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起，无颜便不再崇敬她的神明。


    与刚来时的满心欢喜不同，她现在的眼里，充满了怀疑和审判。


    然而渡劫真君是最不怕审判的，不管她用什么眼神看他，他始终我行我素，一如既往的保持冰冷。


    渡劫真君关了她三个月，他们，便有三个月没有说话。


    无颜不觉得自己有错，更不会认错，她觉得自己最大的错，就是爱上了这么个可怕的神君。


    这三个月，她拼命研习法术，书房的书籍，有用的，几乎都被她翻了个遍，而那些渡劫真君好不容易从人界搜罗来给她启蒙的情色书籍，她动都没动。


    不但没动，她甚至觉得看一眼都恶心，光是封面上穷得买不起布料的小人都让她看了恨不得撕掉。


    联想起渡劫真君为所欲为的行为，超乎想象的吻技，还有丝毫不知羞耻的脸皮。


    她觉得这些书说不定都被他翻烂了。


    恶心！


    就是恶心！


    自以为高不可攀的神尊其实背地里看了不知多少低俗的文字，连同行为都变得轻浮放荡。


    渡劫真君在她心里，再也不是高冷清绝的神君，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长得有点好看，并且十分刚愎自用，小气吧啦的神仙罢了。


    她不想理他，不想看他，只想摸索出离开这里的方法。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前梦寐以求的神尊，她却在忍耐跟他在一起的生活。


    在神殿的日子变得长久，过往的记忆渐渐模糊，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当初，为何如此喜欢他。


    她甚至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他。


    只是，这样的话，她不敢再说。


    也不敢再说不做神仙的话。


    失去自由的时候，才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煎熬，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平时很容易出去的，突然出不去了，对自由的渴望，一天天在心里累积。


    真的太想，太想，出去走一走了。


    在第四个月的开头，渡劫真君来看她的时候，她终于学会了说谎：


    “神尊，我错了。”


    她咬牙切齿的道歉，满脸都是愤恨。


    渡劫真君也煎熬了许久。


    他只是想小小的惩罚她一下，没想到她竟然足足三月都不开口，他气坏了，恨不得撬开她的嘴，问问她是不是哑巴。


    “哼，知道错了。”


    看她的表情，一点也不像觉得自己有错。


    但是他也实在憋得太久，虽然他有无尽的生命可以跟她耗着，但是她沉默不语的日子，他感觉桃花飘落的时候，都带着悲伤。


    “神尊，我想出去走走。”


    她握紧了拳头，学会了低头。


    渡劫真君却很警觉，她这不情不愿的道歉，难道是为了跑走？


    “哦，你想去哪？”


    无颜把他第一个哦的转音回放了两遍，确认这里面潜藏着危险。


    长久的渴望教会她按下心中即将喷发的怒火，只是她学艺不精，脸色还是很难看：


    “去看看桃花，在神殿转转。”


    她本来是想直接跑出去，但是渡劫真君的眼神让她害怕。


    他肯定不会答应，她想着，便降低了要求。


    就是因为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她在独自散修500年，活得像个野兽一般，如今不得不跟渡劫真君斗心眼，她极为紧张，眼神飘忽不定，端起杯子假装喝水。


    渡劫真君知道，只要他再多问一句，她就装不下去了。


    但是他有点不忍心。


    他不想看她难受，也不想她沉默，只要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她要什么，他都能给。


    “我又种了几棵海棠，现在开得正好，跟我来看看吧。”


    他收回门上的禁锢符，伸手去牵她。


    无颜却把左手牢牢握在右手里，她心里生气，一点也不愿挨着他。


    某人便狠狠皱了眉头，心里失落至极，干脆用力拉扯，抓着无颜的胳膊就走。


    他喜欢桃花，可是她喜欢海棠，他便特意为她寻来海棠，将一院子的桃花换成了海棠。


    要知道真武大帝陨落，海棠三年不开，这六界，也就他这里还能看到海棠。


    无颜竟然避着他，他心里生了一股闷气，手里没了轻重，捏得无颜直皱眉头。


    但看到满院海棠代桃花，她惊讶极了，看向渡劫真君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至极。


    “喜欢吗？”


