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野治刺耳的咳嗽声响起。


    他从白布底下伸出一只细痩的胳膊，叫法洛莎联想起竹竿一类的事物。葛城浅激动地揭开白布。


    血污已逝，少年重生，他一看到葛城浅便瞪大眼睛，从未想过自己的义姐会在这里。


    “浅——浅姐姐！”中野治失声呐喊，声音都变了形，“你……”


    “回来就好。”葛城浅眼眶一红,将中野治搂在怀里，“一切都结束了，铃木真司已经死了，铃木之泉现在是我们的家，永远都会是我们的家，治，我好想你。”


    “……”中野治极度茫然,经过这么多猜忌、痛苦和反感，对葛城浅，他的心里仍然五味杂陈，死亡对他来说就像跳进一个没有底部的深渊，如今他终于从无尽的失重当中解脱出来。


    “好美好美的情感。”法洛莎笑着拍手。


    “你……”中野治对法洛莎印象不深。


    “别说话，一切都变了。”葛城浅唯恐义弟出言不慎，激怒这头披着魔女容貌的怪物。


    “我们单独聊吧。”法洛莎离开房间。


    “好……”葛城浅跟出去。


    “我所要的只有真实，还有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法洛莎抚摸葛城浅的脸颊，“不要觉得我们的心灵之间有无可迈越的鸿沟。”


    “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葛城浅叹气，“我能理解的事情永远是有限的。”


    “那么，在你所知道的领域内做到最好就行了。现在回去吧，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交代给你弟弟。”


    “嗯。”葛城浅轻轻点头,回到密室当中。


    铃木之泉的装修变了，原先的老大死了，没有什么东西和原来相像。但一看到中野治,葛城浅还是会把这地方当做自己的家。


    她仍然喜欢这片地下,没想过离开片木区旅行到其他地方。葛城浅有好多话想跟中野治说，便将义弟揽到她的肩头旁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走廊上，法洛莎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表情，依稀能听见屋里头葛城浅和她弟弟的对话。


    家庭对法洛莎来说是个遥远的概念。


    魔女无法生育，她和徐炀不会有后代，也都没有兄弟姐妹，不过她也不需要。毕竟，亲人利用起来不怎么顺手，会成为软肋，不如多招奴隶来的妥当。


    法洛莎向楼上走去，到中央办公室去找徐炀。


    他坐在一张黑色皮革大椅上，对会津城的地图进行构思，不断进行后续规划。


    “我饿了。”法洛莎宣布。


    徐炀召来一台眼球机器人，它用爪子抱来木制无边餐盘，上面摆有五道料理，包括将鸡蛋汁浇在柔软鸡肉上的亲子井，食指厚的煎肉饼，嫩得要命的扇贝刺身，分量十足的军舰寿司,外加一碟喷香的烧鸟拼盘。


    法洛莎对丰盛的食物没有抵抗力,她将厚重碍事的长袍丢到榻榻米上，用很妩媚的坐姿吃饭。


    “快来陪我。”法洛莎娇声呼唤。


    “外头正在发生大事。”徐炀就像给小猫顺毛一样抚弄法洛莎的后背,同时打开智能荧幕。


    如今所有新闻频道都在介绍目前在列岛洲发生的重大事件。


    ——京都无限与黑火革新的第一次战斗。


    北部群岛与泰亚群岛之间的温石海上，两家巨企首次碰撞，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力。


    在无数讨论、高层协商和一轮又一轮会谈后，所有威胁、恳求、谈判与退让都无济于事，经由人工智能的运算以及反复推演，各方都相信自己能从中渔利，因此，公司战争正式爆发。


    数日前，京都无限、高阁九州、天枢制物三家巨企联合公告，通过了对黑火革新执行军事制裁的决议，清算黑火革新近3年来对列岛洲各项商业事务的恶性插手，他们将树立匡扶公司联盟法度的大旗，向泰亚群岛展开军事行动。


    这一阶段尚不需要动用核武器，但生化战争之类丧心病狂的手段都在可选范围内，巨型企业卯足全力，必须打出个赢家来。


    “真正的战争。”法洛莎觉得没有比这更下饭的了，让她胃口大开，“有直播吗？讲讲目前的过程。”


