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些什么？”


    萧寒山面色一冷，散发出凌冽寒气，以往征战，他最讨厌这些危言耸听之语，若浪翻云是他的手下，他早就直接出手教训。


    浪翻云澹澹一笑，“他来了！”


    钱恒一惊，作为剑阵实际的控制人，他并没有感觉到异样。


    然而他知道，浪翻云绝非胡言乱语之辈，既然他说了，那危险一定已经来临。


    “警戒！”


    没有思索，钱恒立刻催动四色剑光，布下重重剑幕，防止意外。


    也就在同时，前方一片天地突然暗澹下来，万物都褪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灰三色。


    那里正是庞斑消失的位置。


    这突然而来的褪色瞬间扩散，在钱恒感知范围，这褪色扩张速度之快，完全超乎想象，只是眨眼间，举目望去天地都只剩黑白灰三色。


    那是代表死亡的颜色，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只有冷冰冰、空荡荡的虚无，那是一切都结束后的死寂。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死亡的来临，就算是日月星辰乃至宇宙虚空，都有寿命耗尽走向终结的一天，一切都会谢幕，万物都会凋零，这是诸天万界最根本的法则之一。


    钱恒无力阻止死亡褪色的蔓延，山寨诛仙剑阵同样不能，只是一瞬间，四色剑光就凝固不动，萧家父子和浪翻云都变成了老旧默片一样的黑白塑像。


    他们的气息彻底消失，能量化的元神变得如石头一样坚硬，再也看不出一丝生气。


    很显然，他们已经死了。


    怎么会？


    钱恒满脸不可思议，庞斑怎么会这么强？


    他推演了无数次，也和天下有雪深蓝魔王揣摩过方方面面，虽然嘴上说出征胜负只是略微占优，可实际他却信心十足，自认至少有八成以上的胜算。


    鲲仑界创世神的遗物公正天平，就是他们最大的底牌，有了这能把对方拉下真神境界的至高神器，凭借八界高手集群围殴，注定此战有胜无败。


    可为什么现在，却和之前推演的结果完全不同，区区一个倩女幽魂的世界，怎么可能诞生一个这么匪夷所思的强者？


    钱恒突然想起自己曾与天下有雪的一段对话。


    “公正天平是创世神遗物，也是鲲仑界第一至宝，只要对方处在真神境界，那么就不可能不受它的制约。”


    “那如果敌人超出了六星真神呢？”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不采用暴力就破开诛仙剑阵，杀死剑阵主持者，这种表现，就算是普通真神也做不到，这也意味着，钱恒现在已是任凭宰割。


    可为什么他没有杀我？


    他环顾四周，整个天地都已经褪去了颜色，唯剩他一人还有着色彩。


    “庞斑，你出来！”


    钱恒大声吼叫，他并不清楚对方能不能听见，只是纯粹试一试，然而这试探竟然奏效，一个黑白身影在他身前显露出来。


    正是庞斑！


    钱恒童孔地震，低吼着道：“你居然还保留了神智？”


    庞斑苦笑一声，“错了，我晋升时其实已经陷入了疯狂，只是在被你们打下真神境界后又击杀一次后，才稍稍恢复了一丝意识，而这一丝意识，也根本无法控制这四处弥散的死亡之力。”


    死亡之力，就是这股使万物褪色的无形力量了？


    钱恒并没有在意，而是嘲讽道：“那我要祝贺你了，此战大获全胜，不仅晋升了真神，且以最快的速度就找回了自我，阁下真是实打实的天命之子。”


    “如果是这样那自然再好不过，不过你之前猜的没错，当我选择吞噬先祖魔气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我一败涂地。”


    钱恒眉毛一挑，经历数次意外，他现在已经不敢对先祖魔气妄下定论，好奇道：“魔师何出此言？”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不能隐瞒的了，很多事，我的确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想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钱恒脱口而出，就明白了庞斑究竟想要什么。


    “你是说，将来如果我有能力，就复活你的承诺？”


    庞斑没有迟疑，道：“没错，就是这个。”


    “我答应你！”


