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喜欢能在左老夫人面前随意一些。
用过早饭,两人就乘着马车出发了。
左府的管家早为她今日的回门准备下两大攒盒的各类糖食,四京果、一担刚出的蜜桃、三牲酒水,装了一整个马车的回门礼。
祁涟这两日都没出门,自然不知雍城百姓是如何谈论丞相府这桩声势浩大的喜事的,虽比不上皇家娶儿媳的气派,可新郎倌儿的俊美就值得全城的百姓称道了。
到了衡府之后,衡立轩和施雪柳是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映之和语嫣都在,那两个小家伙一见祁涟就红了眼睛。
只见祁涟穿着大红遍地织金通袖长身褙子,头发梳了凤尾髻,戴了两支衔红宝石的金累丝凤簪,嵌白玉的赤金鬓花,眉心描了花钿,已经是妇人的打扮了。
映之以往虽也是每月都会离府去千秋书院读书,其间姐弟三人都无法见面,可如今的含义却不一样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姐这一出嫁再回到府中那就是客人了。
身为姐夫,左脉之还给映之和语嫣都准备了礼物。
他们北上之时映之年纪还小,性子也单纯,从来就没有觉得左脉之对他们姐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直以来对他印象都十分不错,所以很高兴地接了左脉之送他的礼物。
语嫣却同映之不同,女孩子心思总要细腻一些,加之祁涟同她说过左脉之利用他们之事,所以语嫣一直对左脉之的态度都是淡淡的。
如今娶了祁涟,则更是忧心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
按说女儿出嫁回门,母亲本是应当将女郎引到内室,母女俩个说些体己话的。
可祁涟同施雪柳半路母女,那里有什么亲情可言,所以祁涟就领着语嫣和映之回了萃玉斋。左脉之被留在了外院同衡立轩说话。
语嫣同映之两个半大的孩子,自然不会问些夫妻两人闺房是否和美这等私密之话,语嫣只一个劲儿地问祁涟左家的人对她可还好。
祁涟自然是没有不快的地方,将左家之人挨个同两人说了个遍,还说了左老夫人十分和蔼之事,“除了方才你们姐夫给你们的东西,老夫人那边也准备了不少玩意儿和吃食,都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见大姐说话不似作假,语嫣这才真正放心下来。
“对了,大姐。”语嫣似是想起什么又突然抬头对祁涟道。
祁涟:“怎么了?”
祁涟就见语嫣脸上突然带了几分促狭之意,声音也压低了些,“明月姨娘进门了。”
她早就听左脉之说过父亲打算在她大婚之后将明月娘子接回府,所以此刻听语嫣突然提起也算不得惊讶,不过看语嫣那样子,定然是发生了些别的事,“怎么,这其间还有什么风波吗?”
语嫣立刻点头,“明月姨娘如今有了身孕,爹爹可是关心地紧呢!大姐成婚当晚,爹爹就将明月姨娘接了回来,安排在了霜渐楼,这两天晚上都歇在那处。”
祁涟若有所思,她这个爹爹,还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可是,她那嫡母估计快要被气死了吧!
不过,这位明月娘子实在也是位颇有手段、心思深沉之人,要不如今怎么会将衡立轩拿捏住呢!施雪柳的道行可比她不如许多。
祁涟心里思索半晌又看向语嫣,“那之后呢,定然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语嫣点点头,“说来咱们这位母亲也是个蠢笨如猪的。她嫉恨明月姨娘夺了爹爹的宠爱,竟然指示衡语蓉去找明月的茬儿,恰好当时姨娘在西跨院的荷池边散步,被衡语蓉一推,那明月姨娘脚下踩到一个石子,一滑就摔倒在了花园之中。”
没想到她才出嫁两天,府中就发生了这事,祁涟追问道,“那明月娘子没事儿吧!”
