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行将就木的头领仍对这场飞鼠家族有史以来第一次与异族的激战记忆犹新。那时，世界已经日新月异，它也年华老去，在新的地盘安享晚年。


    因为在那场证明自己勇气和权威的激战中受了不轻的伤，它的家族成员们也遭受了重创势力锐减。坡地上的家园被人类烧毁之后，它带着残余的族众迁徙到了山谷另一边的一座高山之后安顿了下来。


    那之后它在飞鼠族群内部的权威日渐低下，没过多久就被一个异军突起的竞争对手剥夺了头领的权势并被驱逐出了族群。瘦骨嶙峋的它在漫无边际的山野之间开始了充满凶险、漫长的迁徙之旅。


    它漫无目的地穿过十几座山峰，穿过数条河流，逃过了无数次猛兽——大到豺狼、豹子、老虎，小到蛇和同类——的袭击，沿着一条大河的河岸流窜到下游的湖泊。在湖泊与河流的交接处，它不幸被一只苍鹰抓住了。


    苍鹰用利爪扣着它飞上天空，在群山之间盘旋了很久使它晕头转向，在晨光照亮大地之前展翅飞向更高的天空，穿过重重云雾最后落到一座高耸的峰顶一棵葱郁的歪脖子松树树干上用干草和松枝筑就的巨大的巢里。


    巢里有六只嗷嗷待哺的小鹰。它们刚出生不久，浑身茸茸的细毛，叫声也很稚嫩。


    苍鹰将头领丢到巢边上，嘎嘎地叫着，示意小鹰们去捕捉它。


    得到解放的头领先是消声敛息地装了会儿死，突然瞅准机会一跃而起，沿着巢边的树干奔跑，一溜烟爬上松树的顶端。


    那些小鹰叽叽嘎嘎地循声而至，扑扇着瘦小的翅膀从四面八方向它发起攻击，都被它老练地避开了。


    它在树干上时起时落，忽而凌空跃起，落到旁边的树枝上，在小鹰们再次扑过来之前又迅捷地跳到另一根树枝上。


    那只苍鹰站在巢穴里，不时机警地侧头，用锐利的目光转向它的方向，但始终没有出手——它是在用这种方式训练自己的孩子捕猎的能力。


    最后，头领抓住一个机会跃下松树，展开翼膜划过天空扑进浓雾里。它在能见度极低的浓雾中跌跌撞撞地左右盘旋，在被紧随而至的小鹰们发现行迹之前收住翼膜落到地上，拼命狂奔钻进一条石缝里往深处跑去，直到确定小鹰们不可能跟进来之后才停止了逃亡。


    它在石缝里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躲了起来，渴了就舔一口岩壁上渗出的流水，饿了就嚼几根半干的松针。


    石缝下方时不时吹来一股阴湿的风。它探出鼻尖对着风嗅了嗅，迅速判断出这个石缝可以通向下面的山腰。


    它决定沿着石缝继续往下。雄鹰栖息的地方动物都很少，那里的食物不会少，而且只要它足够谨慎不被雄鹰发现，那它就可以考虑在那儿定居。


    它沿着石缝继续下行，在一个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钻出了石缝，发现那儿是一大片浓密的杉树林。它在满地青苔和枯枝败叶的杉林里转悠了很久，没有发现同类，甚至连一只老鼠都没看到——最重要的是，除了一只莽撞的穿山甲和一窝没有攻击性的野鸟，它没有发现大型野兽的痕迹。至少现在看起来这里很安全。


    飞鼠沿着一根挂满青苔的树藤爬上一棵杉树，沿着粗壮笔直的树干爬到青绿的树冠上，趴在那儿观察了一番四周——到处都是清冽的空气、时隐时现的云山雾海以及间或滚滚而至的松涛声——终于确定这里没什么危及生命的威胁。


    它遥望来时的方向——在并不短暂的迁徙中它仍然记得来时的方向，途中的每一个细节仍然历历在目——但没有看到自己祖辈聚居的那片山坡。


    它决定在这里定居，像这座星球上的大部分动物那样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不久以后，峰顶上那只苍鹰出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领地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久之后发现了更多飞鼠的身影和踪迹，但它和茁壮成长的小鹰们从未打扰过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