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颌线被檯灯微弱的光拉出锋利的线条,削薄的唇轻抿, 鼻樑高挺,像一只黑夜中短暂停留的鹰。
背包绳绕着背包最后一圈,抽紧,打结,谢羿琛把长出来的绳子塞到缝隙里。
「好了。」
跟他的一样结实好看。
谢羿琛把背包扶到她肩膀上, 周倩也打好了,关上灯下楼集合,刚走到楼梯口, 王娇拉着刘洋气喘吁吁地往来跑,「打好了?」
问完了这才看到谢羿琛, 再没说话, 转身往楼下跑。
军用大卡车一车一车地拉着人,山路崎岖不平, 颠得人屁股疼, 车厢后面的挡风的篷布跟没有差不多,冷风嗖嗖地往车里钻,张若琪又瞌睡又冻, 手塞在手套里都没知觉了,大家似乎都睡着了,周倩和王娇坐在她左右两边,张若琪把手从手套里拿出来,放在嘴边哈着气来回搓,她小声问:「你们手冷不冷啊?」
王娇小声说:「我教你一个办法,塞脖子里,很快就惹热了。」
张若琪哆哆嗦嗦地把手往脖子里塞,碰到脖子的一瞬间,冰得她「咝」了一声,她忍着按住一会,手渐渐有了知觉。
军用卡车拉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中午,车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所有人下车,开始徒步行军。千把号人,浩浩荡荡的,场面非常壮观。
周围不时有坦克轰隆隆碾压过去,刚开始走着还能跟上大部队,过了中午,文工团的体力逐渐跟不上了,尤其是女兵,走得拖拖拉拉的,跟连队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张若琪哪经过这阵势,此处深处西山区西北,冷风嗖嗖地刮过,她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被风一吹,领子后面又冷又硬,两条腿又酸又软,脚掌跟走在钉子上似的。
她跌坐在动冻土上,起不来了。
王娇和周倩比她稍微好点,一左一右搀着她,想把她拉起来:「琪琪,你快起来,千万别坐,你再坐会就真的起不来了。」
张若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摆摆手,让她俩先走别管她。
王娇扛着红旗得去前面交接,周倩让王娇先走,自己等张若琪。
「那你们快点,我在前面等你们。」
王娇走后,周倩挨着张若琪坐了下来,足足缓了七八分钟才缓过劲来,腿上的肌肉一放松,就更不想起来了。
张若琪看着人从眼前走过,关系好的或者平常有些小暧昧的,男兵都搀扶着女兵,野营拉练就跟扒了一层皮似的,这种时候男女之间的互助不叫乱搞男女关系,那叫学雷锋,想想也是,女兵一个个累得话都不想说了,男兵也好不到哪儿去,全靠爱情的力量强撑着,哪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张若琪有些奇怪地问周倩:「你们家徐广怎么没来找你?」
他们都结婚了,互相帮忙那是理所应当。
周倩冷了脸:「烦着呢,别跟我说他。」
张若琪:「你们这才结婚几天,怎么又吵架了?」
上次两人吵架周倩赌气在宿舍住了一周,徐广好不容易哄高兴回家住去了,才隔了几天。
「还不是拜他妈所赐!你不知道她有多变态,成心不想让我和徐广好好过日子,一天到晚叨叨叨,话里话外那意思离了她我们两个就饿死了。怎么就离不了她了,我不会做饭是不假,那不是还有食堂吗!」
周倩这个婆婆是真的糟心,她有大多数首长夫人的通病,那就是瞧不上文工团的女兵,觉得有个文工团的儿媳妇掉价,脸上没光。所以看周倩的时候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看不上。
张若琪正劝着,徐广忽然从前面折了回来,先跟张若琪打了招呼,把手伸给周倩:「还在生气?」
周倩赌气噎他:「要你管。」
张若琪看得出来周倩心里是欢喜的,她把周倩往徐广身边一推:「行了,你们不要在我跟前秀了,赶紧走吧。」
周倩瞪了徐广一眼,却还是伸出手,徐广把她拉起来。
周倩回头:「琪琪,你跟我门一起走吧。」
张若琪催她:「我才不当电灯泡呢,你们快走吧,我这马上就缓过来了,很快就跟上了。」
离宿营地还很远,大部队停下来中途休息。
军卡坦克都停在路边,地上东倒西歪一大片,谢羿琛拎起军用水壶,他穿着军装戴着军帽,身材笔挺高大,脚步沉稳有力,他所在的部队一年数不清的野营拉练,他早就习惯了。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此时王娇扛着红旗上来了。
谢羿琛走过去,他问:「张若琪呢?」
王娇把旗往立在军卡车上:「啊?在后面,跟周倩在一起。」
正说着周倩和徐广也来了,周倩说在后面,让他等等,很快就上来了。
谢羿琛眉毛拧了起来,他背上水壶,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冻土路两侧长满了枯草,被坦克碾压嵌进了土里,原野上风吹过,枯草摇来摆去,一片萧肃,仿佛没有生命力。
谢羿琛看到了吊在队伍最后的人。
张若琪走得很慢很慢,双腿打着颤,却走得倔强,谢羿琛想起他带新兵连的时候,此刻的张若琪就像新兵连的新兵一样。谢羿琛没少训新兵,从各地招来的新兵,没出过远门没吃过苦,刚离开家还有哭的,被他一训个个低着头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红得跟桃子似的。倒不是他喜欢训人,部队上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