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远深不为所动。
他走到被白玫瑰包围着的棺椁前,面色十分麻木。
很多东西,只有真正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重要。
他对姜殊的态度一贯随意,想她的时候,把她叫来亲密一下,忙的时候,就丢下她不管。
他觉得作为席家的女人,就该是这样的。
温顺,听话,要有心胸,有格局,要会奉献付出,还要会收敛自己的性格,要忍耐。
要求苛刻,可是姜殊却从来没有抱怨过。
大多数时候,她的脾气永远都是温和随意的,只有偶尔把她惹急了,她才会露出性格里倔强的一面。
不知不觉中,他早就习惯了姜殊在他的身边。
他已经…爱上了她。
可是她却离开了。
甚至都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席远深看着棺椁里被白色玫瑰花簇拥的姜殊,她的脸有些可怕,面色也和旁边的玫瑰花一样苍白。
可是席远深并不害怕,他突然好想去抱抱她。
但是他没有勇气。
她的心被他伤得支离破碎,现在身体也支离破碎。
浑身伤痕,她……痛不痛?
耳边似乎响起了那天她绝望的哭嚎,她哭着在电话里一遍一遍地说,“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宝宝!”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是他不为所动,甚至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
那一刻,她该是多么绝望,多么痛苦!
他的心一阵绞痛。
眼眶湿润,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滑落,席远深伸手一摸,是眼泪。
冰凉滑腻。
他……居然流泪了。
他有多少年没有流过眼泪了?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白露离开他的时候,他的眼泪是带着怒气和不甘的。
可这一次,他的眼泪带着锥心的痛苦和无尽的悔意。
追悔莫及,痛彻心扉,好像心被活生生剜掉一样。
仿佛此刻站在这里的,只剩下了一具躯壳,一个行尸走肉。
九九一直注视着席远深,她看到席远深流泪之后,恶狠狠地啐了一下:“呸!鳄鱼的眼泪,人都死了,还装什么情深意重?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姜姜活着的时候没见你爱她护她,你知道她临死前有多痛苦吗?可是你呢?电话拉黑,微信拉黑,断了一切联系,我去公司找你,一律被拦,连大门都进不去!”
“姜姜去世后的一切手续本该你这个做丈夫得去做,可是你在哪里?陪那个叫白露的小三?苍天没眼,死的怎么不是你们!”
一句一句话狠狠地扎向席远深。
她就是要杀人诛心!
“九九!”罗清寒站在一旁轻斥,示意九九收敛一些。
“不好意思,我妹妹不懂人情世故,说话没轻没重,您见谅。”
席远深没有心情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棺椁前,注视着姜殊。
好像一尊雕塑。
这时两位工作人员走过来,对着九九和席远深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说:“您好,遗体火化的时间到了。”
最后的告别。
可是席远深却面色阴沉,声音狠戾地拒绝:“不!她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你们滚,都滚!”
“她是我的妻子,我说她没死,她就没死!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做戏骗我的!”
他不愿意相信。
一切发生得太快,前两天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再见,就生死相隔了?
告别室回荡着他的怒吼,前来吊唁的人基本都是姜殊的朋友,他们听到声音都吓了一跳,站在旁边看着他小声的议论。
工作人员也是吓了一跳,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么办。
九九叹气,缓和了一下情绪,然后平静地说:“席远深,看在你们往日的情分,你放了姜姜吧,就算给彼此留个体面!”
“姜姜临终前交代有几件事情交代我,我一定要让她安心地走,你要尊重她,不要让姜姜走得不安宁。”
然后伸手把火化证明递给了席远深。
姜殊没有亲戚,九九是她唯一的亲人,姜殊去世后的一切手续,都是由她经手的。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姜殊的名字,身份证号,还有户籍地址和死亡时间。
席远深看完之后浑身一震,过了好半天,终于松开了拉着棺椁边缘的手。
“我……一起去。”
不亲眼看着,他不会死心。
火化展厅。
厚厚的玻璃窗,好像隔绝了两个世界。
生与死的世界。
林远这时也把他搜集的调查资料递给了席远深。
从车祸现场的照片,交警的出警记录,目击证人的证词,事故认定书,再到医院的手术记录,死亡证明,一切都清清楚楚,没有一丝遗漏。
林远跟了他十几年,他信得过,这些手续,林远不会造假。
可是他还是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
席远深抬头,隔着厚厚的玻璃窗,看着工作人员,把姜殊推进了火化洞里,门关上之后,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将化成一缕青烟,和他天人永隔。
她变成了呼吸着的空气,变成了沐浴着阳光的鲜花,变成雨,变成风,却再也变不回在他耳边轻声说爱你的女孩。
周围响起了哭声。
他走到了满脸泪痕的九九身旁,低声说:“她…出来之后,我就带她回席家墓地安葬,后面的一切手续,就由我来办了。”
席家在云城郊区有一片专属家族墓地,那里青山绿水,风水特别好,她陪在爷爷奶奶身边,一定会很开心。
等他百年之后,他也会躺在她的身边,永永远远地陪着她,再也不分开。
就像爷爷和奶奶一样。
九九擦干了眼泪,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语气平静:“不用了,姜姜说不想被埋在阴暗的泥土里,她最喜欢大海,希望死后可以投入大海的怀抱,我已经给她定了海葬。”
“而且我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签字,这是姜姜临终前最后的愿望。”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里面有一张被鲜血染红了一半的纸。
血迹已经干了,皱巴巴地凝结在上面。
席远深瞳孔骤缩,他认出来了。
这是那张离婚申请书。
“姜姜说,她这一辈子不长,活着的时候和你纠缠在一起,痛苦压抑,死后她想自由,不想再和你有一点的纠葛了。”
“她最后的遗愿,就是和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