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林这问题一出，莫成君就有些咧嘴。


    果然，这就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这种人，最是难‘糊弄’。


    因为，这问题就不是从承认剑论的角度出发，再去思考本身剑道上的疑惑，


    而是直接质疑他这所谓的剑论，到底是对是错？


    能不能站的住脚？


    只这一个问题，莫成君高看了沈默林一眼。


    谁的智慧都不能轻视！


    当然，这问题莫成君并非不能解答，但想回答起来，又很是费力。


    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了，很多他穿越前的知识体系。


    就比如说‘能量守恒定律’。


    所谓的天地灵机具有能量存余性，也就是不完全释放，也得建立在能量守恒的基础上。


    可你要让他在和这群土着解释啥叫‘能量守恒’？


    夭寿啊，那还不如杀了他才好。


    这要是解释下去，他还不得从基础物理开始教起，又得何时是个头啊？


    莫成君有了片刻的停顿，目光沉思，似乎在思考着该如何解答。


    然后，他们澄澈起来，看着密密麻麻的听众，他决定从现象逆推到自己的假说。


    如此想着，他抬手，缓慢却又清晰的结了几个法诀。


    就见火焰弥漫的波浪中，一头‘烈焰火鸦’一飞冲天，在四周盘旋片刻，又落在莫成君的肩膀上，啾啾鸣叫。


    还时不时的拿红色的喙，摩挲着莫成君的脸庞，说多亲近，就得有多亲近。


    莫成君也伸手，抚摸着它似幻似真的羽毛，入手有温热传递，但绝对不算炽烈，反而像是冬天内抱着的一个小暖炉。


    只是这小小的展露一手，在场的剑修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只因为这‘火鸦咒’其实极为简单，但在莫成君手里，那真的是登峰造极，进无可进的地步了。


    此时，莫成君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四方：“沈长老的这个提问很好，非常好，切中我剑论的要害。


    我也相信大家对于天地灵机，对于灵性，对剑意都有自己的认知和看法。


    真要论理解之深入，可能比我要强上千百倍。


    不过，大家既然感兴趣，那我就和大家讨论一下，在我理解中的天地灵机，到底是什么？


    它所谓的能量存余性又是什么？


    以及，我所理解中的灵性？”


    顿了顿，莫成君才道：“当然，以下所说皆是我一家之言，大家姑且听之。


    若认可，有所收获，自是好的，若是不认可，无须理会就好。


    那，我先说第一个问题，我所理解的灵性？”


    说着，莫成君已经抬手，只见那‘火鸦’一个跳跃就到了他的手掌之上。


    而面对无数剑修的目光，它没有半点羞涩，


    反而撑开了翅膀，无数华丽的羽毛向四方展示，骄傲的向开屏的孔雀，目光更是睥睨，好似一切都不在乎。


    莫成君轻声道：“所谓‘术法巅峰，灵性自生’，这就是公认的灵性。


    它只是一道术法而已，可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性格，自己的骄傲。


    它宁愿在火焰中绽放最极致的绚烂而消亡，也不愿默默无闻的离开。”


    “这就是它的灵性，但它是唯一吗？”


    “不，不是的，飞剑法宝若是灵性充足，甚至可以化形为人，这是我知道的。”


    “剑修可聚剑意，剑势，剑域，剑心，有时候一道剑意横空，可百年不散，即使是后世子孙瞻仰，也可以感受那浓烈的剑道意志。


    这是灵性！”


    “而武道，更是如此，据传在那禹州之地，曾有天地间第一尊武圣帝禹所遗留的拳意，


    传承何止千百年，至今依旧能感受到那拳霸天下，唯我独尊的意志。


    这也是灵性！”


    “还有那妖、魔、鬼、怪、精魅，灵草，宝药，仙株，符宝，灵丹等等，到了一定境界，都会生出灵性！”


    “我们的先辈总是喜欢告诉我们，万物皆有灵。


    可我就想问问，这‘灵’到底从何而来？”


    顿了顿，莫成君斩钉截铁的道：“我认为，灵，自天地灵机而来，是天地灵机赋予了他们灵性。”


    “而何为灵性？”


    “在我看来，灵性即是思考的能力，即智慧，是可以成长的初级智慧。”


    莫成君的话堪称振聋发聩，且不说他说的对与错，光是他所说的这理论，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沉思。


    莫成君也是适时的停了片刻，给大家思考的时间。


    盏茶的功夫后，他又开口，到：“那么第二个问题，天地灵机具有的能量存余特性？”


    说着，他看向一旁，道：“巴师兄，该你了？”


