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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思缘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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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灵灵的大眼睛,红嘟嘟的小嘴,当她撅起她的小嘴时,她那元宝似的脸蛋也随之微微鼓起。


    谁也不能否认她实在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也没有谁能否认自己见到这个孩子时,会忍不住想去摸摸她的头、捏捏她的脸。


    今日是她的生日——小孩子总是最喜欢过生日,因为在生日这一天,他们可以吃到平时吃不到的零食,也可以领到长辈给他们的礼物。


    可她却好像不喜欢过生日,她的脸上也没有流露出对生日的期冀。


    为什么会有不喜欢过生日的孩子?


    因为她很喜欢她的师叔。


    她这位师叔虽然总是不苟言笑,但师叔看向她的目光中永远带着怜爱与慈祥。


    她虽然还很年幼,但她已经很聪明,也很会察言观色,有一些事她好像生来就懂了。


    所以她也看得出师叔的心情很不好。


    每到她过生日这一天,师叔的心情就会变得很沉重,喝的酒一定会比平时多,咳嗽时也比平时更猛烈。


    ——这一定不是一个好日子。


    ——这一天一定让师叔很不开心。


    这就是她对自己生日的评断。


    久而久之,她也厌恶起了过生日。


    她就是思缘,今夜她总算在睡前见到了师叔。


    师叔为她带回来一只小木马,可她却不喜欢这件礼物。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她平时最喜爱玩耍的玩具竟然是一柄短剑——一柄通体晶蓝的短剑。


    屋中的香案上摆着两块灵牌,师叔也正朝着灵牌鞠躬。


    三鞠躬之后,师叔将手中的香恭敬地插入香炉。


    思缘曾问师叔:“这两个牌子上的人是谁?”


    师叔答道:“是你的娘亲与你的师公。”


    思缘再问:“娘亲是谁?”


    师叔道:“娘亲就是给了你生命的人。”


    思缘道:“师公呢?师公又是什么人?”


    师叔道:“师公就是你爹与师叔的师父。”


    思缘似懂非懂:“师公与娘亲为什么要待在两块牌子里?”


    师叔怔住,接着叹了口气。


    思缘更加疑惑,接着问道:“爹又是什么人?他又在哪儿?”


    师叔默然不语,但思缘记得师叔当时的脸色很难看,就和今夜一样难看。


    幸好戏姨也来了。


    思缘喜欢师叔,可是她更喜欢戏姨。


    戏姨总是会对她笑,她觉得戏姨笑的时候很好看。


    戏姨也会逗她笑,所以她和戏姨在一起时总是很开心。


    她有时就会忍不住想,“娘亲”是不是就是戏姨这样的?


    师叔已上完香,他转过身,微微笑道:“今日是思缘的生日,思缘为什么却不开心?”


    师叔很少笑,思缘也看得出师叔现在的笑容很勉强。


    她实在很懂事,也实在不像一个四岁的孩子。


    不过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她或许能看懂别人的情感,却掩饰不来自己的情绪。


    思缘撅着嘴说:“我没有不开心。”


    戏姨笑着说:“既然没有不开心为什么要撅着嘴,难道是要用小嘴给你师叔挂酒瓶子?”


    思缘连忙收起了撅着的小嘴。


    师叔笑了一声,道:“思缘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可属下却偏偏不是一个会带孩子的人,若不是大小姐在,属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师叔的心情好像稍稍好了一些,他的手又探向了酒壶。


    戏姨却对师叔眨了眨眼,说道:“今日毕竟是她的生日,你总不该只顾着自己喝酒的。”


    师叔道:“大小姐说的是……思缘,你是不是不喜欢这只小马?你想不想要别的?”


    思缘笑了,她笑的时候比元宝更可爱:“我想去集市玩。”


    师叔皱了皱眉,道:“时辰也不早了,你本该快些睡觉的,若是去了集市,回来以后又是什么时辰了?”


    思缘低下了头,那红嘟嘟的小嘴似乎又要撅起。


    戏姨也突然皱着眉头说道:“夏逸。”


    师叔恭声道:“属下在。”


    戏姨道:“我也想去集市走一走,但我想带着思缘一起去,你可有异议?”


    师叔道:“属下……不敢。”


    戏姨又道:“你的身份是什么?”


