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艘飞梭静谧掠过如白莲般的云儿,在悠闲的云朵上留下一个个窟窿。虽然窟窿很快就被弥合,可又有窟窿固执的出现,直直指向了北边的天空。
这些飞梭很多都是桥班新近打造,皆因如今的当扈鸟可谓一鸟难求,只能以飞梭来充实义鹘军。虽然慢了些,耗费灵玉多了些,但好在可以自己做主。
吴亘坐在梭中,看着流云蹁跹,群山浮动,心潮亦是起起伏伏。原本无畏军的重心已经准备全面向西,没想到却是骤然生了如此变故。如今全军已经集中兵力准备北伐,连派出去修路的人马都撤了回来。
不过好消息就是将姬震拉出了姬宸的阵营,对于无畏军而言,已是少了一大劲敌。起码来说,不用分出部分兵力针对姬震所部。
按着议事殿中密议,下一步就是想法救出姬夜。有他在,就可以分化姬家的势力,再不济无畏军可以拥立他为主,形成南北对立的局面,将铁手行省一分为二。
当下最不确定的就是姬辛的死活,若是再将其救出,那无畏军更是在道义层面占据了优势,加上姬辛的声望,很多姬宸的手下说不得会反水,到那时就更好打了。
而且经此一事后,铁手行省只能由姬夜上位,这无论对吴亘自身还是无畏军而言,都是最希望见到的局面。
“姬楠那里已经安排好人手了。”身旁的杨正忽然开口。
吴亘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摸了摸刀柄,“若是他敢倒向姬宸那边,叫宝象立即踏平鲁南郡,我们需要这么一块前出的据点。”
“已安排了。”
“古邈可找出清泉宫古怪的由来。”吴亘眉头微皱,看向身后的另一架飞梭。
此次前往营救姬夜,吴亘并没有带太多的人,人去多了动静太大反而容易引起姬宸的警惕。
只是由孟顺带了五百人,他的破阵兵韧力甚强,万一需要厮杀也好有个抵挡。此外就是将古邈这个五境的巫师带了过来,看能不能借其阅历,破掉清泉宫外的黑气。
“据他查阅古家典籍,清泉宫的古怪,倒是与一种名为聚煞阵的阵法有些相似。此阵极为狠毒,需得以九千余具枉死之人作为阵脚,一旦发动,死气纵横,人入其中便会变得癫狂,生机被夺去化为尸体,又会助长阵势。
破解此阵没有什么好的法子,需得死气消耗殆尽方可停歇,但往后阵法所在之处也就成了阴煞之地。”杨正皱着眉头解释道,忽然想起了当日在吴亘身上出现的异象,心中不由微动。
“没想到姬宸竟然能下这样的狠手,近万人啊,看来此人不能留了,得想法子干掉他,否则的话,我们无畏军虽在良遮山中,亦是不得安生。”吴亘脑海中浮现出姬宸的形象,转瞬间变得青面獠牙。
使劲甩了甩头,将这些古怪的想法抛出脑海,忽然心头一动,“姬辛若是身处此阵中,恐怕会神智紊乱吧。”
“应该是的。”杨正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
“走,飞梭先往东飞,取一物再前往召勤城。”吴亘忽然下令,改变了原定的路线。
四日后,吴亘带人悄悄落在了召勤城外百余里外的一处草甸上,这里四周有树林遮挡,倒也不怕被人发现。
一行人下了飞梭,孟顺派人在四周设立了警戒,以防有人接近。
吴亘与水从月、杨正、孟顺等人聚拢在一起,商议着如何能见到姬锐。没办法,召勤城不好进也不好打,能将这么多家主困在其中,又岂是眼前这些人所能打破。
如今的召勤城又再次闭城,内外交通隔绝,更是无法进入。
“前面我曾派了一名暗子给姬锐送信,但到现在也没有半分音讯,应是被其给擒了。”杨正有些忧愁,往召勤城中渗透本就不易,好不容易以重金拉拢了城中一名姬家族人,如今这条线还断了。
“要不我们直接飞往召勤城中落下。”索吉在一旁提议道。
“不行,寒陆城中已有如此厉害的阵法,更何况召勤城是姬家祖地,说不得刚到城头就被人家击落。我们此次本就不想惊动姬宸,这么大摇大摆进去,说不得他会下令杀掉姬夜。而且,即使进去了,姬夜关押的具体位置尚不明了,打起来的话我们人太少,恐怕连走都走不成。”孟顺率先否定了索吉的意见。
“那如何是好。”索吉闻言一脸愁容。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长途跋涉至此,却连城都进不了。
“据那名暗子失踪前传回的消息,姬锐每夜会在子时巡视城楼,要不在城下堵他?”杨正忽然开口道,不过就连他对自己的提议也有些不自信。
吴亘拳头紧了又松,思索良久后方开口道:“那就堵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我去吧,万一到时候对方不见,也好及时抽身而退。”水从月淡然道,就好像是进城走亲戚一般。
“你与他不熟,还是我去吧,此人对姬家忠心耿耿,性子又有些执拗,你去说不定对方更不会相见。”吴亘赶紧阻止,以水从月孤傲的性子,再对上姬锐这个闷葫芦,两人说不得对视两眼就会打起来。
水从月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再出声。他自是晓得自家短板,与人谈判并非自己所长,难不成用拳头说服姬锐。
眼见并无他法,众人也只得同意吴亘在城下堵人。
入夜,吴亘换了一身夜行衣,挎刀负弓,还背了一具蛇雕,一人向着召勤城奔去。此城他还是第一次过来,说实话,心里着实没底。这可是姬家祖地所在,城中定会藏有不少高手。
