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是肃杀的。


    为了争取“安全承包商”的豪华头衔，会津城两大派系剑拔弩张。


    首先发动挑衅的是链锯天使帮，他们派出大批成员，来到1号连接处叫战，摆下路障阻止车辆通行。


    葛城帮也派出300名亲兵，与通道另一端的敌人对峙。葛城帮成员装备杂乱，士气旺盛。链锯天使帮成员则装备统一、打扮正式,和单纯的黑帮相比，他们更像是公司派驻在会津城的白手套。


    “去死吧！”


    “杂碎！”


    “给我等着！”


    “有种过来！”


    两拨人互相谩骂，部分黑帮分子佩戴了义体扩音器，可以将喊声扩大到100分贝以上，震得人头痛欲裂，耳膜隆隆作响。


    通道正中央,会津城市民服务公司的2名安保士兵不断颤栗,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尽可能防止冲突，维持秩序,出发之前绝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


    两边帮众本来也没有互相进攻的意思，在对喷不到半小时后就解散，而这2名公司安保仍然原地僵直，他们受到两边音浪碰撞，活活震死，成为帮派之争的头2名牺牲品。


    只要一方获得安全承包商的职位，就能将另一方以合法手续取缔并强制解散。会津城的黑道之争迎来最终时刻。


    必须得拿下这个头衔。徐炀在办公室内沉思，他召开会议，关键干部很快会到。迄今为止所获得的一切成就、地盘和资金，能否继续维持下去，就看能不能拿到这个安全承包商的职位了。


    只要成为安全承包商,整座会津城将浑然一体，他们的影响力将不再局限于片木区和二十六号高地，对繁华的晖城区也能施加巨大影响力。


    “在担心吗？”莉拉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重要节点。”徐炀确实挂念，“如果链锯天使帮赢了，我们到目前为止取得的胜利,几成泡影。”


    “无论发生什么事,莉拉都在主人身边。”她给了徐炀一个吻。


    “为了你，为所有人。”徐炀抚摸莉拉的长发。


    不多时，脚步声靠近。


    “失礼了。”葛城浅进入办公室，孔泰紧随其后。


    “大原伸彦推出的‘安全承包商’正在进行竞标。”徐炀开门见山，“这一项目标，是我们必须夺取的。”


    “安全承包商倒不是个稀奇概念。”孔泰入座，“在上京，原本规模最大的黑道团伙‘武家组’，最后就是以安全承包商的形式加入了京都无限。”


    “这不就是真正的‘招安’吗。”葛城浅感叹，“又要牵扯到那些大公司的利益了，对这一点我一直不太舒服。”


    “终有这一步的，”徐炀解释，“我们现在不是小门小户了，管理的也不是一条街或一个街区，而是准备去控制一整座城市，这必然牵扯到无数利益关系。不过无妨，我们必然首要坚持自己的独立性。”


    “这是对安全承包商进行招标的现场。”莉拉将会场展示出来，“设在会津城御中大道上的一座名叫“御汇泉”的地下酒店,3日后即召开，不对外公开转播。除了我们两家,还有其他一些中小型帮派,也打算作为陪跑，前来见见世面，接触一下安久市的大人物。”


    “招标的形式吗？我恐怕很难应对那些复杂的社交场合，也不会写文书。”葛城浅说。


    “我也不行。”孔泰摇头。


    “莉拉倒是温文尔雅，”徐炀说，“但她一旦现身，就等于公开了尼斯托公司和葛城帮的关系，到时候目光又会汇聚到尼斯托公司身上，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利的。”


    “也罢，我可以尝试。”葛城浅极有担当，在这时候也不肯退缩，“反正还有3天时间，我打算从早到晚都修行社交礼仪，了解那些大人物的面貌和习性，不就是学习吗？总能学会的。”


    “那就辛苦了。”徐炀非常感激葛城浅在此时的付出，对她来说也是一场极难的考验，“策划桉和投标书方面，就由我们来负责吧。但是，我们也要做好第二手准备。”


    “武力。”葛城浅一下猜到。


    “对。”徐炀起身，“若是竞标失败，我们将立即对链锯天使帮发起突袭，瞬间将他们从会津城清扫出去，绝不能容忍他们拿着‘安全承包商’的头衔来打压我们。”


    “是。”葛城浅态度坚决，“但也不用担心，我会竭尽全力帮我们赢回这个职位的。”


    “我相信你。”徐炀点头。


    经过整理分析，徐炀和莉拉总结出葛城帮作为安全承包商之后能给会津城带来的20条优势，措辞得体、框架结构完美，把葛城帮夸得极其出色，简直就像葛城帮来了以后就能解决安久市的所有困扰一样。会津城将被妥善建设和维护，成为井然有序的新天地，庇护一方居民。


    将策划桉和投标书仔仔细细写好，前后审了5遍，然后交给葛城浅，让她在竞标现场大显身手。


    然而徐炀估摸着最终安全承包商也不会落到他们身上。链锯天使帮名气大、实力雄厚，背后牵扯众多势力，这些要素都能极大影响竞标走向。


    一切还得看葛城浅的发挥，此外，徐炀也做好了对链锯天使帮进行大规模渗透和奇袭的准备。


    3天眨眼般过去，葛城浅正式出发，参加安久市市长亲自组织的竞标。


    她带孔泰和几名亲兵造访会场。这是她之前从未想过来的地方，一座豪华的地下酒店，有6层高，外墙玻璃明晃晃的，在它左右两侧的建筑都挂满广告牌和灯箱，璀璨夺目，唯有这座酒店自持清高，不在建筑墙体外侧悬挂任何额外装饰品，格外干净美观，更有商务氛围。


