14层中间的隔断处，此地最是隐蔽，按照蒙德留下的术式，徐炀创造了一个通信符。


    “蒙德先生。”徐炀向蒙德转告来自新罗的消息，“很抱歉，微十月她……在战场上遇害。”


    “死了？”蒙德声音打颤。


    “……是的。”徐炀遗憾点头，“死在了新罗的战场上。”


    “被公司？普通的火炮？”蒙德都哝着，像一个真正的小老头那样，这是徐炀第一次见到老龙这样失态，“死了……微十月死了。”


    “请节哀顺变……”


    “因为愚蠢的……制衡……互相威慑……”蒙德的声音愈发悲怮，“我甚至不能为自己的女儿复仇。”


    各公司空间站与外层空间探测器都拍摄到了史无前例的景象。


    盘踞在月面上的那条巨型白龙，竟然扬长了脖子，抬起巨大的头颅，朝虚无的星空张开血盆大口，彷佛正在发出悲鸣。只是真空无法传声，不能捕捉到那巨大悲怆的一丝一毫。是什么事能让一条龙在星间洒泪？公司的高级智库互通有无，暗暗将这件事与微十月的死亡联系在一起。


    徐炀默默等待蒙德的哀痛消却。


    “我会继续……”蒙德低声说，“……我会开辟一条通往地面的传送门……如果你们将新罗的公司从地表上抹去……如果你们帮我夺回微十月的尸体。”


    “明白。”徐炀承诺，“这两件事都会尽力完成。”


    “……有劳你了……”蒙德不愿多谈。


    月白通讯符在闪烁中消失。


    好不容易联系到失踪女儿的消息，但得到的却是冰冷死讯。


    新罗就是这样一片扑朔迷离，徐炀暗道。长期处于信道受限状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连海底光缆都被切断，各个设施在范围狭窄的局域网中运行。


    徐炀双手把小傻瓜举到高处。


    “呱？”小傻瓜晃动小手小脚。


    看她那可爱的模样，在自己身边一天天长大，这种幸福感无与伦比。徐炀此时很能体会蒙德的感受，毕竟，如果小傻瓜出了什么事，徐炀也会不死不休地向凶手复仇。朝夕相处的女儿化作异乡的白骨，换谁能接受呢？


    徐炀把小傻瓜放在桌子上，拍了拍她的头。


    他也得组织两支队伍进行下一步动作，让己方势力在新罗暗中扎根，观察并解决这场战事。先前所有消息都已经被他们总结并发回，供实金大厦方面参考分析。


    徐炀仔细筹划之后，分别给102和孔泰发去一封密信。


    “102，根据你们发回的信息，微十月已死，义军对南方有大动作，而天枢制物带来了陆镜和米来雅。我建议你们借护卫的名义时刻监视天枢制物使团的动作，天枢制物的势力在这场新罗内战当中有着举重若轻的影响力，你们作为护卫队，刚好有正当理由来限制他们的超规格行动。无论他们提出任何要求，都以‘安全’为借口尽可能搪塞和回避，不要变成他们借刀杀人的工具。”


    “孔泰，义军南下之后，不要跟他们发生冲突，也不要贸然向现代娱乐的公司军队开火，飞鸟团在新罗要尽可能探听情报，探明各处军事设施、防御基站、发电厂和研究中心的情况。尽可能和义军首领达成联络，达成一定程度的合作条件。当然，最重要的是确保退路，这样即便最糟的情况发生，飞鸟团也能全身而退。”


    义军和现代娱乐的大规模军团作战即将爆发，徐炀暗道。东半球的命运将在未来几个月内分晓。


    另一边，离天大厦第140层。


    这里是离天大厦的最顶部，也是现代娱乐董事长李高平的私人办公室。


    他的儿子，公司的执行董事李民焕正站在办公桌前，低着头，聆听来自父亲的教诲。


    传统意义上，李民焕是整个公司的首席接班人，现年32岁，年富力强。


    “资本，是用于创造新价值的价值，”李高平声音沙哑，无声地用手指敲击桌面，“不能带来新财富的资本只是数字，你要找到最值得投资的东西……必须要选好项目，好的资产有再生能力。认定你的宏伟目标……一步步做好，你一开始定了什么目标，你以后就能做成什么样的事情，要记住这一点……”


    “是的……是的……父亲。”李民焕低声说。


    “技术和信息化让你很容易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李高平在座椅上挺直了身体，椅子却没有丝毫变化，“来自各个层次的声音……有些无知的噪音，有些提出改革的想法……但你不能被他们左右，最蠢的统治者就是那些迎合大众、兑现承诺、满足人们各种需要的人，一旦他们意识到你的软弱，那就是灾难的开始，他们会提出更多过分的要求。你越把他们当人看，他们越自以为是，必须让他们活在技术系统的集中规制当中。”