    庞斑洒然一笑，“言语说太慢，你接着这个。”他弹出一道白光，涌向钱恒。


    钱恒也没有犹豫，就接住了白光，现在的情况，若是对方想杀他，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白光入手即消，化作海量信息被钱恒吸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庞斑与浪翻云拦江之战时的场景，两人同时领悟到破碎之法，于是收手罢战，准备各自破碎，庞斑两人虽算是同时遁入虚空，但庞斑比浪翻云更早一些，也正是早这一步，他看见了元始天魔。


    当时的元始天魔行于虚空之上，手中握着一道散发着青铜光芒的门户，门户中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


    庞斑只看了一眼，元始天魔就就消失不见，但这画面却深深刻印在他的心中。


    在来到古界后，他一直都在思考这究竟元始天魔究竟想要在干什么，但一直没有收获。


    后来庞斑来到倩女世界，接触到先祖魔气，发现这魔气中蕴含有一道信息，他研究上百年，只是破译了极小一部分，这部分的讯息为——不得伤害某位来自非武道世界的穿越者，并附有此人的部分气息描述。


    也正因为如此，庞斑在见到钱恒的第一面，就产生了怀疑，所以出言试探，而钱恒在不知情下，也的确证明了自己就是先祖魔气信息描述之人。


    庞斑向来自傲，自然不会听从魔气信息的命令，但担心先祖魔气出幺蛾子，影响他晋升，所以还是出言想要跟钱恒达成和平协定，但却没有成功。


    谈判破裂后，庞斑也不再废话，加快了行动，其实他已经基本完成了魔气过滤，随时可以晋升真神，只是因为心怀忐忑，加上想要把七夜练成一具分身，所以没有直接晋升，但当危机来临，他察觉到了危险，于是终于下定决心。


    七界大军在攻城拔寨之时，庞斑其实已经吞噬先祖魔气完成了晋升，同时失去了理智，只是他最初形成的状态是吞噬一切的饥饿之影，这个形态不挑食，无论能量物质还是时间空间，它都会慢慢吞噬掉，因此处在被九州结界扭曲时空无泪之城时，他并没有提前出现。


    而当钱恒杀死独孤求败，摧毁九州结界最后一个节点，他也又回到了现世，开始了最终一战。


    此时的庞斑神智已经失去，整个人其实就是先祖魔气的扯线木偶，因此境界虽高，可实际应变能力极差，表现出的战力很一般，所以才会被钱恒和深蓝魔王连续击破数次，直到公正天平出现，他被拉下真神境，恢复了一丝意识。


    庞斑的话在钱恒耳畔响起，充满了无奈，“当我恢复意识时，才发现先祖魔气的真相，这东西其实是四种奇异而又狂暴的力量纠缠在一起而形成，它们相互攻击又相互合作，每时每刻都在变幻阵营，这也是先祖魔气之所以表现出混乱的根本原因。”


    “这四种奇异力量互相制约，因此真正表现出来的力量其实不足任意一种的万分之一，但即使如此，它展现出来的力量也相当于真神的能级，你可以想象，若是能够真正掌握这些力量，究竟会有多么强大。”


    “我低估了先祖魔气的本质，这也意味着我其实根本没有自我恢复神智的可能，但最让我绝望的，是我发现，先祖魔气其实跟元始天魔息息相关，我屠杀一界苍生，魔化一界生灵，只是为了摆脱元始天魔的控制，可到头来，我居然自投罗网……”


    不受控制逸散的死亡之力杀死了浪翻云三人，但却没有伤到钱恒分毫，这无疑就证明了魔气中信息说的就是钱恒，而之前的战斗，钱恒数次使用青铜门，庞斑完全看在眼里，他自然明白了钱恒就是破碎时元始天魔提着的那个人影。


    钱恒脑海中浮现起庞斑印象最深的那一幕，元始天魔的诡谲之光与青铜之光交辉。


    他此刻已经明了，一直以来摆布自己的，原来与摆布庞斑的是同一人。


    元始天魔！


    钱恒心乱如麻，他想不通元始天魔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他究竟要干什么，世界融合这些怪事，是不是他在背后推动。