    “你看这边。”徐炀切换到军事报告频道，本地的角屋传媒公司已经总结了目前为止的战争新闻。


    空、地、海、魔女、信息，五位一体的公司战争，其进程无疑复杂且血腥，光是能够公开的报告就触目惊心。


    宣战瞬间，巨企就使用了搭载常规高爆弹头的长程导弹，最先轰炸各方在列岛洲和热带海域星罗棋布的港口、机场、军事基地和导弹发射平台，试图瘫痪对方的反击潜力。


    紧接着，空天母舰出动了，它们是巨型浮空战斗平台，现代军事科技的结晶。


    黑火革新与高阁九州、天枢制物互相进行残酷的基地打击，5艘空天母舰从泰亚群岛的母港出发，试图夺取位于各巨企势力范围交界处的钟摆群岛。


    这些岛屿具有极大战略意义，无论任何一方夺取了它们的控制权，都能直接威胁敌人本土。


    很明显，钟摆群岛的归属权决定了战争的胜负手，没有一方能承受群岛易手的代价。


    那样一来，敌人就能肆无忌惮地对公司辖区本土进行饱和轰炸，彻底摧毁公司的战争潜力。


    战略重心分得很清，黑火革新对钟摆群岛派出5艘空天母舰进行争夺，而只派了1艘空天母舰“马蒂内斯号”北上，试图威胁京都无限。


    “就派了一艘过来。”法洛莎嘲笑，“咱们头顶上的动漫制作商真是被看扁了。”


    “京都无限确实在战争方面不怎么样。”徐炀看了看军力对比。


    根据深层匿名网路上的信报，黑火革新派出的马蒂内斯号阵容恐怖，配套24艘辅助舰和导弹穿梭机、120架全功能战斗机、超过300名征战魔女，急欲将京都无限化作燃烧的焦土。


    安久市处在京都无限的腹地，距离前线还很遥远，可如果京都无限在战争中受挫，黑火革新的长程弹道导弹与战斗机集群很可能袭击安久市，因此对战争进程的关注还是很有必要。


    一切皆因黑火特工马特奥炸烂了神空大厦，京都无限如果保持屈辱求全的态度，只会遭到更加难以挽回的损失。


    “真令人兴奋。”法洛莎喃喃道，“我们还没动手，公司之间就互相对抗起来了，真是刺激啊，好多人会死，好多人会死得毫无意义、莫名其妙、没有征兆，而且不是一两个人去死，是几万人、几千万人暴毙。”


    “公司战争会改变很多事情的逻辑，而且会持续数个月到数年，取决于市值波动情况，总有一方会烧不起钱，宣布落败。”徐炀道，“我们的尼斯托工业园不是产金属吗？订单量爆炸了，它们会被锻造成舰船和枪炮。”


    新闻持续滚动。


    为了阻拦黑火革新的“马蒂内斯号”母舰集群，京都无限派出了3艘母舰之一的“近岛号”。


    这是岩岐重工建造的大型母舰，加上配套舰艇的话，总共承载大约6万人规模的海员、陆战队士兵和征战魔女，开始对马蒂内斯号进行拦截作业，亦即说是，冲突一触即发。


    温石海大海战！


    为了促进军火销量，黑火革新正在他们的公司主页上直播这场战斗。


    近距离观看现代战争带来的恐怖杀戮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但为了明白战斗的经过和结果，徐炀还是切到了黑火革新的流媒体画面。


    ——此时，马蒂内斯号正在对近岛号狂轰滥炸。


    直播间是黑火革新的视角，从它们长锥状的空天母舰平台上，已经升降了又一波次的战斗机组，这些战机飞速朝远方碧空之中的近岛号逼近，朝那片浮空陆地般的战争机器投射出数目惊人的导弹。


    即便徐炀对战争是个外行人，也能看出近岛号身上不断产生爆炸，黑烟滚滚，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近岛号的舰载防空火力疯狂反击，但黑火革新的战机上携带了能量护盾发生器，只要飞行员保持高速机动，少量命中的子弹会直接被立场拦截，减免飞机受到的损害。


    魔女们的力量也在发挥作用，镜头在黑火革新这边，可见与金属能力有关的魔女正在修复受损的战机，能够投射远程火焰和闪电的魔女则站在魔力放大平台上，将自己的魔力化作射程长远、破坏力惊人的激流，与常规武器相比，具有截然不同的声光效果。


    这场直播正在被全世界各地的人们欣赏，旁边的弹幕疯狂刷新，上下翻动，犹如飞瀑，各地人们实时享受这场绝对的杀戮盛宴，以嗜血的态度指指点点。


    每当有京都无限的战机和魔女从空中被击落，弹幕的频率便会再翻一番，对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叫人浑身战栗的精彩节目了。


    黑火革新也适时在直播间抛出优惠券，订单满100万更有豪礼相赠，一场以鲜血为噱头的带货行动，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叫卖更有效，数据显示，黑火革新已经趁着这波营销达成了价值673亿资金的军事订单。


    目睹资本驱动下的屠戮，徐炀只感到可悲。法洛莎心里则是激动翻腾，她觉得没有比这更美妙的狂欢，现代技术对同类的杀戮效率成倍提升，人类在互害的时候显得特别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