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继续讲述。


    猴子虽然离开了，西行依旧还得继续。


    三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的离开，看着他的背影伴随七彩霞光消失在天际云端。


    尽管心中有万千思绪，但剩下的三个人还是再度上路。


    但没过了多久，沙悟净也向他告别，继猴子之后离开了取经的队伍，没有解释什么离开的理由，只是轻拍着腰间不知何时变得鼓鼓囊囊的小包。


    脸上，似乎满是期许。


    剩下两个人，一匹马，再度启程。


    很快的，猪悟能也忍耐不住了，向他辞行。


    他说出来的时间太久了，想要回高老庄看看。


    三藏没有阻拦，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只是心中有些纳闷，因为他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回去，当初还是满口拒绝，就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就想通了。


    最终，从天南海北汇聚而成的取经队伍，又一次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即便是这般，似乎也不能打消三藏一心去取经的心思。


    他一个人，再度启程。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春去，秋来，不知过了多久的年月，也不知走了多么遥远的路途。


    三藏从没有想过放弃，只是近来晚间诵念着佛经入睡的时候，梦到的不是佛陀普度凡俗，也不是宏大佛光照耀人世。


    他在梦中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片段，像是疾风迅雷一般划过眼前，似是熟悉，但每每回想起来却又是分外的模糊不清。


    隐约记忆里，三藏仿佛看到了亘古黑暗的星空中有一具喋血的庞大尸身飘荡，看不清模样。


    只能见到他手中死死握着的九齿钉耙，隐约听到星空黑暗里传来那低切宛若哀鸣的哭泣声。


    他还像是看到了有庞然的飞船炸裂在仙家宫阙，散发浓浓黑烟，无数身无片甲的妖怪嘶吼着和一些金光闪闪的神人厮杀在一起。


    一切的一切，都好若是让他身临其境，犹若真实一般。


    然而，当他睁开眼时，一切又是归于平静。


    眼前所见，又那里有什么喋血的尸体，残破的战舰，有的只是一片青天绿水，以及望不着尽头的前路。


    以及人间城池里凡俗的举杯欢笑，歌舞升平。


    但是，就在这一刻，三藏却是豁然起身，目视苍穹。


    同时间，在他心中那一股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东西突然萌芽而生，在他身上一种于先前那般佛性深重截然不同的气息流转而出。


    朦胧中，他尚且不知道这东西具体是什么。


    不过在其出现的一瞬间，他就已然明悟，它和之前岁月里他笃信多年的佛，是一种截然不同，亦或者说是截然相反的东西。


    三藏的眼前恍惚，出现了自从他离开寺庙之后，便一直藏匿在心底最深处，不敢回想起来的画面。


    那个言笑嫣然的小姑娘在高大的榕树下向他招手，嘴里似乎还在唤着什么名字。


    她是谁，她叫什么？


    三藏已经不在去想，因为那是被过去的自己所强迫遗忘的一段过往。


    它注定只能流传在过往之之中，如此方才能不被那满天神佛所知。


    刹那间，他的眼神变了，就好似是换了个人一般。


    眼里散发出冷淡至极，好若要埋葬一切的冰冷神光，面上轻笑：


    “你还当真的要把这一切当真不曾？”


    “哪里有什么歌舞升平，这一切不过都是神佛的掩饰，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一瞬间，天变了。


    青山绿水不在，人间城池消弭。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片荒芜的山脉，一座座城池废墟，白骨堆叠、老鸦呜鸣。