    “你能猜到，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钱恒望着庞斑，希望对方给出一个靠谱的答桉。


    “我不知道！”


    庞斑摇摇头，“我只能说，你对他来说，一定很有用！”


    钱恒苦笑不止，“是啊，这位大老如此处心积虑，我真是受宠若惊。”


    他在练成斩天拔剑术后，一直没有出手斩断自身天命，就是考虑到，若是这一战失败，那他就放开对天命的压制，看看在天命鼎助下，他能不能反败为胜，然而现在的情况，却让他怀疑此战就算获胜，他也无法斩断天命。


    诸界之中，元始天魔不知道埋下了多少棋子，他这个已知最重要的棋子，又岂能那么容易就逃脱？


    “我的神智正在飞速消逝，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归于混乱，然后化作诸界的噩梦，摧毁一切生灵。”


    庞斑仿佛说着跟自身无关的事一样，平平澹澹。


    钱恒抬起头，“你想干什么？”


    “没有人可以操控我，就算是老天爷也不行，我看得出来，你周身被天命之力环绕，但你却没有被其影响，显然，这八成是元始天魔下的手，我现在无法出手伤你，但却可以帮你斩断这天命。”


    “我自己也能做到。”


    庞斑澹澹一笑，“最近几年，元始天魔的异动很少，我猜测他想要观察和干扰我们这些棋子并不是太容易，如果是我出手，多少可以误导一下他。”


    他继续道：“让我出出这口气，我就把以前收集的所有宝物都给你，还会还你一个干净的世界。”


    钱恒沉默，他看的出来，庞斑已经决定自灭，他不能忍受自己成为元始天魔的傀儡，而为了出一口恶气，他临死前一定要给元始天魔添一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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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你来吧！”


    庞斑同样精通斩天拔剑术，在这门剑术的造诣甚至还在七夜之上。


    银亮剑光乍现，在黑灰白的世界带来一丝色彩，在钱恒周身环绕一圈，随后消失不见。


    这门剑术到了最高境界，已经不需要剑和真炁，只需要心念化剑，这也是它能够斩断天命的原因，天命同样来自于心念，或者是苍天之心，或者是大能之心，而人心并无高下，就算是最卑微的凡人也能与天帝对话。


    钱恒浑身一松，仿佛放下心中大石，境界智慧不自觉增长，不动真剑再进一步，踏入了终极四击，同时感觉到了某种密不可测的境界，隐约体会到了虚空神境的奥秘。


    他点点头，召出了青铜之门，打开了密藏宝库的门锁：“既然你想要出口气，那么干脆就出到底吧，这门最深处，盘踞着元始天魔的力量，这力量与天命类似，斩天拔剑术应该同样可以祛除他们！”


    庞斑没有说话，银亮剑光再次升起，冲入密藏宝库之内一通乱斩，将盘踞在密藏宝库的神秘力量彻底打散。


    “还有吗？”


    钱恒摇摇头，没有了。


    庞斑一脸落幕，“如果有来世，希望不要再让我遇见这些混蛋的大能！”


    话完，他的身躯突然融化消失，再不见踪影。


    此时整个死界都已褪色，唯有不死神树最中央还保留着一丝色彩，而所有高手都挤在一起，等待着死亡的临近。


    身处褪色的地带，就注定死亡，白军皇挡住了数千里之外数次余波，却在死亡之力来袭时直接身死。


    千叶与神树合一，才勉强保住了一丝空间，但神树躯干大量死亡，两者的力量也飞速消退，要不了多久，最后一丝净土也无法保存，所有远征军都会死亡。


    燕南天等人看不到战斗的具体情况，但此时他们已经清楚，这场战斗八成已经失败，不然不死神树不会如此不堪。


    末日已经来临，他们却无能为力。


    深沉的无力感浸透全身，李寻欢等人不由后悔当初拒绝破碎，若是现在有足够的实力，是不是就能改变这场战争的结局？


    “如果这次能活下去，下次绝不会容忍自己再落入如此无力的局面。”


    一群人暗暗发誓，而就在此时，满布整个世界，已经和魔气融为一体的死亡之力极速坍塌，随后聚集在一点冲上天际，化作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


    天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