    渡劫真君得意的问，深邃的眼里，满是快要化出来的柔情。


    无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就是这种眼神，让她误以为自己是被他喜欢的。


    可是！


    明明！


    三个月前，还那么的冷漠，不顾她的请求，将她死死禁锢在书房。


    她想不通，也搞不明白，渡劫真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她看着渡劫真君暗流涌动的眼，冷冰冰说出这句话。


    瞬间，像是被无数冰箭刺入心脏。


    疼，疼到他后退了一步。


    渡劫真君已经足足三个月没能触碰无颜，身体里澎湃着对她无限的渴望。


    习惯的接触一但被禁止，每一寸的皮肤都叫嚣着想要拥抱，想要贴在一起，无时无刻的折磨他。


    但“不喜欢”这三个字，无颜好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愤怒与恐惧同时降临，他从未体会过如此深刻的感情，一时心神激荡，捏住无颜的两个肩膀，冷冷质问：


    “不喜欢什么，你不是最喜欢海棠，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


    无颜，很可爱，但是说谎，不可爱，善变，也不可爱。


    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整个身躯不住的往无颜身上贴。


    无颜紧张起来，别过头，不敢看他质问的眼神。


    的确，她的确心虚。


    是她先说喜欢，但是现在，面对渡劫真君，面对一个比自己强大不知多少倍的对手，她突然失去了勇气。


    但是渡劫真君并不会允许她逃避。


    躲闪的眼神，只会让他更心慌。


    无颜比他矮上许多，微微一低头，他就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的眼，只能看到那一头浓密的秀发，还有如墨般秀发遮掩下，一个洁白如玉的下巴。


    这下巴，特别小巧精致，他一下子被蛊惑住，伸出虎口钳住，手指在无颜两腮摩挲，将她的头抬起来。


    他讨厌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他不允许她有任何一点退缩。


    但当那双清澈至极的眼睛，倔强又无奈的看着自己。


    他止不住叹了口气，皱了眉。


    好吧，就当他错了吧，早知道无颜这么执拗，他应该顺着她一点的。


    他低头吻了下去，在心里默默道歉。


    也许，是自己顾虑太多。


    说起来，私自下凡也算不上什么致命的大事。


    自己对无颜，也太严苛了些。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他受不了无颜悲伤的眼神，他要用一个吻，把她眼里的悲伤都抹去。


    就算无颜的来历并不简单，他也有足够的把握，护她周全，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委屈她。


    他放开无颜，深度的接触，让他内心的饥渴稍微缓解了几分，看她的眼神，也清澈了几分。


    还是温柔一点吧！


    他看着无颜被自己嘬红的嘴唇，终于是有了几分颜色。


    “为什么不喜欢海棠了，能跟我说说吗？”


    无颜又遭他掠夺一次，感觉自己舌头都麻了，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种接近魂飞魄散的感觉，脑子沉闷闷的，转不动：


    “因为，因为师父。”


    因为师父，就葬在海棠树下。


    她看到海棠，就想起真书子，想起真书子，就后悔自己，轻信魔物，害得师父惨死。


    她默默低下头，一串眼泪悄无声息的掉了下来。


    委屈，她好委屈。


    虽然她喜欢渡劫真君，但在神殿这些日子，被他随意掠夺，被他管束压制，被他欺骗关押。


    师父死了，师妹也死了，喜欢的人，又是这个样子。


    她觉得心里好苦，好想回到师父怀里，躺在她大腿上，无忧无虑的睡上一觉。


    现在，她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曾经支撑她，在漫长而残酷的修仙仙途中存活下来的希望之光，如今，已经变成令她恐惧的真实存在。


    她不想看渡劫真君的脸，那不是她曾经深爱过的神，在他这里，她感受到的委屈和耻辱，要比爱，多得多。


    但是小师妹已经死了，神剑派已毁，她没有可以回头的路。


    她的心再也没有别的寄托，在这孤独的真君神殿，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诚服在渡劫真君的意志下运行。


    她觉得自己，也不过是这里的一个器物。


    渡劫真君看她神色恍惚，以为她触景生情，安慰道：


    “花有再开时，人有重逢日，只要你记得她，你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神尊，你喜欢我吗？”