    师叔道:“大小姐的护卫。”


    戏姨道:“很好,你也一起去吧。”


    思缘又笑了。


    她对师叔是又爱又怕,可是她发现师叔遇到戏姨时却总是无话可说,于是她对戏姨的崇拜与喜爱又上升了几分。


    思缘总算是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师叔的肩上,而戏姨也走在师叔的身旁,一只手拉着她的一只小手。


    师叔的肩膀厚实而有力,戏姨的手柔软又清凉。


    这真是思缘有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她最喜欢的两个人同时带着她上街实在是非常难得的事,何况又是在她生日的这一天。


    戏姨忽然说道:“夏逸,你明日要去拜访师伯?”


    师叔道:“是。”


    戏姨道:“你似乎每隔半年就要去见他一次。”


    师叔道:“是。”


    戏姨道:“你……能不能说话不要只说一个字?”


    师叔道:“能。”


    思缘看到戏姨叹了口气,她觉得戏姨叹气的模样很有趣——她发现师叔也是偶尔能让戏姨无话可说的。


    戏姨又道:“是师伯要你这么做的?还是你自己要求见师伯?”


    师叔道:“慕容前辈有心指教属下,属下也有心求慕容前辈指教。”


    戏姨冷笑道:“一个愿教,一个愿学……真是好的很!你为何不干脆拜师伯为义父?”


    师叔笑了笑,道:“慕容前辈看不上属下,属下也不敢高攀。”


    戏姨道:“你与师伯每隔半年才见一次,每一次见面定是要好好喝一次酒了?”


    师叔道:“其实属下只与慕容前辈喝过一次酒,那便是在大小姐领属下初见慕容前辈之时……那次以后便再也没一起喝过酒了。”


    戏姨似乎有些诧异:“你们两个酒鬼聚在一起……居然能忍住不喝酒?”


    师叔又笑了笑,道:“属下自然管不住肚中的酒虫,可慕容前辈确是以武道为重,何况……”


    戏姨道:“何况什么?”


    师叔笑的有些尴尬:“何况属下毕竟不是大小姐,慕容前辈见到属下是根本提不起斗酒之心的。”


    戏姨欢笑道:“夏逸,这可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不够了。”


    戏姨笑了,思缘却笑不出来了——这两个人本是陪她上街来玩的,现在却好像忘了她,只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还不停提起她最讨厌的酒。


    思缘还有一只手没有被戏姨握着,这只小手握着了一个小拳,轻轻砸在了师叔的脑袋上。


    师叔仰头道:“思缘,你是不是累了?”


    戏姨目中带着鄙夷,白了师叔一眼,可她看向思缘时又慈爱地笑道:“思缘等着,戏姨去给你买豆浆喝。”


    夜已深。


    思缘躺在床上,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师叔。


    自从思缘三岁之后,她就从虞三姑那儿搬了出来,睡回了师叔的屋子。


    师叔也在床上,但他并不是躺着的,而是靠在床上。


    思缘记得师叔从来不是躺着睡觉的,他睡着时也是靠在床上,而且他的右手就是在睡着时也一直握着刀。


    思缘呼唤道:“师叔,你睡了么?”


    师叔道:“没有。”


    思缘道:“思缘今天好开心。”


    师叔好像笑了:“那便好。”


    思缘又道:“师叔,思缘的娘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这个问题,师叔也不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


    师叔沉吟道:“她是一个勇敢的女人,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思缘道:“是不是就和戏姨一样?”


    师叔道:“不太一样。”


    思缘道:“哪里不一样?”


    师叔道:“你的娘亲比大小姐更美丽,也比大小姐更爱你。”


    思缘道:“师叔是不是也和思缘的爹一样喜欢思缘的娘亲?”


    师叔道:“是的。”


    思缘眨了一下眼睛,道:“那么思缘的爹为什么不是师叔?”


    师叔这一次是真的笑了:“这是两种不同的喜欢。”


    思缘道:“不同?哪里不同?”


    师叔道:“你爹对你娘亲是的喜欢是挚爱,而师叔对你娘亲的喜欢是敬重。”


    思缘摇了摇头:“思缘不懂。”


    师叔摸了摸她的头:“你长大以后会懂的。”


    思缘又眨了一下眼睛,道:“思缘什么时候可以长大?长大以后又会在哪里?还是在幽悰小阁吗?”


