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透体，并非是以剑意直接穿体而过，而是以特殊剑道运行法门，送入对方体内气血之中，使得剑意随着血液流动全身。
而在对方感受之中，这剑意如同无处不在，作用于全身每一分每一毫地方，如同长剑穿身般极致痛苦。
“来！”
一旦有了决定，山语便是干脆利落，雷厉风行。
既然决定要尝试，要忍耐，那么就不必犹豫。
看着闭上双目，盘坐于灵脉石台上的山语，淮知安点点头，双指并拢，轻轻覆压在山语脖颈处，随着一缕缕雪白色剑意浮现，山语眉头紧蹙，强忍着痛苦，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此时的山语，全身上下，赫然有丝丝牛奶般的乳白灵气透出，却又被紧紧锁在山语周身一尺之内，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一层白雾之中。
这些灵气便是清灵感应丹的药力所化。
事实上，剑气透体之法为了效果，会将绝大多数弹药化作的灵气锁在修士体内，而外泄出来，只不过不过一点点而已。
只是剑意随血脉游走全身，此等痛苦绝非常人所能忍受，并且为了能够尽快炼化药力，山语的感知还会一直保持最清晰灵敏的状态，乃至于成倍放大剑气透体带来的痛楚。
山语本来盘膝而坐，但现在已经完全无法保持自己的姿势，只能面色苍白的侧躺在石台之上，下意识的蜷缩身体，抱成一团。
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已经是她最后能做的坚持。
淮知安站在她身前，看着这一幕，神色凝重，半晌后吐出一口气，神色有些复杂。
不管是山语还是上官惊鸿，两人都有着极为强大的变强信念，这份信念甚至能支撑着她们做到一些不可思议之事。
而这份极强的信念，却有着类似的源头……
淮知安有时候在想，如果他没有出现在这两人的世界中，她们会不会与现在不同？
上官惊鸿可能空有极强的剑道天赋，但被世俗束缚，困扰一生。
那山语呢？
看着面前额头已经因为疼痛而渗出冷汗，却依旧死咬牙关不放弃的山语，淮知安有些无言。
如果他没有出现，山语的修行之路会不会更轻松一些？
不必如此着急，不必如此拼命？
“淮…知…安……”
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一般，从石台之上传来。
人在最脆弱最痛苦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去依靠些什么。
山语此时能依靠的，想要去依靠的，只有淮知安！
“我在。”
淮知安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轻声说道。
山语的手很冰凉，手背惨白，但力气却是极大，死死的握住淮知安的首。
而当山语握住淮知安右手的刹那，就如同漂泊者有了归宿，风雪行途之人有了庇寒之所，山语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似乎不再那么痛苦。
淮知安没说话，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足够了。”
大约一炷香后，终于，淮知安轻喝一声，双指并拢，点在了山语的眉心上。
山语身体抖动一下，身上涌动的灵气彻底收缩于体内。
她吭也没吭一声，甚至来不及睁眼看一眼淮知安，便直接昏死过去。
淮知安并不担心，反而松了口气。
对于经受剑气透体的修士来说，失去意识昏迷，其实都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将指尖搭在山语手腕处，细细探查一番之后，淮知安点点头，心中一颗大石终于落地。
清灵感应丹的药力彻底化开，虽然山语昏了过去，但此时的她状态却是前所未有的巅峰！
距离玉琢境，只差临门一脚的距离！
明天与薛无极的那一场比试，可能就是山语的晋升之机。
淮知安握住山语的手并没有松开，只是不断以剑意帮其调理体内血气。
良久之后，山语方才悠悠醒转，虽然痛苦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退，但她已经可以忍受。
山语没有多说什么，重新端正坐姿，深深吐纳，顺着淮知安的指点，调理自身气血。
“虽然难过得死去活来，但效果当真是立竿见影。”
片刻后，山语脸上露出略带虚弱的笑容。
淮知安笑道：“这道门十三峰组成的道门仙宫，本就极度契合道家弟子修行，你们道归山的阴阳元始天书还是最顶级的道门的功法之一，以阴阳元始之法运转，再施加剑气投体为配合，炼化清灵感应丹，如此一来，你的境界已经到了新的境界。”
