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既上了阳间，又被蚩尤封印，那只能等人皇之争结束，才讨要回来。”


    幽冥之中，后土看着地藏道。


    “人皇之争何时结束尚未可知？若是战事拖延，怕是千年不止，难道就放任这些恶鬼在人间逗留？”地藏不信地看着后土道。


    “此为阴间失职，我已彻查此事，但逃到阳间，便是阳间事。蚩尤为人皇候选人之一，他不准，我们无权干涉阳间之事。”后土摇头道。


    地藏听着后土这套说辞，饶是他已经修至准圣，也不禁震惊，这话官方上来说，有错吗？


    没错。


    阴间不可干预阳间。


    可实际上呢，化身都直接出去对战了。


    而且支持蚩尤的是谁，谁又不知道呢？


    “待人皇之争结束，会收回，如今弥勒已经在度化。”后土看了眼地藏道。


    要知道前因后果，联系你师兄去吧。


    这件事，不瞒着你西方。


    地藏闻言面色一肃，当即明白这件事不是他可以阻碍的，双手合十朝后土行礼，然后告退。


    再回到道场，同弥勒远程传音，地藏得知前因后果，不禁露出嘲弄之色，为了阳间的胜利，阴间的掌事不惜扰乱阴阳秩序。


    地狱不空，何以证道？


    想起昔日豪言，再看着空荡荡的地狱，地藏忽然有些想笑。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缘何想笑？”


    一个声音凭空响起。


    地藏面色倏忽一变，勐地看向发声处，见着一个白衣身影浮现，器宇轩昂，有帝王之气，又如苍穹一般至高浩瀚。


    气息完全不同，但那张脸，却让地藏面色微微一变道：“黄龙师兄？”


    “是我，许久未见了，地藏师弟，不请我喝一杯茶吗？”黄龙笑着道。


    “师兄玉趾亲来，这幽冥地狱蓬荜生辉，但此地危险，若是被发现的话，师兄怕是走不了。”地藏不无担忧道。


    “无碍，此为我之分身，她感应不到我，乃至杀了我也无妨。”黄龙微笑，他当然不会本尊亲自前来，虽然事实上本尊亲自前来，他也有把握后土感应不到他，但毕竟有风险，还是昊天分身前来，最保险。


    “原来如此。”地藏松了口气，当即为黄龙双手捧茶，道，“不知师兄因何前来？”


    “问当年的问题啊，当年须弥山上，你问我为何不归盘古族，而要继续再战，导致生灵涂炭。不利天地统一，万族和睦，我问你地狱不空，何以证道，今日地狱忽然空了，你可能回答我？”黄龙接过地藏手中茶道。


    “师兄说笑，这地狱何曾空了？”地藏苦笑一声，看着十八层地狱，道，“不过是地狱更大了罢了。待这阳间之争结束，这十八层地狱怕是装不下这无尽恶鬼。”


    “所以，你的道有可证之期了吗？”黄龙道。


    “不知，或许还邀请师兄为我解惑。”地藏道。


    “不过论道罢了，说来许久未曾与你论道了。我不在的这些年里，听闻西方两位师叔对西方之道做出更多完善，对西方最大觉悟境界——佛有着各种的诠释完善，还有诸多戒律，是吗？可否为我解惑一二？”黄龙问道。


    “谈何解惑，说起这些戒律，其实有不少和慈航道友有关，而慈航道友以师兄为师，自号禅师，说来也有许多缘于师兄。推而广之的为五戒。五戒者，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地藏向黄龙缓缓阐述这些年来西方之道。


    黄龙坐在位子上，作倾听状，丝毫没有因为地藏道行不如他，而有半分轻慢，认真聆听。


    见黄龙有心，地藏更是认真，将自身这些年所修尽数道来，颇有几分想要得到黄龙认可的意思。


    梵音阵阵，真经玄妙，身下又有金莲涌现，从地上冒出，显化异象。


    许久之后，地藏言毕。


    黄龙才给地藏递了杯清茶，然后道：“佛有五戒，一不杀生，那假若有妖魔侵犯西方，荼毒生灵，你要何为？”


    “不杀生乃是为了护生，怀慈悲之心，给予迷途之人一丝悔悟的机会。纵然身坠地狱，若有悔改之心，依旧回头未晚。却非当真不杀。若当真魔乱天地，佛有慈眉，亦有怒目金刚。只是不可为私欲而杀戮。”地藏摇头道。


    “不杀生为慈悲，杀生也为慈悲。”黄龙笑道。


    “此为正解。”地藏点头。


    “那第二戒不偷盗。假若凡人有人一生不贪不恶，但穷困潦倒，身无分文，恰逢其友身患重疾，为救性命。眼下他只有两条路，一坐视好友身死，无动于衷，二偷盗财物以买药，假若是你，要选哪一条？你可愿破解？”黄龙问道。


