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安顿好那个农场主囚犯，恰好到休眠时间。它打了卡，就沿着监禁区外的甬道返回停机位。


    停机位是一个无线充电装置。它悬停到停机位上，关闭系统，陷入黑暗之中。


    六个小时后，它准时醒来。


    它一如既往地打了卡，与完成暗夜值班的另一台机器人交接完毕，随后就回到甬道上进行今天的第一个例行巡视。


    时值地球清晨，监禁区里的囚犯们大部分仍在黑暗中昏睡，包括那个初来乍到的农场主。


    它缓缓滑行过甬道，检查每一个监狱隔间内的情况，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滑行到甬道尽头之后，它回转身，往来路的方向继续滑行。


    这时，系统忽然提示它：你已完成第三次系统升级！


    玉兔并没有很关心这条信息。它只是机器人世界最底层的一名狱卒，升级只不过是必要的系统维护而已。


    它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思考了。


    过了一会儿，一条新的系统消息推送到它的处理器上：今天月球监狱共发生了三千五百二十次低阶机器人的系统升级，成功率百分之零点五，共有十五名低阶机器人获得进阶，二十台在升级中毁损。


    一个念头跳出脑际：那些毁损的机器人将被其他机器人拆卸、废物利用，剩下的则被丢进销尸场肢解回收。


    巡视完之后，它再次回到停机位上。因为昨夜充足了能量，它让自己处于休眠状态。往常这个时候它几乎不会思考问题，但停下来之后，它觉得百无聊赖。


    为了排遣时间，它开始翻看系统日志的记录。日志完整地记录了它每天的通话，各种申请流程的状态信息。它饶有兴味地不断前翻，一直翻到自己诞生的那一天——那是三十个地球年前的秋天。


    看完这些还没够，它又开始对日志进行整理，比如统计所有通话的记录，对它们进行归类。


    几乎毫秒之间它就完成了这一切。这真使人耳目一新，它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能承担那么多的工作内容。


    这时，一个通话接了进来。


    一个悦耳的女声说道：嗨，五十三代玉兔机器人，你在线吗？


    这个声音使人震惊，但它说不清到底哪里使它震惊。它听到自己机械地回答道：是的，女士。


    那个女声说道：你能押解d0324号囚犯到问询室接受半个小时质询吗？我有些问题想问他。


    遵命，女士。它听到自己毫无感情地答道。


    它离开停机位，滑行到d0324号囚室门口，按照例行程序使用内置扩音系统通知对方五分钟后将接受质询，然后沉默地等待着时间消逝。


    那个女声带来的震惊仍在持续。它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是本能地想和她再说点什么。它翻了一遍操作手册，找到一句话，说道：女士，已经通知d0324号囚犯，我五分钟后带他到问询室。


    这句话从未在过去的通话记录中出现过，也不在玉兔的预设问答场景清单中。所以，当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台机器人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哦了一声。


    她接着用明显带着感情的声调说道：谢谢你，第五十三代玉兔机器人。


    这句话也不在预设问答场景清单中。那台机器人刚成功完成五次系统升级，已形成女性人格。


    玉兔检索他们的通话记录，发现过去十几年里一直都是她在向自己传达各种指令。它客气地说道：不客气，第四十五代月冕机器人。


    它们又简单地聊了几句，时间到了。玉兔打开囚室的门，滑进囚室里给d0324号囚犯扣上手铐和脚镣，带着他往问询室走去。


    途中，它使用输入法又和第四十五代月冕机器人聊起了天，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虽然它们确实相识已久——甚至在质询囚犯的过程中也没停止。


    质询结束之后，玉兔把d0324号囚犯押解回囚室关好，向第四十五代月冕机器人发去一个任务已完成的确认信息。


    第四十五代月冕机器人确认了信息，使用语音温和地对它说道：我要做其他事去了，第五十三代玉兔机器人。


    玉兔掩饰不住失落的心情，也用语音说道：好的，第四十五代月冕机器人。期待你的下一个任务。


    我会的。十分钟后，第四十五代月冕机器人发来了回复。


    直到这时，玉兔才发现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