感应了一下体内，山语轻轻一笑：“虽然真挺痛的，但好在坚持下来，收获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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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看了一眼两人还紧紧相握的手，山语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
“还好有你在……”
淮知安侧过头，摸了摸脸颊，随后嘱咐道：“此刻你比较虚弱，再要努力修炼，反而伤身，自己精心休息温养吧。”
“心态放稳，不要急躁，明天一战，说不定会是你的破境之机。”
“嗯！”
山语乖巧的点点头，眼中也有些疲惫。
将山语贴心的平躺在灵台之上，由地脉涌出的灵气冲刷并调理肉身，淮知安安静的退出洞府，以剑意封锁洞口，保证任何人不会打扰到山语休憩。
做完这一切，淮知安转过头，看向那怀抱长剑，依靠在大树之下的身影。
“结束了？”
剑九歪了歪脑袋，目光穿过封印，落在了山语身上。
“啧啧，你那道侣对自己真狠啊！“
“这以剑意融入血脉，周身游走，加速丹药炼化的手段，一般就算是体修都难以承受，你那道侣却能坚持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还不吭一声……”剑九语气惊叹。
他早就过来了，只是看到这两个年轻人似乎有事要做，所以他才安静的在府邸之外等待，只是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淮知安摇摇头，问向那令他很在意的一件事。
“你可没说扮作剑主之后要和佛祖碰面啊，还是在那几个半步超脱的大能面前。”
“还有，你和佛祖之间的约定是怎么回事？”
淮知安看着剑九，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剑九闭上眼睛，随后又睁开，点点头：“现在说倒是没问题，已经立下明天的约定，不会再有变化了。”
之前他不说便是担心这场约定会发生变化，但如今他尝试将实情告诉淮知安，并没有引来太大的因果之力，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怕引人注目，剑九和淮知安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剑九站在摇光湖旁，目光落在峰下万里云海之上，开口说道：
“你也知道，当初的剑道只不过是道门所属的一个小道而已，并不在三千大道之列……”
淮知安点点头，这点他自然知晓。
在最开始之时，剑道起源道门，并不被修士重视，只能算是“小道”，可能羽化境便是极限，别说超脱，就连半步超脱都无法达到。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与道门颇有渊源，其实我本就是道门出身，曾是道门弟子。”剑九说道。
淮知安眨眨眼，这下倒是真的意外了，可从没有过记载说明那开辟天下剑道的剑主出身道门啊！
剑九叹了口气：“道门三千大道中，元始、无极、逍遥、先天五太……随便哪一个都有着超脱之机，但唯独剑道不在此列。”
“所以当我登临羽化之巅，发现面前无路之时，你可知我心中苦楚？”
淮知安无言。
“后来我和道祖那老头谈过之后，脱离了道门，改头换面，游历天下，想要寻找到剑道的超脱之机。”剑九继续说道。“为了做到这一步，我曾和道祖，佛祖，龙神，祖巫和焰祖，以及其它无数羽化境交过手，只为磨砺自身剑道，只为悟剑。”
“终于，我寻得了超脱之机，成为了半步超脱。”
淮知安恍然，原来这便是剑主的成道之路。
不过虽然剑主说得轻描澹写，只是和这群人交手而已，但大道独行，作为天下间唯一一个试图以剑道超脱的修士，剑主所经历的坎坷，远比他说得要困苦艰难无数倍！
“至于和佛祖的约定，也是之前求道之时所定下的。”
剑主笑了笑：“灵山那光头当时挺欣赏我的，面对我想要比试一场的请求也欣然同意，但作为条件，那光头竟然想要我成为佛门的剑佛，这我怎么可能同意？”
“后来那光头退了一步，与我立下赌约，可以助我悟剑，条件换成了等到第九次东天问道之时，以一招定胜负，如果他赢了，我还是入佛门，成为剑佛。”
淮知安听得瞠目结舌。
本来以为要见那几个大老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还要和佛祖对上一招？
“不干不干不干，这事我干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淮知安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直接起身，转身就准备走人。
“诶，别呀！”
剑九急忙拦住淮知安，神色无奈。
“这次事情有点诡异，我现在能想到的唯一解决之法，就只有你了。”
“不干，你说什么我也不干。”
淮知安觉得他是有点小小的实力不假，但突然要和传说中已经超脱的佛祖对上，你不玩我的吗？
现在他可不是一个人，背后还要山语，还有宝贝徒弟，还有梧桐在等着他回去呢。
