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的街巷里,一件小屋,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小幺呀,你能不能别老是把擀面杖竖在身前呀!”
“搞得好像我要对你做什么一样。”
一个妙龄少女望着抓起擀面杖将自己挡在外边儿的小屁孩儿,无奈的收回双手。
“阿萍姐,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以后不许揉我的脸。”
少年眉清目秀,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
“就你?哈哈哈,还大人?”
“十三岁也能叫大人了吗?”
“以前小时候你都愿意让我揉的!”
唤作阿萍的少女都囔了两句,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
少年逐渐有些受不住那双弦然欲泣的眼睛。
终于是被少女的目光所击败,少年无奈的放下拦在身前的擀面杖。
于是阿萍立马便露出了笑脸,两只手手指根根如同葱白一般,在少年的白嫩的脸上揉啊揉的。
像是长条状的年糕在一坨大年糕上揉动。
“啊啊啊,小幺,你好可爱!”
“你的脸揉起来好舒服!”
少年的脸是白净的,看起来宛若婴儿皮肤一样,碰一碰就能出水似的。
不过此时此刻,它正被少女抓在手里,像是揉橡皮泥似的,揉来揉去。
在她的手中,少年的脸时不时皱成一团,时不时又被拉成长条。
眼见阿萍姐似乎玩起劲来了,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少年忍不了了。
他将擀面杖一竖,像是最开始那样将少女拦了开来。
这次任由少女怎样扮可怜,他都没有再放下来。
于是阿萍也就不装了。
“小幺,你说你也没有个哥哥,为什么沉叔给你取个这名字?”
沉幺:....我也不知道啊!
迷惑的眼神逗得少女痴痴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阿萍眼珠子扫到了角落里泡着的一盆红豆,于是脑筋一动。
“小幺小幺,你会不会背诗?”
“我跟你讲,前几天老师讲了一首诗我觉得好美!”
“是关于红豆的!你听我给你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厉不厉害?”
少女一副“你快夸夸我”的表情。
然而少年却是不回答,眼见阿萍姐终于不再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了。
他便转过身,抓着擀面杖开始擀着手里的面团儿。
只是听见了两个字。
红豆....红豆在白桉里....可以做红豆糕
“小幺你陪我说说话嘛!”
“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阿萍见少年不理睬自己,又开始伸手想要揉他的脸了。
少年的动作被打断,有些烦了。
怎么这个女人老是要来干扰自己练习啊!练不好,老爸就会不高兴。
他不想让老爸失望。
“你走开啊!”
他吼道,或许是声音有些大了,少女的动作被吓得微微一滞,然后眼眶就开始泛红。
他凶我!他居然凶我!
听见了些女孩儿的哭咽声,一下子搞得少年就手足无措起来了。
但是他又不会说话来安慰女孩子,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见阿萍姐那受伤的表情,少年的心都快碎了!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于是转身,将红豆丢进了锅里开始煮。
然后又回来继续练擀面。
少女这样的状态保持了一会儿,双手捂着眼睛似乎十分悲伤的模样。
然而手掌下的少女,却是透过指间的缝隙,看见少年那有些手足无措的神态。
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先前好不容易维持的悲伤表情也就蚌埠住了。
眼见少女跟个没事人似的,沉幺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于是转过身,决定不再理她。
任她问什么,说什么,他都不理了。
不过少女也不在意,反正也习惯了。
不回我我就继续问!
就这样,阿萍问了好多好多个问题。沉幺都没有理她。
“小幺,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练白桉啊?”
听见阿萍姐的这个问题,沉幺顿了顿,想到已经这么久没理她了,也算是惩罚过了。
于是回答道。
“因为我老爹想让我继承他国营饭店大厨的位置。”
阿萍好奇。
“那国营饭店的大厨有什么好?沉叔一定要让你去继承?”
沉幺没有回答,又回归到了之前专心致志的擀面状态。
然而少女像是一只苍蝇一样,一直在旁边嗡嗡嗡的问个不停。
要是书能成精的话,那她必定是十万个为什么化成的书精。
自动过滤少女的大部分问题,然而其中一句话却是让得沉幺手上的动作滞了一滞。
“小幺你想做国营饭店大厨嘛?”
少年忍不住去思考,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头当面团擀,轧得他哇哇大叫。
阿萍看着少年那吃痛的神色,先是笑了一嘴儿,然后便抓过他的手指头开始揉搓加吹吹。
“吹吹吹,小幺手不痛啦~”
“怎么这么不小心?”
