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迁迁恐惧地看着她，背靠冰冷石棺，感觉心脏都快停摆了。


    她的身体跟扎了针的气球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瘫软下去，坐在棺材前方。


    “你是微十月？”杜迁迁的声音结结巴巴。


    她点点头，然后又命令杜迁迁安静。


    杜迁迁目不转睛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变形过的对象，她的本体是一条龙，漂亮的白龙，难怪会有人喜欢龙，那么漂亮、矫健又优雅的生灵，在这片肮脏的大地上显得格格不入。


    微十月的人身形貌更是英武，银白长发梳成利落的单股发辫，双目色泽如血，面容澹漠，神情冷酷，好似注意力绝不在杜迁迁身上一般，全然高贵无瑕疵。


    她个头偏高，上衣单薄，并无高峰。潘瑞尹是超大杯，杜迁迁是中杯，微十月则属于中小杯。当杜迁迁目光下移，便看到她那清晰可辨的健硕腹肌，自腰以下只围了一条简单的兽皮裙，未着鞋履，可见洁白光脚，模样野性十足，令杜迁迁过目难忘。


    “变回原样。”微十月命令。


    “哦。”杜迁迁不得不变回原形，低头看自己的简陋装扮，自觉在月亮公主面前自惭形秽。


    “你怎么会找到这来。”微十月逼问，她右手一扬，月光闪烁，手中就多了一柄银刃大斧，“封条是我做的，你一进来的时候我就在监视你了。”


    原来入口处那些人是被这样的斧头杀死的，杜迁迁看得紧张不安，自己的小身板怕是眨眼就会被这斧头一分为二。


    “我以为这里有值钱的。”杜迁迁举起双手，忐忑不安。


    “这里的确有值钱之物。”微十月跳到杜迁迁身边，回身一脚踢飞石棺盖，杜迁迁这才看到棺材的内容物，里头有一具穿黄袍、戴冠冕的干尸，胸口裂开沟壑，似乎也是被微十月砍死的。


    “那就是李厌？”杜迁迁仔细观察。


    “我三年前就进来过了。”微十月将大斧扛在肩头，“不死之术我也找到了。”


    所以她还活着，在这墓地里。杜迁迁暗想。外面的人知道这个消息一定要发疯了。


    “你就一路砍进来的么？李厌厉害吗？”杜迁迁睁大眼睛，忍不住接连发问，“外面那个死掉的龙跟你是什么关系？不应该那个才是你吗？”


    “少说话。”微十月叱责，杜迁迁便大气也不敢出。


    微十月外貌绝美、性格富有压迫力。杜迁迁暗叹。当个偶像太过俗气，当个战士太过浪费，做龙族公主确是恰如其分。


    显然微十月擅长多种多样的法术，杜迁迁看到她能轻易地在空气中召唤符文，形成月亮奇迹，似乎都是微十月自己开发的术，每一个都如臂指使，她不断在空中打出一道又一道符咒，孕养她自己的灵魂和外身，似在疗伤。


    “你为谁工作？”微十月问。


    “我是一名探险家，一名自由的雇佣兵。”杜迁迁连忙解释，怕说错了话惹麻烦。


    “在你之前也一直有人进来。”微十月说，“大部分被吓走，特别过分的会被杀。而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你是闯进洞窟的第一个魔女。”


    “我胆子很大吧。”杜迁迁忍不住自夸。


    “别耍滑头，你的魔力是变形？变成我的样子试试。”微十月命令。


    “做不到。”杜迁迁撒谎，“我只能变成很有限的几个形象……不是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的。”


    “呼。”微十月坐在地上，“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如实说来。”


    “在打仗。”杜迁迁简单地介绍了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跟微十月讲战争是怎样激烈地展开，义军如何跟现代娱乐公司拼命作战。


    “没有我，他们也打得那么骁勇么？”微十月冷笑。


    杜迁迁愣了下。


    绝非如此，没有微十月的存在，义军就像被抽干了魂一样无心战事，可等杜迁迁将微十月重现出来，他们一个个又都变成了无畏战士。说明微十月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精神支柱，犹如天神。


    可自己要是这样解释，那就难免提到自己变成微十月的经历。而且这段经历也说不上多完美，发出了那样夸张的笑声，若是被微十月发现，恐怕脑门就得吃一大斧头。


    “如果你回去的话，他们一定会很激动的。”杜迁迁忙说。


    “太危险了。”微十月望向幽暗的石头宫殿，“我要在这里避避风头，这座墓地是个很好的庇护所，只要把棺材盖好，别去看李厌的骷髅就行。”


    她要呆在这？可是，局势拖不得啊。杜迁迁暗道。


    友爱公司那个叫恩凯的男人说过，若是拖得太久，义军就会被现代娱乐公司反击摧毁，甚至一蹶不振。如果微十月一直待在这世隐大王溶洞里，那义军就完了。


    想到这，杜迁迁又感到诧异。


    自己为什么会挂念这支义军呢？难道是因为想到那些被屠杀的村民？


    人命本就下贱，乱世中更与猪狗无异，理想意义、血肉亲情全都践踏在泥土里，粉碎在枪口下。廉价的情感！杜迁迁又一次告戒自己。


    “若你当真是微十月，”杜迁迁低语，“你就不关心那些跟你一起战斗的义军士兵吗？”