    巴陵儿看起来有些紧张，没得法子，在场的人太多了，目光汇聚在他身上，压力着实有些大。


    但他还是上前几步，张口，吐出了自己的飞剑。


    飞剑横空，法力催动，大小如意禁制发动，剑体开始膨胀，不消片刻就成了一柄可手持的长剑。


    而他握持长剑，身上有明显的法力涌动，一剑横空，就是一道寒芒激射而出，至十步外消散。


    这一剑，只能说稀松平常！


    可紧接着，他又是屏息，蓄力，身上法力波动依旧未变，


    但有一股惨烈杀伐之势升腾，似有我无敌，有进无退。


    然后，又是一剑挥出。


    同样的一道寒芒激射，这一次直到百步外才消散。


    这一剑，在真正大佬面前，也只能说平常。


    莫成君挥手，吸引众人目光，然后就问：“大家有没有发现这两剑有何相同？


    又有何不同？”


    莫成君提问，这也算是他上课的常态了，熟悉的人都微微沉思，相继举手。


    莫成君挑了一人，道：“那就请玄玄子大师兄，为我们解答？”


    被点名的赫然是真传内当之无愧的大师兄玄玄子，而他起身后，回答的也极为简略：“这两剑，相同之处在于驱使的法力、剑招几乎相同。


    而不同之处，一个是剑意催动，一个是正常挥剑。”


    莫成君打了个响指，道：“这就是问题所在。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就非常疑惑——同样的法力，同样的剑招，同样的御使手法，为什么剑气威能差距如此之大？


    又或者，换个角度来看，剑意为什么就能让剑招威力大增？


    其原理是什么？


    多出来的天地灵机又从何而来？”


    这是莫成君抛出的问题，紧接着他就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板书，张开。


    这一部分内容，就是他在《莫氏剑意根本论》中的后续赘述，是他对于剑意的深入剖析过程，是他的猜想和假设，以及符合证明假设的具体流程。


    这一部分的内容，莫成君在讲解时，用了很多应该，可能，假定，猜想等词语。


    没法子，他没法解释所谓的能量守恒，就只能引导大家接受这一观点。


    并沿着这一思路向下思考。


    就这一个问题的解释，莫成君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哪怕是他解释完毕，目力所及，看到的都是很多皱眉思考和迷糊不清的目光。


    很显然，这一部分内容，他们并没能完全理解。


    他们或者还有很多疑惑，又或者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尤其是前排的长老们，有不少人目光清明，且隐隐带着激动，仿佛有所收获。


    这才是正常！


    或许莫成君研究的方法充满了‘异域风情’，但这些一辈子浸淫其中的老学究，也有着远超常人的洞察力。


    这第一个问题解答完毕，莫成君也是说的口干舌燥。


    索性，从第二个问题开始，风格就正常了很多。


    大部分剑修的提问，更多的是基于自身剑道和《莫氏剑意根本论》的结合，从剑论的角度出发，


    他们可以明悟不少曾经的疑惑，但同样也会有不少新的问题。


    而莫成君要解决的，就是他们的这些问题。


    论对剑论的理解深入，自然没有人比得上他，具体到具体问题，也自然没有人比他看的更深。


    其后的两天课程，莫成君基本上就在解决问题中度过。


    老实说，有些问题，就连他都有些挠头。


    尤其是牵扯到极为深入精微的问题时，即使是他也都得思考许久，再给出几个方向，让提问的剑修自己想办法尝试。


    因为，莫成君自己到现在还没修成剑意，有些问题，他也给不了精准的答案。


    而在讲课的过程中，莫成君也发现自己曾经观念上的一些错误。


    曾经，莫成君总觉得《莫氏剑意根本论》的出路在于大规模普及，在于降低领悟难度，在于拓展向上道路。


    这些都没错，也都是他从科技领域内，由理论向实践转换的想法而来。


    在科技社会，有不少‘黑科技’是存在于实验室之中的。


    东西并非制造不出来，但只有降低了成本，和制造难度，才有可能真正大规模普及，造福社会。


    这是科技社会的思路。


    不能说错，但对于这个修仙界而言，终归还是有所不同的。


    对于修士来说，个人的领悟就等于个人的成长。


    有些时候懂了，就是懂了，能用出来，那就代表着战力的直线拔高。


    甚至有时候一个顿悟，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也并非是个例。


    更不要说，在这个有‘仙’存在的世界里，决定文明高度的，都不再是整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和普及度，而是个人的高度。


    或者说，整个文明的高度，都在于那最高峰有多高！


    有了帝禹的存在，人类开创了武道时代。


    有了仙人，人类迈入了修士时代。


    这就是个人的作用，和莫成君曾经了解的，整个社会和整体实力的拔高，还是有些区别的。


    三天后，莫成君有了这个明悟。


    然后，这一旬的课程也算是结束了。


    老实说，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讲法台，没法子，越到后面，大家的问题越是刁钻。


    好多次，连他都有些下不了台。


    但也不得不说，经过这一波‘洗礼’，莫成君对于自己的剑论使用方式，乃至于对于剑意都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即使是他，每天回去都不自觉的，将这些问题汇聚成册，不断揣摩。


    如果说剑论是基础数学的研究，那现在，他就是从数学角度出发，在对具体的问题，进行应用剖析了。


    不得不说，莫成君都觉得自己距离那剑意，只是一步之遥了。


    然后，若离仙子来了，她为莫成君带来了《大幻魔邪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