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法楼，一层。


    现在。


    当太阳的光芒尽敛，整个藏法楼开始由明转暗，阴影攀爬上莫成君的脸庞。


    而他，终于将手中的书籍缓缓合拢，再抬头，只能看到一双仿佛经历了世事沧桑的眼神。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沉浸在阅读之中，他记不清了。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与数百年前，参与了那宁姓道人的波澜一生。


    他感受过他的焦躁和迷惘，体会过他的专注与疯狂。


    他们似乎一起做过不知多少的人体实验，惨嚎下死亡的人类和妖怪不计其数。


    他们更是一起享受过丰收的喜悦。


    曾经有人说，读书，读的从来不是那单薄的文字。


    读书，应该读的是那充斥在字里行间的思想和意志，应该体会的那属于作者的喜怒哀乐。


    以前，莫成君就觉得这特么就是无病呻吟，可现在，他似乎真的通过这本书，与某个已经作古的疯子来了一场难以言说的神交。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只知道，那书籍的最后，他感受到了属于一个天才和疯子的绝望和不甘。


    是的，他失败了，真的失败了！


    在找到问题，明确问题后，他提出了解决办法——‘养法’，但无论如何却迈不出最后一步。


    养精，养气，养神。


    三者之中养神反而是最为简单的，食气法修行需以神为引，这就是人的意志，灵魂，神魂，又或者念头。


    他从太上道宗那浩瀚如海的书籍中找到了一门观想法，可观一尊天地神人，壮大精神。


    养精，也有了门路。


    精者，精血也。


    这是武夫下三品奠基时，必须熬练的，气血如炉也是突破先天的必要条件。


    当然，这种熬练大都是单纯的壮大，类似于数量的积累，与本质而言，并没有多少提升。


    而宁疯子需要的是气血的质变，是真正本质上的进化，这就有些难度了，但至少大致的方向是有的。


    最后，养气，这是宁疯子真正卡住的环节。


    因为，他解剖了上千具人类和妖怪的身体，都没有发现这‘气’是什么？


    没有具体的形象，他就只能从故纸堆中寻找。


    可所知所获都是模棱两可，一言难尽。


    宁疯子确实是个天才，但天才也有力所不及，天才也有思维误区，也有知见障。


    他就钻入了这个死胡同后，再也没能出来。


    而天才，也还是凡人。


    没等宁疯子找到出路，找出解决的办法，他已经老了。


    人总会老的，阳寿也总会不足，等过了花甲之年，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利落。


    他熬不得夜，也总是会遗忘事情，思考时总是困顿。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就算是现在有所得，他也没有时间去修炼了。