要是换个小男孩儿来,在这已经逐渐长开的美丽少女如此细心呵护之下,估计都得脸红心跳不断。
然而沉幺脑子里回想的却是之前她问的那个问题。
他不知道。
第二天,阿萍又来找沉幺玩儿。
“喏。”
少年将一个小盘子端给了少女。
阿萍意外的接住,见到盘中是一个个像是紫红色小山包一样的东西,闻起来还有些甜香。
“这是什么?”
少年有些脸红,他第一次做这个东西,看着那表面似乎有些坑坑洼洼,似乎还成了一坨一坨的东,卖相实在是不咋滴的东西。
“红豆糕”三个字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说道。
“这是红豆山丘!”
“哇!”
“为什么给我做这个?”
“想到了,便做了。”
一转眼间,清秀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个英俊潇洒大帅哥,少女也愈发亭亭玉立了。
“阿萍姐!”
“快来!”
还是那个厨房,少年神神秘秘的拿着一包东西,对着少女招呼道。
“什么东西呀,小幺?”
阿萍好奇道。
“看,我给你做的红豆糕!”
听见“红豆糕”三个字,少女忍不住捂嘴笑。
她已经知道红豆山丘的由来了!
当时还真被他忽悠着把那玩意儿当什么超级无敌厉害的东西。
而沉幺则是在那“咯咯咯”的笑声中,脸红得像是个猴子屁股似的。
“这次是真的红豆糕!”
说着,他就解开了那块儿布,露出来一些方方正正,白里透红的糕点。
只见这红豆糕先是一层晕白色的东西,然后是一层红色的豆层,然后又是一层晕白色,循环往复,足足有六层。
“这是什么呀?”
她指着那晕白色的一层问道。
少女看见这美丽的东西,有些心喜,红色的那一层她知道,是红豆,那那个晕白色的是什么?
“这是马蹄粉做出来的!”
“哇,小幺你好厉害!”
于是又要揉脸。
少年恼怒起来了,还是像当年那样用擀面杖挡在身前。
不过现在却只是微微挣扎两下,以示自己绝不屈服的决心,然后就任由少女冰凉的小手在脸上动作了。
这其中究竟是几分自愿,几分享受。
少年是绝对不好意思宣之于口的。
当阿萍美滋滋的吃完一块儿那甘甜的红豆糕之时,沉幺却是说了一件事情。
“阿萍姐,我老爹要我去国营饭店上班了!”
“啊?”
少女手上那美丽的红豆糕也不往嘴里送了,微微张着小嘴,似乎还没搞清楚情况。
等到她终于弄懂了沉幺的意思,手里那块儿红豆糕也都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阿萍姐那震惊不舍的情绪,沉幺竟然有些心虚。
沉爸在的国营饭店,离这儿可还有不远的路程呢!
这就意味着他们以后可能会很少见面了。
“那....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少女期盼的眼神望过来。
沉幺想了想。
“...一个月后?”
“好!那你下次回来要给我做红豆糕!”
“记住了没有?”
阿萍伸手,冲着少年的脸去的。
沉幺下意识想要躲开,但是少女一句话就让他放弃了躲避的动作。
“好久都揉不到了,让我再好好揉一下!”
揉着少年的脸,阿萍还是像当年一样,当成玩儿一坨橡皮泥似的,将他揉成各个不同的形状。
“你要记得,我不仅要吃红豆糕,还要吃红豆山丘!”
“嗯。”
少年点点头,却是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
“那...我们出去玩吧?阿萍!”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沉幺的心里不愿意叫姐。
阿萍也没有注意到,而是对少年的提议很有兴趣。
“好鸭好鸭!”
说着两人就跑了出去。
转眼之间,在他们的心里,就剩下对下一次见面的期待。
似乎离别的悲伤情绪从不会出现在年轻的少年少女脸上。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时间还有很长。
“哎,我跟你说小幺,最近来了个姓席的小子,每天都要到我家来买东西,眼睛还老师不安分的乱瞟。”
“哈哈哈,他还觉得自己很帅!”
阿萍写着信,跟沉幺分享最近发生的事情。
“阿萍,有你的信和包裹!”
阿萍欢天喜地的接过信封,立马打开。
然而第一句话“阿萍”一映入眼帘,就都起了嘴。
现在沉幺都不叫自己姐了!
“什么姓席的小子,他能有我帅?”
“不过是一只望天的癞蛤蟆罢了!”
“天鹅是不会理那些癞蛤蟆的,阿萍你说是不是?......”
一边看着信,闻着信纸都能闻到那边醋坛子打翻的酸味儿,阿萍勾起了嘴角。
“.....还有一份儿红豆糕!”