    地藏闻言沉思，半晌道：“若能救得一命，莫说亲友，哪怕素未谋面，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许多，当盗来财物，先买药材。待日后，再还上。”


    “好，第三戒，不淫邪。可假若你为寻常沙弥和尚，而面前有这么一个女子，身中邪毒，无法自拔，必须阴阳交合，而眼下又只有你一个人，非你肉身布施不可，你救是不救？”黄龙再问。


    地藏这次沉默更久，这种问题，对他来说，比媳妇和母亲同时掉水里，要救谁，还扯澹。


    许久许久之后，才道：“若非如此不可，性命为先，若那女子愿意，不可见死不救。”


    “好。”黄龙微微一笑，又道，“第四戒律，不可妄语。那假若你是凡僧，有人被追杀，追杀的问你对方下落，你打个诳语，便能欺人，救得性命，而若是不打诳语，便不可挽回，你妄不妄语？”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然要说。”地藏这次没有犹豫。


    “好。第五戒律，不饮酒。假若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要么饮酒，要么我杀了你这坐骑，你饮不饮酒？”黄龙手中一柄神剑忽然浮现，架在一旁趴着的地藏坐骑谛听脑袋上。


    感觉脖子上的寒芒，谛听顿时吓得一哆嗦，你们两个大老聊天，关我什么事？


    好端端的，怎么就关系我的小命了？


    当即可怜巴巴地看着地藏，我的主人，救命啊。


    “饮。”地藏这次没有犹豫，回答得很爽快。


    谛听才重重地喘了口粗气，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好。


    “如此，五戒，你可能都会犯，那你可谓高僧否？”黄龙笑问道。


    “想来不是。”地藏道。


    “可我觉得是你。所谓佛者，觉悟也。大觉金仙。为普渡众生而修行，救众生出苦海，方为你修行目的，然否？”黄龙问道。


    “自然。”地藏不假思索道。


    “所以心怀慈悲，酒肉穿肠过，圣人心中坐。那又有戒律可言？西方清规戒律繁多，但说一千，道一万，只有一条，不可见死不救。你不愿见死不救，所以和见死不救比起来，其余的戒律都不是戒律。你觉得如何？”黄龙又道。


    “除了见死不救之外，皆非戒律？”地藏身躯一颤，隐隐间好似感悟了什么，忽然又摇了摇头，看着黄龙道，“所以师兄这次来是说我见死不救？”


    “没错。地狱不空，誓不证道，这是你当年的想法。但我问你，如今真正的地狱能空吗？你坐镇地狱道，维护如今地府秩序，与缘木求鱼，有何区别？”黄龙问道。


    “不同，此次只是偶然。”地藏道。


    “这世上的事情，大多只有0和无数次，既然有了第一次，真的会没有第二次吗？你信吗？”黄龙问道。


    地藏无言，他不信。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口子，第二次的负担就小很多了。


    “你之前认为地府的秩序足以治理天地，平息干戈，我再问你，这些年来，没有外力，这阴间地狱的鬼魂是越来越多了，还是越来越少了？而这些入地狱的，真的都应该入吗？”黄龙再问道。


    地藏再度沉默。


    “清规万千，可见死不救罪过最大。地藏，你愿意为了一人而犯五戒，那今日我问你，你是愿意随我一同，冒生死而整改地府，还是见死不救？”黄龙直接说明来意。


    地藏低头不言，他在见到黄龙的时候，想了很多，但万万没有想到，黄龙见他的想法竟然是如此。


    整改地府。


    如何整改？


    推翻后土。


    重定六道轮回。


    太乙掌握人道、三霄掌握地府，他掌握地狱道，同时畜生道、饿鬼道、修罗道，他也兼着不少，若是合力，趁着这个阴阳颠倒的时机，的确有希望。


    可是希望归希望，难度依旧很大，用规则限制后土，恐怕只能把后土的战斗力，降格到当年和黄龙同归于尽时候的帝俊。


    生死难料。


    而这还不是关键，更关键的是废了后土，蚩尤必定废了，西方教的谋划将功亏一篑。


    他是西方弟子，他清楚西方为蚩尤付出了多少。


    可若是不动手，任地府沉沦，规则不清，阴阳秩序混乱，与见死不救何异？


    又有何颜面执掌地狱道，坐在这九华山上，度化恶鬼？


    地狱不空，誓不证道？


    第一次，地藏感觉自己和大道如此的遥远。


    黄龙也没有催促，就坐在这里，静静地等着地藏给他的答复。


    若是地藏愿意，此战胜算八成，若是地藏不愿，便只有五成，还要再等等。


    但他愿意等。


    因为地藏愿意的可能，九成。


    他相信这个最早试验的菩萨，对得起“大愿”的封号。


    坐在此地品茗，又不知多久。


    地藏方才开口道：“那师兄何以确定日后轮回不会再出如此差错？”


    黄龙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道：“我自有法子，师弟可愿为幽冥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