远远望去,夜色中的坚城如同一只伏于地上的猛虎,在张开巨口等待着猎物送上门来。城墙上,稀稀拉拉挂着几盏灯笼,随着夜风不停摇摆,不时有几个人影晃过,让整座城看起来阴气沉沉。
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吴亘心里不禁把姬宸骂了个几十遍。
这人做事也是真轴,公公看不上媳妇要废,让他废就是了。大不了隐忍几年,把自家老爹熬死了再娶回来就是,又何苦搞得如此惊天动地,还要背上个弑父杀弟的名头,史书都不好写的。
等到了距东城前百余步的地方,吴亘再不敢过于靠近,悄悄找了处隐蔽之地伏下身子,打量着城头的动静。
今晚月亮尚未升起,仰头望去,暗黑的天幕繁星点点,不时有一两颗流星划过夜空。借着如丝的星光,隐约可见城头的动静。
伏于城下,四下虫鸣正躁,偶有夜枭飞过,看着吴亘这个硕大的猎物盘旋一圈,发现难以下嘴,方咒骂着悻悻而去。
终于到了子夜,城头上并无什么大的动静,就连巡逻的士卒也是缩回了头。吴亘悄悄绕着城移动,试图发现姬锐的踪迹。按说如他这样的人巡城,不说前呼后拥,起码这些士卒会做做样子,可看起来却是没有半分变化。
游走了一圈,吴亘有些怀疑杨正的情报是否准确,正准备撤回时,在城南的位置,有四五人举着一个火把,正沿着城墙由西向东而去。
这些人安静行走于城墙,彼此并不交谈。吴亘心头一动,后退了十几步,直起身子打量着城头的动静。
只不过,由于天色晦暗,加上对方都是身着盔甲,很难看清其容貌。吴亘急得轻轻跳了两下,试图看得清楚些。
忽然,这些人中有一人停下了脚步,转身向着城外望来。借着火把的余光,吴亘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相貌。那魁梧的身材再加上那张死人脸,不错,此人正是姬锐。
二人四目相对,姬锐也认出了吴亘,看其人向城边跑来,手一挥,让身旁跟随的人退下,自己一人等在了城头。
吴亘到了城墙前,见对方仍是一动不动,稍稍犹豫,还是纵身向城头跃去。
双脚落于城头坚硬的青砖上,吴亘手扶刀柄,身体紧绷,举目四下打量,以防对方有伏兵。
还好,此时城头上只有姬锐一人,那些守夜的士卒已不知被赶到了何处。
姬锐冷冷看了吴亘一眼,一声不吭掉头向一处角楼走去,楼门口有几个陵卫在驻守。
姬锐也不停留,直接推门进去。这下子吴亘却是有些犹豫了,自己孤身一人,若是其中藏有伏兵,以陵卫的速度,自己如何能逃得了。
见吴亘停步,姬锐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你的命没那么值钱。”
吴亘面现怒容,自己好歹也是个都督,竟然被人这么说,一气之下,大步向门中走去。
等进了门,里面并无一人,一盏烛火闪烁,照得屋中隐隐晦晦。吱呀,木门被轻轻掩上,屋中只余二人。圆润木柱的阴影随着烛火摇曳,好似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魔。
如此情形,不免让吴亘心情有些紧张,他自是怕死的人,于是手紧紧攥住了刀柄。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冲破木制的窗门逃走。
“来召勤城干什么。”似乎觉察到吴亘的紧张,姬锐坐了下来,解下宽大的佩剑。
“姬夜可在这里。”吴亘松了口气。
“在。”
“我想带他走。”
“不行。”
“为什么。”
“族中下令,将他与另外一名女子囚禁于此,不得赦令不准踏出城门半步。”
“女子?谁。”
“慕容羽蔷。”
“她?”吴亘一时愕然,没想到慕容羽蔷也被关在了这里,看来这是慕容雁玉的意思,只不过她为什么要将自家妹妹囚禁于此。
“族中谁下的令。”吴亘挑衅般的抬起头,乜视对面的姬锐。
“大少主。”
“他代表姬家吗。”
“目前是。”
“你可知姬辛被他困在了清泉宫。”
“知道。”
“知道家主被困不救,反而为虎作伥?”
姬锐没有回答,再不像方才那般干脆利索,直直看着眼前的烛火,良久方开口道:“领主已被大阵困住,活不下来的。姬家不能乱,须得有个领头的人。对于我们姬家而言,并不在乎谁在位上,只要他不乱了姬家即可,当下最适合的人就是姬宸。”
“为什么不能是姬夜。”
“此时姬宸已掌握大势,他若出来,势必会引发大战,受损的却是姬家,这是我们姬家人所不允的。”
“也就是说,如果是姬夜掌握了大势,你们照样支持他。”
“正是。”
吴亘低头想了一会,方抬起头道:“如果姬辛安然出了清泉宫,你们是听他的还是姬宸的。”
“姬辛,他是领主。”
“我明白了。既然你不肯放出姬夜,为什么要见我。”
“你是个祸害,我想听听你想干什么。”
“既然是祸害,为什么不趁机拿下我。”
“不想,你手下人太能打,若是拿下你,说不得姬家得死多半人。”
吴亘站起身来,“行,我要走了。”说着推门而出,走到了城墙边。
姬夜紧紧相随,二人站在墙边,也曾一同浴血奋战过,如今却隐隐对立。吴亘站在城边,望着城外的黑暗,“我来的事你不会泄露出去吧。”
“不会,这附近都是我的人。”
“记住,护住姬夜,他死,姬家亡,我是认真的。”说着,吴亘跃下了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