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越几日未出现,虽然知道他如今定是忙得分身乏术,无暇来见自己,也情有可原。
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
做错了事,知道要给她递信,如今不得空见她,就不会送信了?
颜玉心中哀怨,抱着枕头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而颜宅外,恭王殿下骑在高头大马上,虽疲惫不堪,却是望眼欲穿。
然而夜已深了,颜姑娘如今自立女户,自己一个无名无分的外男,想要进入颜宅,必定是会招惹是非的。
再望眼欲穿,再想翻越墙头,玄越都不得不掉头回府。
如今,两府之间隔得那样近,可若颜玉不出门,玄越想要见她一面,却难如登山。
他晃一晃自己疲惫的脑袋,想着:定要叫颜姑娘答应与他定下婚约,或是想一法子,让他二人能合情合理地见面。
随着大军离去,京城里日渐恢复了生机。
那些担心失去亲人的,自然还是绝望地等待,这些切身之痛,旁人是不可能感同身受的。
京城里的青楼、茶楼生意开始火爆,民间嫁娶的红事也照样热热闹闹地举行。
颜玉几日未出门,她猜:也许玄越又派人盯着,只要她出府,就会来见她。可她小女儿心态,不想让他如愿。
周先生已经回了颜宅,他从祥云山庄调了五万两白银,用于采买棉花以及粗布。
铺子的修缮与山庄的扩建,工期不可延迟。是以,颜玉又将自己私库的银两,全数拨了出去。
如今,小姑娘除了私库中堆积如山的珠宝,还有乡君的俸禄,当真可说得是穷得叮当响。
她再不愿意出门,明日还是得去巡两个糕点铺子。
周先生已经看好日子开业:九月二十四日,吉日宜开铺。
她可不敢因为自己的私心误了此事。
下月她就发不出月例了,她还盼着糕点铺子早点赚钱呢,以免她得去当掉太后赏的东珠,到时候就真的贻笑大方了。
上次二舅父批评她,她也痛定思痛,日日拿了画笔,孜孜不倦地练习。此时,她正对着一个柿子,苦心描绘着。
揽月几次拿着茶壶进来为她添茶,次数多了,颜玉就猜,揽月是不是有话要说。
她打趣道:“揽月,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想嫁人了,又不好意思开口?你放心,姑娘我心中有数,定会为你择一门良婿。”
揽月娇羞嗔道:“姑娘,您就知道打趣我,我哪里是为这事。您要是得空,不如见一见宝麟如何?”
颜玉将笔放下,诧异地看向揽月:“宝麟有何事要见我?”
揽月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姑娘,您不知道,那宋家兄弟的老二宋宝麟,实在是太招人疼了。他一大早就来求我,说想拜见您。不过又让我定不能打扰了您,我这才一次次进来看您何时得空。”
“哦,我记得那孩子,他和轩儿,不对,应该和李泽差不多大吧?”
“是啊,宋家两兄弟,哥哥宋宝麒14岁,弟弟宋宝麟10岁。”
“这一个多月过去了,宝麒身体如何了?”
“宝麒已经好了许多,不过他不敢来见您,怕给您过了病气。也不敢去学堂,日日窝在房间里苦读呢。”
“他倒是有心了,待他好了,叫他来见我。”
“哎!姑娘,那您这会儿得空见宝麟吗?”
“自然是得空的,我也坐了许久了,该起来活泛活泛。你让他进来吧。”
那日匆匆一见,她对宝麟那虔诚地一跪印象深刻,不过小家伙到底长啥样倒是忘了。
迎面进来的小小少年,身高似乎抽条了不少。他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大大的丹凤眼中,尽是对颜玉的孺慕之情。
走近后,又是扑通一声,跪在颜玉面前。
颜玉听了那声,都替他觉得痛。
她连忙上前,扶起这孩子。
“宝麟,你怎么行如此大礼。”
“姑娘,您对我和哥哥来说,就是再生父母,给您行这礼,是理所应当的。待我大哥病好之后,我二人还来给您请安。”
“我看你是个懂礼的,快起来吧。今日来见我,可是有话要说。”
那孩子起来后,拍一拍衣摆。
站得如小松树般挺直,有板有眼地作揖,回禀道:“姑娘,今日小子来,是有事相求。”
颜玉见他的样子十分恭谨,就猜这孩子难道碰到了难事?便也收了笑容,说道:“你说,我听着呢。”
“姑娘,我和大哥祖籍乃京郊的秋水镇,家中祖辈世代居住于此。我爹是秀才,在镇上开了家私塾,娘亲绣活出彩,我和大哥都跟着爹爹读书,家中原本过得十分充裕。”
宝麟强忍心中悲痛,继续述说。
可这一切却在去年花朝节时戛然而止。
那夜,宋家四口人一起去游街。爹爹俊朗,娘亲貌美如花,两个男孩活泼开朗。四个人站在一处,就如一幅画般养眼,路过他们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
这善良正直的一家人,被人盯上了却毫无察觉。
他们回家时,竟有宵小尾随其后。
没过几日,二叔母登门拜访,约娘亲去拜佛。
尽管娘亲与二叔母不和已久,还是不忍拂了她的脸面,也就跟着一块儿去了。
不过,这个善良的女人,从此再也没能回家。
她在去寺庙的路上,被人玷污了,自觉无颜活在世上,跳河自尽。
二叔母独自回来后,却不说实话,只说她跟野男人跑了。
宋父与宋母,成婚多年,恩爱有加,宋父自是不相信自己的妻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私塾也不开,日日领着两个孩子,到处找宋母。
过了两日,宋母的尸体被人从河中捞了起来。
宋父扑上前去查看妻子的尸体,一眼就看出,妻子临死前被人凌辱过。
母亲去世了,还如此不堪,两个孩子哭得昏天暗地,都发誓要为母亲报仇。
宋父拖着妻子的尸体,带着两个孩子,去衙门告状。
然而,宋父这个瘦弱书生,竖着进了那衙门,却是横着出来的,两个孩子再见到父亲时,父亲也已离开了人世。
县令指使衙役,案子都不查,就活生生将宋父打死,还对外宣称,宋母乃宋父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