    他似乎放弃了，不在没日没夜的追寻，也不在不知疲倦的实验。


    他似乎开始享受一位老人该有的生活，闲事钓钓鱼，忙时下下棋，得益于有个有权有势的老子，他日子很是逍遥。


    可他真的放弃了吗？


    不，他从没有放弃！


    他只是换了一种思路，选择了另一种方法——既然‘养法’已经无法完善，那就不要完善。


    既然身体已经不再年轻，那就无需过多的依靠身体修炼，而这，就是这本红木书最后的记录——洞天法。


    以神为引，以身为凭，以两界石为锚点，与虚空开辟一处独立的洞天。


    再以洞天容纳身体，以洞天内受控制的天地灵机洗涤身体，在以各种灵物仙株滋养洞天，以此做到双向循环，共同进步。


    在这个有仙神的世界，洞天福地从不是传说，就那些登仙的大神通者，也大多躲在洞天中修行，很少跨入凡间。


    但这也代表着洞天，那是属于仙神才能接触到的高端领域。


    即使是藏法楼第一层的书籍中，也只有那些yy小说，某某游记中才可能出现的名词。


    正经的秘籍内，基本上都看不到。


    因为，那太高端了，几乎高不可及。


    但宁疯子就真的是疯子，他不仅有想法，更敢于行动，他就真的给出了引气境修士，开辟洞天的可行性方法。


    而这，已经不在是单纯的解决四十大限的问题了。


    这甚至能让人一步之间跨入大神通者的行列。


    无论这人在外界多么的虚弱不堪，但只要置身于洞天之中，就能以洞天之主的身份号令天地灵机，从而近乎无敌。


    而宁疯子甚至认为洞天也只是起点，他的野望是对洞天进行升级，以充足的天地灵机，灵物，仙株之类的培育养大。


    比如说在洞天之上的更进一步，是福地。


    比如说福地之上，那能令仙人都垂涎，甚至以命相搏的仙府。


    而仙府之上，还能开辟出可以容纳生灵繁衍生息，轮回转世的小千世界。


    直到最后，这洞天法演绎到最高境界，将成就一个独立于原本世界，却又在原本世界之上的新世界。


    而他，身处新世界之中，即是至高主宰，是天道，是众妙之门，更是大道缩影。


    他甚至为这个新世界取了一个名字——大千世界。


    坦白说，这最后不算多的内容，却是给莫成君带来了莫大的震撼。


    在他所在的那个时代，人类已经走出了原本养育他们的母星，开始了星际探索，脚步跨出了太阳系，是真的开始了外星系殖民之路。


    但是，他们对于次元空间之类的探索依旧处于理论阶段。


    无论是从三维世界推演出的二维和四维宇宙，还是存在于世界背面的次元维度，又或者什么超空间，元宇宙之类，都还处在猜测时期。


    可在这个世界，或许某些方面，这里的文明程度不如曾经，但另一方面，也是曾经的那个世界望尘莫及的。


    就比如说对空间的理解和应用。


    这里的法器只要是加了大小如意的禁制，是真的可放大缩小的。


    这个莫成君亲眼所见，若离仙子的核桃舟就是此类。


    再比如随身携带，拥有一定空间的储物袋之类，虽然不说多么泛滥，但筑基修士大都是人手一份。


    还有这洞天世界，那些小宗门自然拿不出，但八大仙宗级别的势力是每个都有。


    那里基本上都种植了属于宗门最珍贵的灵药仙株，有最忠诚的大修巨擘镇守。


    应该说，这些都处于莫成君的知识盲区，他很难用现有的知识体系去解释这种种显现。


    在他眼中，这些东西就和神话一样不可思议。


    这也是文明的多样性吧！


    当然，这本书到了最后，也没说那宁疯子到底有没有能成功开辟洞天？


    有没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完成筑基？


    这些都是未知，但莫成君倾向于他是失败了。


    因为，一切关于他的名，都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而莫成君也仔细查过，太上道宗，也没听过有一位姓宁的大修。


    更主要的，这本书流落在外，甚至不知几经转折，又到了这星河剑宗的藏法楼，还被随意的扔在了一层。


    或许，在那些悟道殿的弟子看来，这本书就是满纸荒唐言，乱七八糟的，谁信谁是傻子。


    这也是凡人无法理解天才的世界。


    哪怕天才给你一字一句解释，但最终的结果也只是，那一字一句，你都听明白了，但连在一起，你仍旧是不知其意。


    可无论其他人怎么看，莫成君都知道，这本书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大的收获。


    “成君，要关门了，你小子还不走吗？”远远地，巴陵儿那雄浑的嗓音传来，也将莫成君唤醒。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偌大的图书馆内点燃了不少烛火，昏黄的灯光闪烁，将地上的阴影拉长。


    “来了，就走！”


    莫成君应了一声，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动作，而是郑重的将书再次合上，又长长的吐了口气，仿佛要吐尽心中郁结！


    这洞天法好不好？


    那自然是好的！


    莫成君心动吗？


    废话，他不仅心动，还想行动。


    可理智还是让他压住了心中悸动。


    别开玩笑了，开辟洞天，那可是真正仙人才会去做的尝试。


    哪怕宁疯子在书中给出了方法，他这样的修士也可，但那需要海量的资源供应，需要的是各类仙株，灵物的滋养。


    而他莫成君有什么？


    一穷二白都不足以形容。


    且，就算他心大，想来尝试，其他的且不说，那开辟洞天必然所需的‘两界石’从哪里来？


    两界石！


    那可是传说中的仙品灵材，根本不是凡人可以奢求的！


    叹了口气，莫成君摸索着红木封面，忍不住敲了敲，嘀咕般的自我劝慰：“咱还是老老实实的研究‘精气神’吧！


    那洞天法？


    好是好，但哈哈，穷逼伤不起。”


    话音落，似乎是触动了某些机关，只见厚重的红木封面有细小的声响传来。


    咔咔咔咔！


    很轻微的摩擦声中，莫成君就看那表面的红木在一阵折叠收缩，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镶嵌在红木中央，大约婴儿巴掌大小的‘叶子’。


    整体呈现黑色，表面极度光华，甚至泛着金属光泽，但那还是某种石材。


    按理说，这么光华的表面至少能透出人类的影子，但没有，一点都没有，黑色的石材仿佛切割了所在的空间。


    莫成君先是有些迷茫，而后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睛瞪大，直到最后，他甚至跳了起来。


    “握草，这特么是……两界石？”


    “我艹，这特么真是两界石啊！”


    两句话，似乎没什么区别，但表达的意思已经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