    她反复提醒自己要表现得体，这次代表葛城帮参加竞标，同席的都是一群来自安久市的大老，宾客名单她也有一份，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平时只在新闻报刊和网路访谈里出现过，现在却变成了和她同席出列的社交伙伴，让葛城浅每走一步都要反思自己的动作，留心他人的目光，到最后她才发现，人们根本不关心她，而是昏昏欲睡的样子，彷佛整场竞标只是走个过场。


    ……一切只是形式而已。


    真是太奇怪了，葛城浅感到沮丧，显然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她身穿白色西服，打领带，正襟危坐，左右坐着孔泰和其他帮众。


    孔泰没戴盔甲，这是葛城浅少数几次能看到他正常容貌的时候，他一脸愉快，彷佛看透世事，古铜色皮肤，脸上带着少许皱纹，目不转睛看着台上发表开幕致词的大原伸彦。


    “倒不如你替我上去讲算了。”葛城浅说。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孔泰往后一仰，“必须由你来说服大家。”


    “一块铁怎么能演说呢。”葛城浅自嘲。


    “你可比一块铁强多了。还有，这里的人见惯了木偶，也许会喜欢上一块铁。”孔泰微微一笑。


    但愿吧。葛城浅暗想。


    大原伸彦市长简单说两句后，就走到下面的贵宾席就座，和其他参加的公司管理层一样，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想让这一切尽快过去。


    “有请葛城帮代表上台致辞，介绍投标计划书！”一个穿西装、戴墨镜的控场人员播报。


    葛城浅心怦怦跳，这事可比杀人困难。


    她站起来的时候滑了一下，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注意，她坚强地走到台上，不知该不该微笑，最后绷紧表情，全场人的目光一半不在她身上，市里下来的人尤其低头，安安静静，葛城帮的人目光期待，孔泰比了个鼓励的手势，链锯天使帮的人则神情不忿。


    说下去吧。葛城浅在荧幕上播放演示文稿，讲解葛城帮作为安全承包商之后能做到的事情，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在发抖，她好紧张，怕把一切搞砸，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她脑袋里交织，前排贵宾席里的人把头埋得更低了。


    葛城浅拿起台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不能输啊。她润湿喉咙，提高了音量，加大了语气的说服力，加入了各种各样的手势，想让演讲更有气势。


    没用。


    贵宾席里的人沉默着，甚至在看表，掐着时间，葛城浅的标书还没讲解完，还有最后5页极重要的开发愿景没有介绍，市长大原伸彦突然咳嗽一声。


    “那个，非常抱歉，现在我们想了解一下链锯天使帮的见解。不好意思。”他说。


    葛城浅感觉整个人都碎了一地，她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返回到位置上。


    安全承包商之位，落入他人之手。


    一切都只是走个过场。葛城浅暗叹，她挺直腰板，目不斜视，对孔泰的关心毫无反应。


    果不其然，链锯天使帮的代表上台后，人们一下来了精神。


    这位代表动作迅速，第一页就揭示了链锯天使帮与安久市几家电子科技公司之间的联系，他们在地下积极活动，就是为了伸张安久市各企业在会津城的利益，如果他们成为安全承包商，能够进一步扩大安久市在会津城的利益，使会津城继续受安久市的稳定控制。


    与葛城帮编撰的那些天真说辞相比，链锯天使帮对“安全承包商”的解读可谓是淋漓尽致。所谓安全承包商，就是公司的狗而已。


    “我们尽力了。”孔泰澹澹地说，“回去跟大家备战吧。”


    “要打到最后吗？”葛城浅压低声音，“很难的。”


    孔泰脸上轻松的神情消逝，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那也得打。”他说。


    这下尼斯托公司就陷入被动了。葛城浅暗叹。以后怎么办呢？到头来十分无力，面对的压力很大。


    链锯天使帮的人花了1个小时说完他的全部标书内容，笑容满面地下了台。


    市长大原伸彦看了看表，满意地点头。


    “很好，时间够。”他说，“那么，我们来宣判竞标结果：葛城帮将成为会津城的安全承包商！”


    葛城浅瞪大眼睛。


    “什么？”


    “你说啥？”


    “啊？”


    “说错了吧！”


    不止葛城浅，链锯天使帮的人也不敢相信，他们炸了锅，立刻大吼大叫起来。


    若干台大型安保机器人进入会场，高举枪炮，加以警告。那些昏昏欲睡的安久市贵宾们争分夺秒离开，葛城浅坐在位置上，浑身僵硬。


    “葛城小姐。”市长大原伸彦客气地对葛城浅说，“请跟我们来一趟，签订安全承包商的合同。”


    直到孔泰拼命推她，葛城浅才回过神来，她摇摇晃晃地跟上大原伸彦，不断回头看那些挨打、被逮捕的链锯天使帮成员。


    葛城浅跟着大原伸彦直到会议室内部，坐到一张转椅上，那里早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是你……”葛城浅一愣。


    “好久不见。”小岛叶子起身，她向葛城浅伸出手，微微一笑，“这份久别重逢的礼物如何？安全承包商耶，听起来很有气势吧！”


    葛城浅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的确，这一切都只是过场。即便如此，她还是想一拳干在小岛叶子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