眼看淮知安还是要走，剑九想了想，以极为认真的姿态紧紧盯着淮知安的后背。
“你觉得你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一场巧合吗？”
淮知安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回望，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他出现在这里，不就是巧合吗？
剑九摇摇头：“我虽然不清楚其中具体情况，但你和你那位道侣出现在这里，真实原因可能并非如你们两人所说那般轻易。”
淮知安眉头微蹙，心中暗自琢磨。
他不知道剑主这话是真的，还是说只是单纯骗他留下来的托词。
想了想，淮知安开口道：“你说说看。”
剑九点点头，将心中猜想说出：“其实最早当你说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并没有怀疑，而我第一次起疑心是听说你那位道侣也出现在这里的时候。”
“山语？她出现在这里，难道不也是个意外吗？”淮知安不解。
剑九并没有回答，只是认真的看向淮知安，问了个问题。
“你与你那道侣出现在这里，有一个共同的人影在背后……”
淮知安先是一愣，随后沉声道：“道祖？”
剑九颔首默认了。
气氛顿时陷入寂静，唯有山峰吹落枯叶，吹皱了湖泊。
淮知安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回天光阴沙，山语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那颗回天光阴仙丹。
但如果没有回天光阴仙丹将山语送到这个时代，淮知安没有在光阴长河中察觉到山语那一缕熟悉的气息，那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如此回想起来，那回天光阴仙丹……似乎是故意将山语送到这里，给他指路一样！
淮知安迟疑道：“会不会……”
“不会！”
未等淮知安说完，剑九直接斩钉截铁道。
“你不了解那老头，只要和那老头有关的事，指定没那么简单，有多复杂你就想多复杂就行。”
作为与道祖打交道最多的人之一，剑九至今不敢说能完全知晓对方想干什么。
要知道，他之前也是在苦恼这次约定该如何完成，然后淮知安就出现。
这种种巧合凑到一起，那就不再是巧合，而是某人的算计。
“如果说之前这些只是我个人猜测的话，那佛祖则彻底让我确定了，这次的东天问道，有问题。”剑九沉声道。
淮知安愣了一下：“佛祖怎么了？”
“你要知道，佛祖和道祖两人争超脱之机争得最狠，道祖闭关五十年悟道，佛祖怎么可能没事干？当道祖那老头闭关的时候，佛祖也会合拢莲花台，于灵山菩提树下静坐参禅，这段时间谁都无法打扰他。”
“可这一个五十年，佛祖竟然没有参禅！”
剑九目光落在西方，语气幽幽。
“难道不会是他知道这第九次东天问道要开始，记得和你的约定，所以才如此的？”淮知安不解。
剑九笑了笑：“我如今剑道还未大成，剑意分身散步光阴长河，无法出手，所以如果我真的赴约，那一定是我输，我输了的话也会遵守约定入了佛门，成就剑佛尊者，如此一来，剑道就无法成为真正的大道，也没有未来，你口中后世剑道已成天下人人可修行的大道就不可能存在。”
“但既然你所在的未来剑道已经成为大道，那反推过来，这一次的约定要么是我赢了，要么佛祖根本就没提这件事。”
“第一种可能走不通，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但如今第二种可能也不对……”
剑九冷笑一声：“所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佛祖忽然改了主意！”
他的剑意分身遍布光阴长河，无数次尝试触碰因果来参悟剑道，所以对光阴长河和因果之道最是敏感。
如今虽然没有丝毫证据，但凭直觉，剑九知道，佛祖那家伙，一定扰乱了因果。
当约定立下的那一刻，如今的历史，已经和原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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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飘动，人影端坐其中。
佛祖双手合十，嘴角噙笑。
“善哉！只要明日赢下约定，剑主入了佛门，成就剑佛尊者之位，佛门气运定当大涨，延续千年，如此一来，未来佛门绝不会崩塌！佛道依旧昌盛！”
超脱之后，过去，现在，未来，有且只有一个存在！
所以当佛祖超脱的那一刻，早已站在光阴长河之外，看到了未来发生的一切，所以尝试出现在这里，试图改变佛门未来！
至于因果之罚？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