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桐野怜世错愕。


    “我一直都是他们这边的啊。”a40说。


    莉拉将狙击枪收起。


    她神情冷漠，知道自己必须把事态最小化，于是向下属各保全单位授予指令，要求他们隐秘行动，封锁这条上山小径，以免其他人试图查探。


    同时，她命令武装人员在山郊其他区域开枪射击，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将事故总结为武器测试与野生动物驱逐。


    有关此事的一切消息，除亲历者之外的人，只能得到莉拉提供的官方报告。


    紧接着，她就亲自前去搜索和调查七生结缘穿梭机的残骸，并回收那两台被击落的武装无人机，以免它们继续散播事故信号。这一系列事件非常麻烦，莉拉必须做得尽善尽美，以免任务提前终结。


    有莉拉负责善后，其他人心稍安，目光便都落在桐野怜世身上。


    走到这地步，桐野怜世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又像是发出微不可察的笑声，令人捉摸不透。她的万相魔力始终外放，从未消散，故而在人们眼中呈现出不同面貌。


    她在徐炀眼里是娴静、诱人的美女，在其他人看来则像狐狸魔怪。除此之外，桐野怜世还在莉拉与a40的机械视觉中呈现出旋涡般的朦胧混乱，略带狐狸的幻形。


    “那么就结束了。”桐野怜世温柔地向他们鞠躬，“妾身将这个世界的历史还给你们，之后就请开辟自己的故事吧。”


    斜阳已逝，晚霞漫天，有虫鸣渐起。


    桐野怜世一直保持克制和平静，直到法洛莎走向她。


    法洛莎用纤长的手指捏住桐野怜世的下巴，将她的脸往上抬，就像检查病人那样观察附着在她面部的魔力。那不是纯粹的魔力，而是被狐狸妖力侵蚀过的结果，令法洛莎倍感兴趣。


    “你和狐妖的关系很密切，不是吗？”法洛莎说。


    “它已经死了。”桐野怜世艰难地开口，法洛莎给她一种很强的压力，胜过她见过的其他神秘玄怪。


    真奇怪，即便桐野怜世从没见过法洛莎，但看到法洛莎的瞬间，她仍一下意识到对方是魔女。


    七生结缘死了？徐炀望向穿梭机的残骸。倘若真是这样，京都无限很快会更新换代，一如桐野怜世所说，她们两人会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这里信号环境很差，检查完穿梭机残骸后，莉拉快步向徐炀返回，然后向徐炀无线传输她的侦察报告。


    据泥土上所留下的挣扎痕迹、脚印、气味以及血液，她发现七生结缘变成一只巨大的狐狸并逃走了，似乎是被这一切给吓到，所以显出原形，匆匆逃窜。


    回复之律对活物和死物的作用有所区别，七生结缘如果死了，倒还可以正常复原。如果这样逃走，那又有别的麻烦，更何况它现在变回了大妖怪的形状……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我看应该限制游客出行了，”徐炀发讯给莉拉，“我们乡间散步的时候看到很多员工、宾客和家禽家畜，如果七生结缘随便抓一个来吃，我们身上的麻烦就大了。”


    “主人，请给莉拉一次机会。”


    “莉拉……”


    “这是尼斯托公司第一次承接大型安保活动，如果失败的话，莉拉会对自己感到极度失望的。”莉拉说，“曾经承诺过，要以自己的尊严为赌注，即使现在全局有失控的风险，莉拉也绝不会放弃，一定会把七生结缘找到，不负众望。”


    “就按你说的来吧。”徐炀同意。


    “另外，请务必把a40处死。”莉拉说。


    随后，她便离开现场，亲自前去搜捕七生结缘。


    a40。


    徐炀和莉拉的通讯是通过短讯息完成的，其他人还不知道七生结缘变成大狐狸逃走。徐炀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桐野怜世，决定暂时不把消息透露给她。


    “先把她抓起来。”徐炀看了102一眼。


    102不喜欢抓人，但没有办法，她走向桐野怜世，希望对方能尽量配合，而桐野怜世也没有挣扎意图，只是向102微微鞠躬。


    “请随意处置妾身。”她说。


    于是102把桐野怜世用绳子缚了，然后对她搜身，找到她的特保卡、现金卡、手枪、手写笔记和钥匙等随身物件，接着就把桐野怜世押到僻静之处看守，等待下一步处置。


    接下来便是a40。


    “你在这干嘛。”徐炀打量它，然后看向被击败的a100，“你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吗，为何对自己的兄弟动武。”