    李民焕不敢看自己的父亲，只是站在原地掉眼泪。


    “现代娱乐早晚是你的……”李高平喃喃道，“我们做的是最好的产业，一个人一天只需要吃三顿饭，一个人一次只能开一辆车，一次只能住在一个房子里。但一个人一天能看一百档综艺节目，只要他愿意，他一天能听完五十张专辑，给五十个他喜欢的歌手写评论……这就是现代娱乐，在现代，给人们提供娱乐，服务业，文化创意……科技让我们不用重复机械劳作，所有人最后都会加入有创造力的业务……记住这一点……”


    李民焕从桌上拿出一张纸巾，用力擦自己的泪水。


    他抬起头，泪眼模湖，李高平的身形在他面前逐渐消失。


    父亲已经死五年了。


    在那场烧毁现代娱乐总部的大火中，李高平董事长死在烈焰中。李民焕一直守着这个秘密，秘不发丧。


    网


    李高平少年成名，经营新罗四十载，一手维持现代娱乐，名声卓着。


    如果他的死讯为世人所知，新罗立刻就会被群起而攻之，被邻近的五大巨企北方军工、高阁九州、天枢制物、京都无限与黑火革新瓜分，陷入丧家失境的沦亡局面。


    父亲死时，李民焕还只有27岁，爱好豪车美人，以为安逸的日子永不消逝。


    微十月事变后就逃之夭夭，留下整座被烧毁的公司大楼。李民焕赶到现场，当机立断，封锁消息，迅速蜕变成一个合格的管理者。


    李民焕把140层锁定，向外人假装父亲还活着，维持现代娱乐公司的体面。直到父亲死去一年多，他才陆续向心腹和管理层坦白这个消息，他们极其震动，也让李民焕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


    他还筑高信息墙壁，封闭新罗的内外沟通，直到自己有能力整合父亲留下的巨型企业。


    李民焕将桌面一侧的智能磁碟拿出，里面刻录了父亲的一部分意识，但不完全，只能用于教诲。李高平对长生没有追求，只希望儿子能好好继承自己的基业。


    “父亲大人。”李民焕看着手里的磁碟，默默发誓，“您的儿子为您报仇雪恨。”


    他深呼吸。


    现代娱乐内外交困。


    内部有安伯利这么一个缠人的对手，还有一大群被他愚弄裹挟的民众。


    外部，天枢制物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派出使团直奔离天大厦来查探虚实，眼见纸包不住火，李民焕也不得不将真实状况转告给那个青玉机傀。


    ……卢思舟。


    真不知她还安排了什么手段。从几次接触来看，她比她的父亲卢世伯还要精明强干得多。


    李民焕深呼吸，义军已经突破耀银山防线，一路直奔宜都城而来，这在他眼里正是天赐良机，义军若是常缩在耀银山背后，围绕辛城慢慢运营，会成为新罗挥之不去的阴影。


    但经过这一系列变故，“义军”击败公司的第一波军队，随后便误以为能够控制新罗全境……


    自己会给他们一个教训的。


    李民焕迅速布置下大刀阔斧的应对策略，借父亲“李高平”的名义发布命令，足以弹压不平之声。


    首先将k2、k3军团打散后重新混编，两支军队虽有40万人之众，但是在长期腐败的运营中缺乏战斗力，李民焕抽调其中精锐，重组成一支保留战斗力的公司军队，规模在17万人左右，也足够击溃义军。对方虽然号称60万大军，但战线拉得太长，后勤存在问题，支撑不了几次大规模战役就会溃散，自己一方则能愈战愈勇。


    再发动舆论，争取洲际支持，毕竟是义军突破防线往南方气势汹汹而来，无论如何自己都是防御方，很容易将血腥内战中的破坏和屠杀归结于义军的军纪懈怠，反正媒体、新闻社、报刊、短视频平台全都是公司人，义军拿什么跟公司拼舆论？一来二去之下，义军便会变成声名狼藉的“叛乱分子”，不管做什么都失去名分。


    最后调集财务预算，结束对“金城号”空天母舰的最后升级，只要翻修过的母舰升天，无论多少义军都会被杀得人仰马翻。


    此外就是礼遇周围各家企业，积极探听动向，天枢制物和高阁九州还在跟黑火革新厮杀，为最后的大决战做准备，若是他们决定用核武器毁灭全球，自己一方也得深挖洞，准备好反导设施。


    布置下一切策略后，李民焕往外看，透过露台落地窗，轻易就能看到宜都城全景，绮丽的公司都市是他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这可是李氏家族从一千年前李氏王朝奋斗到今天的成果。


    历代李家人筚路蓝缕，方有今日繁华，怎能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