    小孩子总是会有很多的问题,而且他们的问题总是很跳跃。


    你若要回答他们问的每一个问题,那么你一定要有很好的耐心。


    师叔回答不了她的问题,他只是反问道:“思缘想要什么时候长大?长大以后又想去哪里?”


    思缘雀跃地说道:“思缘想快点长大,越快越好!不过思缘不想去哪里,思缘只想待在幽悰小阁!”


    师叔道:“你喜欢这里?”


    思缘点了点头,道:“喜欢!”


    师叔微微叹了口气,他的叹息有些沉重,其中既有感慨也有欣慰。


    思缘撅着嘴道:“是不是思缘长大以后就不能待在幽悰小阁了?”


    师叔道:“不……思缘若是喜欢这里,咱们就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思缘拍手道:“好!思缘喜欢这里,喜欢师叔,也喜欢戏姨!”


    师叔道:“你还有没有问题要问了?”


    思缘想了想,说道:“好像没了。”


    师叔道:“那你是不是该睡觉了?”


    思缘笑着闭上了眼:“好,思缘睡觉了!”


    晨光熹微。


    灰暗的沙滩被这几缕阳光这么一照,居然又变成了乳白色。


    太阳与沙滩就好像是一对好朋友,它们陪伴了彼此无数个日夜。


    太阳已习惯了自己每日落下时,有沙滩目送它离去,沙滩也已习惯了太阳在每一天的清晨将它从沉睡中唤醒。


    直到最近这四年,这情况终于发生了改变——有一个人每日都会在在天色还是漆黑之时便来到沙滩上,他居然来的比那东升的旭日都要早。


    他每一日都会来沙滩上,风雨无阻——他来沙滩上干什么?


    他有时会面朝着大海一动不动,若有所思;他有时会在在沙滩上施展身法与轻功,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旗帜;他最多的时候还是在舞刀,他的刀本来很快,但这两年来却越来越慢了,而那深藏在在招式中的仇恨又越来越浓——他的刀法进境了,他也蜕变了。


    阳光已普照整片大海,沙滩也从乳白色变成了明黄色。


    夏逸吐出一口浊气,收刀归鞘。


    他和当头的明日与脚下的沙滩一样,也已习惯了每日晨间与深夜的练习。


    他能这样坚持四年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本是一个不睡到日上三竿绝对下不了床的懒人,就是杀了他也起不来。


    他当然不是没有早起过,假如他的心中有烦心的事或是他那一天正巧失眠,那么他是绝对没法在床上继续待下去的。


    这四年来,他很少能睡好,他总是会在半夜里惊醒,也总是在天还没亮时就下了床。


    因为他心里有一团火,这团火已经烧了四年,灼烧着他的心,也灼烧着他的灵魂。


    这团火令他突飞猛进,也令他夜不能寐——这真是一种令人心痛的蜕变。


    夏逸打了三桶凉水,将自己仔细地洗涮了一遍后,又穿上衣、系上刀,去铁匠铺找袁润方吃了一顿早饭。


    早饭这种东西本和他无缘,就像“自律”和“夏逸”好像也是一对反义词。


    可他现在每天都吃早饭,而“夏逸”好像就代表着“自律”。


    世事都是会改变的,人也是会改变的。


    夏逸已入独尊门四年,而他在三年前已获得了慕容楚荒的信任,是以他也获得了一支短笛——一支可以让他通过独尊门总舵前的那条地下河流的短笛。


    山道已到了尽头,木屋又出在夏逸眼前。


    夏逸微微动容,他每次来时,慕容楚荒都坐在山道上发呆,可今日他不仅没有见到慕容楚荒的身影,甚至连半个活人的气息也感受不到。


    夏逸走到一间木屋门前,轻轻推开了这扇门——门是开着的,这扇门果然没有拴上,屋里也果然空无一人。


    这是一间卧室,小而简朴,夏逸一眼已将整间卧室收入眼底——窗前的木桌虽然旧了,却没有沾灰;桌上的茶水虽然凉了,却没有隔夜。


    夏逸确定这屋子里一定待过人,至少在他来之前一定有人坐在桌前喝茶。


    这个人会是谁?是不是慕容楚荒?


    夏逸一脸凝重,似乎已陷入沉思——但他的右手却在腰间!握着刀!


    杀气!


    不止夏逸身上散发着杀气,屋里还有另一个人杀气。


    这个人的杀气远比夏逸更强烈,在夏逸察觉这个人的杀意时,他的杀气已笼罩了整间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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