    抬头望向苍穹：


    猪头人身的怪物飘荡在满天星辰之下，血液挥洒，群山之巅有少女悲哭，泪洒人间。


    在李桐神通引导中，摘星楼里听客，乃至于此时三界中关注说书的仙神，一个不拉的全都是满目惊奇的看着眼前的换面。


    这是一副血腥无比，却又散发着难以言说悲壮意味的场景。


    视觉冲击力之强足以让那些凡俗迷蒙乃至昏厥，便是那些仙神也是有不少目瞪口呆，难以自持。


    猪八戒喋血星空之下，生死不知。


    孙悟空的金箍棒似乎被打的脱了金皮，灰色金铁本色中交杂着不似血液颜色的金红。


    然而，最为让人惊恐，以及难以接受的却是，这位齐天大圣的头颅不知何时不翼而飞，此时只剩下身体还站个笔直。


    尽管如此，无头的躯体上依旧散发着那股悍然不屈的意志，甚至于仿佛在这么一场无必惨烈的厮杀中，越显凝重。


    天上满目疮痍，却不见半个神佛踪影。


    只能看到从那打烂的宫阙中，不时向大地上垂落金黄的鲜血，灌溉人间大地。


    “原来，他们的血真的不是红色啊！”


    直到此时，三藏才明白过来，或许从始至今自诩为神佛的存在，都不曾为人。


    视线里，满脸胡子上沾满血液的沙悟净背着两个师兄的遗体缓缓向他走来，身上早已不是完好一片，而尽是恐怖无比的伤痕。


    而且不知在何时，他往日里挂在腰间，视若珍宝的袋子消失不见了。


    浓浓的死气，冲天的煞意，直让这些听众脖子一缩，心底顿生几分寒意。


    猴子尸首的惨状更是让他们触目心惊，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当沙悟净背着尸首的样子，从画面远处一步步走来时，他们都仿佛是闻到了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道。


    见到这般场景，无数听客们顿时就是一颤，满目不解。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又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大战，方才到达了眼下如此惨烈的地步？


    就连齐天大圣，竟然都是落到了个如此地步，尸首两分，头颅至今不知去向何处？


    但他们心中却又是在无比不甘的想到，大圣怎么可能会战死？


    这太让人意外了些，他们难以接受大圣就是这般的结局！是在太残忍，太心寒！


    “究竟是谁，难道说是异域的圣人出手了吗？因为大闹天庭，所以亲自斩下了大圣的头颅？”


    “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齐天大圣还没有完成他的志向，又怎会这般简单的死去！”


    “唉，异域世界，苍天何其不公也！”


    不少人因为这样的结果而急眼，更是在难以接受中无比的愤怒。


    最为桀骜的金翅大鹏鸟猛然一拍桌子，愤然站起，怒不可遏的说道：


    “岂有此理！”


    “如果没有绝强人物插手，大圣岂会因颠覆天庭而亡？想来那方异域中的伪善仙神都是沆瀣一气，互相勾结，大圣势单力薄之下方才遭此毒手！”


    孙悟空的形象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深入了这些听众们的心里，无论是在场的仙神，还是凡俗，都将他视作那个世界的唯一希望。


    眼下，这个希望破灭了，这让他们如何能接受。


    帝辛也是拍案而起，身上越发宏大的武道意志凝聚，玄鸟飞腾、展翅高鸣！


    “不过是那些神佛的障眼法罢了，孙悟空是秉承那方世界中亿万生灵的不屈怒火而生，是众生对那高高在上放牧生灵伪神的反抗，是绝望中的最后一声呐喊！”


    “就连当初那补天的伪神都不能将其意志磨灭，只能试图将其放逐在虚空让其永不出世，他如何能被人斩首？”


    “不管如何，我却是不信大圣就会如此简单的死去的，但若是其真的死了的话，那便也意味着那个世界永无光明，将永远沉沦于黑暗之中。”


    白泽面露低落，声音中似乎有些怅惘与感慨：


    “果然，还是一样吗！”


    “我妖族终究还是是逃不过这般的命运，避不开难以改变的先是，原来无论在那里都一样，我们重头到尾都是被算计的那一个，永无自由。”


    在这一刻，他不可避免的回想到了上古之时妖族覆灭的场景。


    在那惊天一战中，他眼睁睁看着如同无边耀阳一般的妖族二帝黯然陨落。


    那般好若是大日就在你眼前活生生熄灭的场景，成了他一生中的噩梦，根本就是难以忘怀。


    而现在，又一个噩梦般的场景出现在他的眼前。


    明明终于又有了一个让他妖族为之骄傲的存在，但即便是无数妖族子弟无言的呐喊与殷切期盼，都难以阻挡那降临在他们妖族强者上的宿命。


    大圣，再一次的倒在了那距离成功仅仅一步的天堑之上。


    一步之遥，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妖师鲲鹏饮着客栈里的清茶，却是不屑的撇撇嘴，暗道这猴子心底对自己没数。