    “它还试图攻击102。”101疗伤之后，冷漠地看着a40。


    “我喜欢战斗。”a40爽快地说。


    “但你从来没考虑过可能会发生什么，不是吗？”徐炀说，“你知道你出刀后敌人会怎么应对，却从没想过你做了某件事后，其他人可能会有什么反应。”


    “我的社交接口没有这么丰富的功能。”a40说。


    “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非一个机器杀手，你就要腾一点空间给它。向a100学学吧。”徐炀说。


    “它已经倒下了。”a40说，“证明我比它强。”


    “强的有限。”徐炀看到a40自己身上的伤口，他转向法洛莎，“帮个忙，拯救一下这个合成人，然后我们就能回去休息了。”


    “我们有一个无脑武士就够了。”法洛莎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施予恩惠，让a100复原了损伤。


    a100完全湖涂了，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它坐在地上，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时间同步，然后看见a40，仍然高兴。


    “a40前辈！”它说。


    “我不喜欢它！”a40指着a100，“它就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喜欢阿谀奉承。”


    “说点好话还没到阿谀奉承的地步，”徐炀摇头，“走吧，a40，带我去匿名号那里，让我们看看有没有适合你去的地方。”


    a40带徐炀来到山野郊外的偏僻地带。


    匿名号停放在林间空地当中，阳光斜照在它菱形的黑色外表上，它是如此低调，没有任何涂装和商标，令徐炀十分怀念。他抚摸匿名号坚固的合金外壳，细察之下可见若干划痕，这艘穿梭机曾在鼠潮的围攻下逃出生天，见过会津城的大街小巷。


    “到头来还得是你。”徐炀拍拍匿名号，转向a40，“至少把这件事解决掉了。但你没头没脑地搅到桐野怜世的私人恩怨当中，引来了细田义行，又让101、102和莉拉对你十分讨厌，这件事我就要好好跟你算账。”


    “这么一说，我好像还真是干了坏事。”a40沮丧，“我能弥补吗？”


    “没有任何办法。”


    “哎。”a40坐在地上，“可是我永远都会这样。如果我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思考一遍，那我的芯片早就烧坏了。”


    “再闹大一点的话，就只有被枪决的结局，跟烧坏是一个下场。但我觉得你还有那么一丁点拯救的希望。”徐炀说，“我要你先搭航班前往新泰西洲的绿地市。”


    “绿地市？公司联盟总部？我去那做什么？”


    “那不是你的终点站。你先到绿地市，然后再转机前往龙舌兰洲，最后想办法混上一艘铜矿货船，前往泰亚群岛。这是唯一不被黑火军机拦截的路线。”


    “去泰亚？”a40挺直腰板，集中注意力。


    “对，跟你想的一样——去找黄蜂吧。”


    “但我还得让桐野怜世授予我强大力量，”a40说，“就是巨蛋战斗盛典的大奖励，让我成为最强大的武士。”


    “跟你没关系了，给a100也不给你。”徐炀说，“更何况桐野怜世现在哀如心死，肯定没工夫做这个。”


    “嗷。”a40说，“大家都不喜欢我。”


    “黄蜂喜欢你，这就足够了。”


    “真的吗？”


    “你在怀疑什么。”


    a40有些犹豫。


    “合成人是可以被复制的。”a40说，“如果用我的模具和脸制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再换上同样的记忆芯片，黄蜂会跟对待我一样对待复制品吗？”


    它不喜欢它的同型号。徐炀暗想。这就是合成人的自我意识。


    “匿名号也没有标签，”徐炀望向穿梭机，“从黑火的工厂里随便拖一台隐秘型穿梭机都跟它一模一样，但那还是匿名号吗？这是一个‘认同’的问题，黄蜂认同的是你，而非一个由你外形、记忆和机械心智拼凑起来的铁壳子。更何况，像你这么离谱的，一般也复制不出来。”


    “原来如此。”a40了然。


    “你在匿名号里待一会，”徐炀说，“桐野怜世的副卡应该能帮你走贵宾通道，跳过航空港的管制。就算是为了安全见到黄蜂，你也必须保持克制，绝不被人惦记。你也许会为海外的人们挖坑，希望他们能顶住你带来的麻烦。”


    “是！老大！”


    “绕过半个世界去泰亚群岛找黄蜂……会是一趟很长的旅行，好几趟航班和海运，经过许多巨企辖区和大洲。”徐炀感慨，“一路上你会比我们见过更多风景，记得时不时发信回来，联系上黄蜂之后，我们再谈下一步安排。”


    a40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徐炀拜了两拜。


    “不管有多远，我一定要见到黄蜂。”它抬头，“我要带她离开黑火革新，娶她为妻，归隐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