    无颜鼓起所有勇气，突然抬起头，看着渡劫真君，认真的问他。


    她已经没有存在的寄托了，如果她的神尊喜欢她，那她还可以凭借这份喜爱，感受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惜，渡劫真君不会说甜言蜜语，他甚至有点害羞，开口说爱，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她难道看不出来吗？


    嘴角弯起，他扣住无颜的头，又是一次深吻，他与她缠绵追逐，疯狂汲取她的一切，真甜！


    他如痴如醉，睫毛微微颤抖。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觉得，行动，足以表明自己的心意。


    无颜却握紧了拳头。


    不回答！


    根本不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怀疑，他根本不是渡劫真君，而是一个色魔，一个压榨她，掠夺她，羞辱她的恶魔。


    双手握拳抵在胸口，她想把他推开，只可惜，蚍蜉撼树一般徒劳。


    适当的接触可以缓解饥渴，过度的接触只会加深饥渴。


    渡劫真君的眼神越来越迷离，两只大手，也越来越不老实。


    无颜很甜，也很香。


    他把头挤进她的脖颈之间，贪婪的嗅闻，舔舐，终于忍不住，张开了嘴。


    他急不可耐，想要更多，难受，感觉浑身都难受，双手止不住的用力，把无颜往自己胸腔上按，想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里，缓解不安。


    “不，神尊，你干什么？”


    无颜被惊吓到，挣扎起来。


    他如梦初醒，焕然大悟一般收起胡乱摸索的手，替无颜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抱住她的脑袋，在她脑门上深深一吻，低头埋在她的脖颈，低声说道：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无颜觉得他这话可笑至极，明明伤害了她很多次，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果然厉害的神，厚颜无耻的程度，也是让人望尘莫及。


    而且听着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喷在脖子上温热的气息弄得她很痒，而且渡劫真君太高，太重，压得她难受，她躁动不安，很快就受不了想要挣扎。


    渡劫真君却用胳膊死死把她固定住。


    平静，需要时间。


    这一天，渡劫真君破天荒的给无颜做了个菜。


    是一条鱼，渡劫真君自己钓的鱼。


    无颜这才知道，原来这真君神殿，也是有厨房的，只是那厨房又小，又隐蔽，几乎只能容纳一人在里面操作。


    她只好全程皱眉，在外面看渡劫真君忙活。


    直到一条鲜活的鱼端上桌，她才确认，渡劫真君，竟然也是会做饭的，而且手艺还不错。


    她尝了一口，发现比她做的好吃。


    自从学会辟谷，她几乎断了饮食，仅靠灵气运转肉身，自然也没怎么学过烹饪。


    吃着香喷喷的鱼，她看向渡劫真君的眼神，不免又多了几分赞赏。


    果然，神尊，哪怕做饭，也比别人强。


    她忍不住想，要是神尊不是神尊，只是个凡人，就好了。


    这样一来，他就没法欺负自己，也不可能封禁自己，只能乖乖给自己做饭吃。


    看着神尊那张冷冰冰的脸，她皱了眉头。


    他太美了！


    但是他太嚣张，太过分了！


    她承认，这是她有史以来，最喜欢的脸。


    但是，她也忍不住去想，假如自己比神尊更强，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用他对自己的方式对他。


    她可以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根本不用管他的想法。


    甚至，当他做了她不喜欢的事情，不管他怎么求她，她就是要把他关起来，而且，她觉得神尊那该死的傲慢，就该被她狠狠的打一顿。


    “好吃吗？”


    渡劫真君有点心虚，这是他看着菜谱第一次尝试做饭，虽然成色还行，但他更需要无颜的评价。


    “还不错。”


    无颜低下头，心虚的挑刺。


    “就还不错，没有很好吃吗？”


    渡劫真君有些失落，不满的皱起眉头，这可是他第一次做饭啊，就这种平淡的评价，他不甘心。


    “哦，好吃。”


    无颜冷冰冰的敷衍着，只想着把渡劫真君变成一条鱼，躺在盘子里，任凭她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