    凡做大事之前，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要想好退路。


    总说什么一去不回，骗骗别人也就罢了，还真个自己也信了？


    他若是有自家这纵横无双的遁速，即便打不过不讲武德围殴他的神佛，那也可以跑啊！


    那里又会像现在这般，落了个被人枭首的下场。


    回想起当年仗着自家无双的遁速在那十二祖巫合力唤出的盘古真身下逃得一条生路的辉煌岁月，鲲鹏又抿了一口茶水，心里难免又几分小骄傲。


    而远在万寿山的五庄观。


    镇元子大仙看到眼前这一幕，脑海里光影闪烁，似是回想起了当初的红云。


    两人性格不同，实力不同，出身亦是不同。


    但同样的，都是落了个横死的下场。


    红云何错之有？


    但为何害他的人安然无恙，逍遥快活，他却是身死道消，魂归冥冥。


    只剩下眼前一道说不上好坏能行的残魂，让他镇元子万分苦恼。


    而这孙悟空又有何错？


    但为何他反抗的人安然无恙，继续放牧苍生，吞噬生灵血肉，而他则被人斩杀，脑袋不知是不是被人拿去收藏。


    嘿，这天道，何其不公也！


    昆仑山，玉虚宫。


    不知怎滴，心情好似是有几分畅快的元始天尊摇了摇头，冷声道：


    “空有一腔热血，但却不知变通，须知没有人反抗天道，即便这天走上了歧途！”


    “试图逆天而信者，注定只有一个下场，亘古未变！”


    如此说着，他的眼神却已然是画面上挪开，落到那端坐高台不喜不悲的青衫人影身上。


    意味深长的轻笑一下，似乎暗有所指。


    碧游宫。


    教主多少有几分可惜的说道：


    “孙悟空，你这仓皇起事，却是缺少了和你志同道合的帮手啊！”


    “如若不然，要是能有三四好友帮衬，岂会落到如此下场？”


    “你看看即便是圣人的我，心存着要碰一碰这天道，更改着所谓的天道大势，也没有贸然出手，而是寻求盟友，共同起事。”


    “你呀......”


    这般自言自语着，教主的思绪忽然一顿，心头有几分诧异浮起。


    他却是在想，李桐为何要讲述这猴子逆天失败的故事，其中是否又有着什么深意不曾？


    又或者说，是在以此为例，告诫他莫要着急，要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后，再同他那好师兄彻底的做过一场？


    教主不言，一时陷入了沉默当中。


    摘星楼里，隐藏身份的接引、准提二人也是呆愣住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那方世界所谓的神佛，做事竟然是这样的简单粗暴？


    “这......简直太过愚蠢了啊！”


    准提忍不出传音吐槽：


    “这么好的一个修行苗子就这样给杀了？这不是暴殄天物又是什么，简直就是气死个人！”


    接引强压下心中的酸涩与苦意，回他：


    “唉，一群蠢材啊！”


    “简单的粉饰太平都做不到，还做什么神佛，若换了我西方教来，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乱子，那方世界早就会建成地上佛国，一片乐土。”


    这西方二圣简直就是对那方世界的人口资源垂涎三尺，可恨那些神佛坐拥宝山而不自知，竟然还肆意屠杀生灵。


    要是换了他们来，小心呵护还不够，怎会做出如此残忍的手段？


    简直就是猪油蒙了心，看不清修行大道了！


    此时间，他们只想去往那方黑暗世界之中，将西方教的光明挥洒在大地之上，救助那些苦不堪言的凡俗生灵。


    至于那方世界的佛门，还是早点去死好了。


    如此曲解他西方教义的存在，留之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