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没有唱过歌，她之前的人生，都沉溺在对渡劫真君的追求之中。


    她没有唱过歌，也没有品尝过美食，甚至没有留意过身边的风景。


    她一直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意义，就是追求渡劫真君。


    这样的信仰持续了五百年，而崩塌，只需要短短三年。


    真正相处过，她才发现，原来这份感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深。


    那些在最苦最难的人生里，幻想出来的美好感情，终究被现实冲散，落了一地灰烬。


    关素笙的歌声随风飘扬，从云端坠入深谷，在深谷穿梭盘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无颜只一听，便能察觉到歌声里浓浓的哀思。


    她想，北宫凉音，对关素笙来说，应该是类似知己那样重要的人。


    她今天，也不过是借着关素笙对北宫凉音的思念，才得以欣赏如此美妙的歌声。


    秋季，残阳如血淡入无边黑暗。


    渡劫真君望着关素笙，心里清楚，这样悠扬的歌声，她多半，是要飞升了。


    许多人在飞升前，都会完成此生的领悟的突破。


    本来形影不离的二人，突然间，一人遇难，一人独立于人世间，自然会导致活着的那个，对生命有了新的感悟。


    虽然他知道北宫凉音，并没有死，但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出来的打算。


    人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


    他只要拿稳自己的那一分，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他笃定的盯着无颜，心里早已把无颜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在渡劫真君眼里，无颜不过是跟他耍小性子离家出走，又被觊觎多时的魔君，暂时性的蒙蔽了双眼。


    他非常确信，无颜永远只爱自己，永远都将只属于自己。


    她对周域，根本就没有那种热烈的眼神。


    在军营里待得越久，他越是确定，无颜对周域，根本就没兴趣，只不过是不太会表达，周域不过是在自作多情。


    “无颜，回去吧，夜里风凉。”


    他站在无颜身前，用高大的身躯，替她阻挡极北苦寒之地吹过来的寒气。


    这样的寒气，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季节，更不应该，一直刮过中央山脉，一直吹到这南边对峙的琉璃河畔。


    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人间，怕是要生灵涂炭了。


    无颜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但这副法力耗尽，便与凡人无异的身体，时刻都在提醒她，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废仙。


    她这几日一直觉得疲乏，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因此，也没能出去收集念力，便任由身体亏空着，却没想到，这一次的寒风，竟然能让她生一场大病。


    她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发现自己病倒的。


    虽然身体很沉重，感觉疲惫，却是早早的醒了过来，身体仿佛对她发出了全面警告，她艰难的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体，立刻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急忙又躺了下去。


    身体的病痛极为折磨人，她有些后悔，自己应该趁还能活动的时候，出去收集些念力的，这下好了，自己竟然躺床上起不来了。


    她从未如此虚弱过，因此也没有喊人的经验。


    只想着自己好歹还能算是个仙体，即使生病，也不致命，她不知道病来如山倒的厉害，又在床上躺了两分钟，歇息了一会，以为自己过一会，就能起床。


    然而过了十多分钟，她缓慢的撑起身体，口渴得不行，她伸出手去够桌上那精致的琉璃盏，眼看着手指已经够到了，却十分僵硬且不协调的，失手把琉璃盏打翻了。


    这样无力而又虚弱的自己，让她内心生出了暴虐的情绪，无人之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疯狂的捶打被子。


    她以前温柔，是因为自己足够强大，也不需要去计较。


    等到变成凡人，连一点点的小事都做不好，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件件积累在她心中，终于，在今天，把她压垮了。


    她锤了一会，就捂着脸，开始无声的哭泣。


    她一边流泪，一边责问自己：


    “无颜，你到底有什么用？”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去了。


    渡劫真君，真书子，无忧，霜降，剑谱，阵法，过往的经历，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她痛苦的揪住自己的头发，有些抓狂。


    只可惜，她现在并没有足够的精力，来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很快，她发觉自己腹痛难忍，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怎么回事？


    对生命热爱的直觉，让她迅速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完好无损，没有一丁点伤口。


    但是疼痛的感觉，又不像在骗人。


    她头疼欲裂，探查了一会，发现自己手上，竟然沾染了血迹。


    什么情况？


    顿时，她心脏狂跳，出了一身冷汗。


    想想自己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她突然觉得，就算身体差点也没事，只要自己勤快一点，还是能积攒到足够的念力的，至少她还有无忧可以寻找。


    片刻后，她心脏逐渐平静下来，突然释怀的，笑了。


    她反应过来，自己是来了月事了。


    她幼时修炼极快，十四岁便已大乘，那时，她还没有来月事。


    而修行者，对身体的把控是极强的，每月的经血损耗，对于修炼来说，是极大的浪费。


    几乎所有女修，都会在到达大乘期后，规避这样的空耗。


    她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失了仙骨，竟然来了月事，这一下，她与凡人女子，真是一点差别没有了。


    “无颜，你怎么了？”


    渡劫真君神识探查到无颜的异常，门也没敲，直接推开门，便走了进来。


    无颜尴尬无比，将自己牢牢裹进被子，只留了一个脑袋，哑着嗓子喊道：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渡劫真君微眯双眸，看了看无颜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地上翻到的杯子，皱了眉，他径直走到无颜身边，坐下，伸手探查无颜的额头。


    这哪像没有事的模样，这分明有事，无颜却不肯告诉自己，他隐隐有些怒气。


    等到探手一查，他也愣了。


    他快速的眨了眨眼睛，收回了手，沉吟到：


    “你着凉了，这几日不要就出门吹风了。”


    无颜点点头，有些无奈，有些紧张，大师兄也是这副不听人话的态度。


    好在大师兄脸皮不像渡劫真君那么厚，他仿佛更冷一点，立马站起来，就要离开。


    无颜赶忙喊住他：


    “大师兄，帮我个忙！”


    渡劫真君高大的身形骤然一顿：


    “说！”


    无颜：


    “帮我把关素笙喊来一下，我有事找她。”


    渡劫真君哐哐直跳的心脏瞬间冷了下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