    “他们追捧我，就跟镜头前的粉丝追捧我一样。”微十月坐在棺材边上，用一块月石磨她的大斧头，“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我来这是为了搞钱。”杜迁迁困惑，“你知道哪里能弄到钱么？”


    “李高平有钱。”微十月冷笑，“去宜都城杀了他，肯定有钱，他还有一艘老旧的空天母舰停在港口充当最后的排面。可我们没有兵力，也没有足够的征战魔女，能守住耀银山就不错了，如果安伯利挥师南下，只会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有兵力，有征战魔女，就能干掉李高平，干掉这个身价万亿的财阀。杜迁迁暗道。


    “我知道谁能……”杜迁迁赶紧说，“我知道！我知道谁能在这时候派兵出来！都是精兵强将，全都是非常强大的魔女！只要开价够高，我敢保证他们有全世界最强大的战斗力！”


    “说。”微十月催促。


    “尼斯托公司！”杜迁迁提到公司的大名，不由得挺起胸膛，“只要出钱足够，尼斯托公司能帮你完成任何愿望！哪怕是一统新罗！”


    微十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


    “我从来没听过这家公司。”她说。


    “但我跟他们打交道很多呢，”杜迁迁笑着说，“请让我当使者跑一趟吧，保您满意。”


    “再说吧。”微十月语气平静，“这种合作需要很大代价。”


    她好像对统一新罗并不特别热心。杜迁迁暗道。


    面对捉摸不透的月亮公主，她也只能小心谨慎，不敢再多说一句。


    “把东西拿出来。”微十月接着说，“我不想伸手抢。”


    杜迁迁心里哀叹一声，只好把这一趟身上带的净水和营养膏拿出来分给微十月。


    到实际接触的时候，杜迁迁才发现她的身体似乎是半透明的，尚处在某种转化当中。


    “你到地面上来是为了做什么呢？”杜迁迁问。


    “统一世界。”微十月干脆地说。


    “啊？”


    “统一世界，没听见么。”微十月一边吃营养膏，一边举起自己的斧头，“我要集合地上的军队，向月亮开火，杀掉我那个骄横自私的父亲，那是世界上最无耻恶毒的下流胚，滥情卑劣的怪物，它只要有一天还活着，我就有一天不能轻易休息。”


    “哈啊……”杜迁迁喃喃道，“那也太难了吧。”


    “人类又古怪又软弱，他们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微十月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他们偶尔也能复现出一些好东西来，比如用来杀伤龙的武器。但大体上，他们疲于奔命，分裂、猜忌、互不信任、互相辱骂。这是我征服人类世界的底气。你呢？你有没有见过我的表演，你对我到底知道多少？”


    “不、不知道。”杜迁迁心虚，“只知道微十月……月亮的公主什么的。”


    “所以你没看过我的生涯演出，”微十月笑道，“我的粉丝们说我有全世界最好看的大腿，我的演出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我的专辑销量破五百万，演出场场爆满，不过那都是挺久以前的事了，偶像产业么，冬去春来，枯荣转瞬间。”


    杜迁迁暗中对比了一下，和明艳、有活力的微十月相比，杜迁迁就像阴沟里来的耗子！又瘦又干瘪。


    “你很好看。”杜迁迁承认，“真的，很吓人，这种……”


    优秀，美貌，像在发光。自己只是穷苦农民家的魔女，而微十月则是月亮公主，是某个强大巨龙的后代，到凡间来体验生活。杜迁迁被这个想法攥住了心，喘不过气。


    “的确这样，所有人都承认。”微十月语气严肃，“但人们根本不熟悉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义军也是一样，对我的真实想法一无所知，大部分人只以为‘和一条龙并肩作战’是一件很酷的事。好了，我还要修行，你在这里不要走动，待我恢复了力量，我再领你离开这座溶洞，你闯到这里来太过胆大，还耽误我恢复体力。”


    杜迁迁不敢再言语，于是坐在石室深处，默默看着微十月修炼，她又看了一眼棺材，彷佛能幻视到李厌在墓中孤独地研究不死之术，一切只是便宜了微十月。


    这是个已经被微十月洗劫过的墓地，不死术和财富自由离杜迁迁一下远去。


    被微十月半胁迫地留在溶洞底部，叫杜迁迁格外思念实金大厦。回家呀……好想回家。


    微十月是个强大自信的女人，很难想象谁能降服她，更恐怖的是，她有一种靠钱无法买来的自信，杜迁迁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变得跟微十月一样自信，那是与生俱来的。


    像她这样高贵显赫的人到哪都会发光发热，成为瞩目的中心。杜迁迁想着。而自己只能当一个古怪、边缘化的变形者，依靠别人的外观生存，她必须不停地变形，毕竟谁需要杜迁迁本来的面貌呢？


    杜迁迁从口袋里找到最后一瓶矿泉水，把盖子拧开，咕都咕都往肚子里灌，确保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不会渴，然后她把剩下半瓶水哗啦倒在自己头上，掩盖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