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没有真正大发脾气的时候,偶尔两次不高兴,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人,叫人心里瘆得慌。从外表来看,还和胤禛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总而言之,他显少正经的叫一声汗阿玛,也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这是出生至今头一回。
弘昼这样算是以下犯上,不敬长辈了。胤禛生生被他吓一跳,回首看着那一张脸黑沉沉的,手里的笔啪嗒就掉了。
胤禛后觉这反应不对,惯常的冷下脸来,咳嗽一声,「好好说话,成何体统。」
「说个屁啊!」弘昼直接一口粗话,气得起来就把绣墩踢了。
他身形高挑,查德一下竟然俯视胤禛。不用等回答,他就急哄哄的喊,「你能不能看看你的心跳有多快?想奔在玛嬷前面早说啊,我现在就去!」
胤禛皱着眉头,结果弘昼拍着屁股一熘烟的就走了。他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道,「学院爷爷不干了,您老人家喜欢累死自己,那就刚好自己累着。」
堂上的奴才吓得直接跪了下来,生怕受到牵连。
但胤禛没有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弘昼把自己诅咒骂了一顿,跑的却比兔子还快。一副怕被事后追究,脸上除了几分急切之后却只有怒意。
没有平日说笑得逞的脸色。
胤禛整个人怔在原地,还是苏培盛点完菜回来,闻听后战战兢兢地的走进来。这事儿也是他借着机会斗胆插嘴,怎么说都是他失了规矩,一顿罚是少不了的。
苏培盛心里发苦,小心翼翼走近回话,却看见一张奏摺竟然被丢到一旁的笔墨沾毁了。他哎呦一声,手忙脚乱的上前收拾,「都是奴才的错,主子您不高兴要打要骂都行,可和亲王是一片心意,主子您千万别气!」
「哼。」
胤禛回过神来,但可能是弘昼这么一闹,他吓了一跳。就像是平日夜里忙碌一样,耳畔都是急促轰鸣的心跳声。
他的身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睡不着。
胤禛捏了捏眉骨,撂下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靠,「他去哪了?」
「出宫了,想来是回府去了。」胤禛舒了口气,要真的突然上头嚷着去了慈宁宫,可就坏事情了。
苏培盛跟着那么多年,胤禛的一举一动,一个眉梢眼神都能明白何意。弘昼这样藉此骂了一顿跑,胤禛也只是这么坐着恍惚,心下里乐开了花儿,只是脸上不敢露出半分。依旧是苦着脸色,弯着腰,「王爷是一片孝顺,也都怪奴才着急,让王爷心里不痛快,还和主子伤了情分。」
「这叫孝顺?急气白咧的乱喊,朕不罚岂能容忍?」
半响后胤禛找回了威仪,苏培盛闻言欲言又止,几度张嘴给眼神。胤禛被看得烦,「有话就说,说完了下去领罚。」
这句话算是尘埃落定了,苏培盛心里反而更欢喜,也不那么紧张了。他恭恭敬敬的接过罚,应下回道,「奴才是想说主子一心为政是好事,但王爷为您的身子就劝过许多,显少是有用处的。可那时候王爷还年轻,如果王爷成家又怎能还时时留在宫里?且还有一事,主子可记得那位牛顿爵爷?」
「下去。」
「是。」
苏培盛不纠结半句,就像方才点菜一样脚步轻快。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主子还是不听,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无用。
胤禛摸着扳指转了转,想要再摸鼻烟壶,又止住原地坐着。他看着面前堆了两三处高的摺子,肩头一沉歪着闭目养神。
牛顿爵爷,他自然知道。
弘昼从一开始就无比崇敬,这一点谁都抹不过去。当初在外的书信里,他就常常言说夸赞这位爵爷,说哪怕他们争执吵架都是畅快的。事后回京,弘昼也时不时提起两句。弘昼的婚事宣告天下,他还亲自书信一封请柬过去,想请牛顿爵爷亲自来看看中华科学院。
请柬几经周转,最后原封不动的回来。跟着的是爵爷备好的婚礼贺礼,还有离世消息。
当时弘昼闭门谢客了几天,事后说是研究爵爷送的贺礼,那本笔记本去了。
但是作为嫡亲阿玛,他怎么看不出来有不同。胤禛揉了揉额头,殿中散出一道轻嘆。他愁思许久,忽然觉得不对。
想了想,起身出门叫人,「去干清宫。」
康熙最近就在干清宫里,时不时还要去看望太后,毕竟是大半辈子来陪着的人,情分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胤禛觉得这段日子的康熙,似乎有点多言。
看到人更愿意碎碎念叨几句。
胤禛动身去找康熙,另一边弘昼半真半假的出宫去。走到半路的时候,他脸上急忙和庆幸一散而尽,渐渐地眉头上的情绪越堆越高,越堆越高。
一瞧就是忍着什么。
一路上所经之处,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后院里的李氏听见这个消息,顿时心头凉了半截。额林珠想要去看望,但身边的人劝说住,不要她去当那个被迁怒的。
佛尔果春有些意动,最后发挥了小机灵,叫人去知会常通。
于是弘昼回去之后谁都没看见,反而是白白一大团的蹲在书房门前扒拉门口。他气哄哄的冲出来想要骂,结果看见那双红色的眼睛,一时之间什么脾气都没了。
弘昼直接坐在门槛上,看着白白硬把自己挤到他怀里去。那么一大团毛绒绒的,怎么挤的完?除了脑袋和一只前爪,大半身子像是美人鱼一样在外面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