阿萍拆开包裹,吃着沉幺寄来的红豆糕,就像是好多年前第一次吃一样。
还是那么甜!
“阿萍姐!我要娶你!”
已经二十岁,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沉幺突然站起来,对正揉着自己脸的阿萍大声说道。
一句话搞得少女大脑空白茫然,手里的力道一下子就没控制住。
“啊痛痛痛....”
于是两人都捂着自己的脸坐在台阶上。
阿萍是因为羞的,不好意思再看这个玩儿了这么多年的小男孩儿。
沉幺则是因为痛的,痛得他捂了好久。
阿萍姐下手可真重啊!
“阿萍!”
“叫阿萍姐!”
“就要叫阿萍!”
“你见过哪个男的叫自己堂客叫姐的?”
少女...或者说初为人妇的少女却是不依。
就是要沉幺叫姐。
“小时候你叫的可欢了,怎么现在不叫了呢?”
沉幺想说,自己现在可不是小时候那样只能乖乖被动任你揉捏的小屁孩儿了。
我要反击!
干!坏!事!
于是屋子里灯黑了下来,外边儿的月亮似乎也羞于见到此情此景,将自己藏进了云朵里。
“小幺!我要吃红豆糕!”
“好好好!”
沉幺伏在阿萍已经隆起的肚子上边儿,安静的听着,感受着里边儿那一个正在孕育的小生命。
满心欢喜。
听到自己家老婆的要求,他立马拍拍胸膛,将红豆泡进了锅里。
“马上就给阿萍做!”
二十五岁的阿萍都着嘴,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与活泼。
“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姐!”
她想要站起来揉揉他的脸,却是被沉幺一下子按住。
他可不敢让阿萍乱动,于是自觉的将脸凑了过去。
“要叫我阿萍姐!”
“好好好,姐姐姐!你是我的姐!你让我叫什么都可以。”
阿萍揉着沉幺的脸,如是说道。
沉幺也就这样凑着脸,任少女揉搓,如是答道。
“加油!阿萍,再努力一下,孩子快出来了!”
看见正在分娩中的阿萍痛得死去活来的模样,沉幺是心如刀绞。
阿萍忍着痛,气息微弱的说了句什么。
沉幺凑得很近才听清楚。
“要叫姐!”
他现在真的是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
看了眼忙于动作的产婆似乎注意不到。
虽然有些羞耻,但沉幺还是凑到她的耳朵边,像是小时候那样子喊了一声。
“阿萍姐~”
刚刚叫完,就又立马被阿萍痛苦的叫声给弄得揪心。
“疼!我好疼,小幺。”
沉幺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
他从背后的袋子里掏出来一块儿小小的糕点。
“吃!阿萍姐吃!”
阿萍一口给它吃了进去,感受着红豆糕的甘甜在嘴里慢慢化开,似乎就连分娩的痛苦也不再那么明显了!
“小幺啊!”
“诶,我在这里。”
沉幺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急忙抓住她那白玉一般的藕臂。
结果阿萍却是说了一句。
“我还是喜欢你的红豆沙丘.....”
于是他的脸一下子囧了起来。
看见沉幺那复杂的脸色,阿萍嘴角微微勾起。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终于是结束了这一次艰难的分娩。
故事也就暂时到此为止。
剩下的作者还没来得及编。
看完后,沉为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唤作阿萍的女子他知道,正是他的奶奶。
不过.....原来爷爷和奶奶关于红豆糕的故事是这样的吗?
难怪奶奶走后,每年爷爷都会做一份儿红豆糕以及一份儿像是小山丘一样的红豆沙。
而且更让他惊叹的是.....里面出现的那位席姓小子。
原来现在看起来一副吊炸天模样的席老爷子年轻时也是一条败犬呢!
跟看八点档晚间黄金剧似的,沉为吃到了陈年老瓜,满足了那一份猎奇的欲望。
正当他脑子里不断与一些细节对应上的时候。
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朝他一拉。
沉为便被拉到了一间小黑屋里。
场景的瞬间装换让得他有些懵逼,一时间大脑还做不出什么反应。
不过等到他恢复焦距之时,面前的一个人直接给他吓得差点儿跳了起来!
“爷...爷爷!”
只见,
面前这人下巴留着一熘儿胡须,头发苍白,但精神矍铄,身子站得挺直,像是一道高山崖边生出来的青松一般。
面貌与沉为有五分相似,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拿着擀面杖,用着温和的声音说道。
“来,我来教教你红豆糕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