“没有。”语嫣道,“幸好姨娘摔倒的地方一旁是草地,她摔倒的时候下意识地往旁边滚了过去,这才没有出事。大夫来看过之后只说见了些红,幸好肚子里的孩子被保住了。爹爹听闻消息之后十分生气,训斥了衡语蓉几句,然后就同赶来的母亲吵了起来,今日在大姐面前装的一副夫妻和睦的模样,可你同左公子来之前两人还吵了架呢!”
出事的地方里萃玉斋不远,语嫣刚听到动静就出来了,所以才会将事情发生的过程了解地那般详细。
祁涟抬手摸了摸语嫣的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语嫣听着,以后大姐不在府中,明月姨娘同夫人之间的纷争你和映之千万不要参与,咱们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罢了,无事的时候可多去爹爹面前尽尽孝,以后你和映之最能依靠的也是爹爹了。”
衡立轩虽是他们姐弟的父亲,可如今没了生母庇佑,府中又有宠妾,难保就不会对语嫣两人失了几分在意。
明月虽是左脉之的人,可她毕竟也快要有了自己的孩子,照她的手段,一定会给自己的孩子费心钻营,万一她觉得语嫣和映之挡了谁人的运道,对他们不利那可不妙,所以对语嫣和映之来说,不掺和她同施雪柳之间的纷争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做为新姑爷,左脉之自然少不了被灌了许多酒。
为了表示对左脉之的重视,今日衡立轩特意将施景润和施景深都拉来作陪。
能和左脉之交好自然是施国公府求之不得的事,所以祁涟两人进门不过一会儿两人就过来了。
午膳的席面之上左脉之顾忌着岳父大人的面子,敬来的酒都十分知趣地饮下了。
不过席面之上,左脉之总觉得施景润好似对他有些不满似的,那灌酒的架势已经不像是单纯地招待姐夫家的新姑爷那般简单的了,到有些像是在泄私愤。
左脉之细想好像自己同这位同门之间并无什么私怨,只不知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地不满。
……
回府的马车之上,从不显酒色的左脉之脸上都少见地浮现一抹红晕。
左脉之眼睛半眯着靠在马车之内假寐,不时用右手按压太阳穴,一副疲倦模样。祁涟见状,拿起桌上的茶盏给他倒了一杯茶喂到他嘴边,“虽说爹爹他们都要你喝,但总也要有个度才是。”
左脉之脸上虽看似醉得厉害,但他心底却清明地很,张嘴喝了口祁涟喂来的茶,这样被她照顾的感觉十分陌生,可他却十分享受。
“对了,夫人?”左脉之眯着眼朝祁涟这边侧了侧脸。
“嗯?有何事。”祁涟侧身放下手中的茶盏才重又看向他。
“不知……你可曾想过离开雍城去别处看看。”左脉之睁开眼睛看向她。
就见祁涟眼中划过一片惊喜之色,“可以吗?”她期待的眼睛看着他,简直叫人无法拒绝。
这世道间的女子,大多数成婚之后,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就成了她们后半生的全部,祁涟虽也有过周游列国、遍寻世间美景的祈念,可到底心中又有许多顾忌。
在嫁入左府之后,她知道这种想法就更不应该闪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了。可如今听左脉之话中的意思,她也是有机会离开雍城去外面看看的吗?
天知道,上辈子的祁涟有多想越过那道深深宫墙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可惜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竟是她一生的终结。
不过,旷野的西北除了给她带来一生都难以抹去的伤疤之外,那片白雪覆盖的苍茫大地也同样震撼她的心。
左脉之坐直身子,伸手将她的素手放入自己手中握住,“当然可以。我的夫人可不需要一辈子都囿于后宅那方寸之地。你若是想,何处我都可与你同去。”
若要祁涟来说,左脉之这句就似世间最美的情话。
听到他的承诺,祁涟心都漏掉了一拍,不过好在涟漪公主的‘心硬如铁’,可不会轻易受男色的蛊惑。
只见她灿然一笑道,“男人在讨女人欢心这点上从来都无师自通,可再多的海誓山盟都可能成为泡影飘散于空中,你一张嘴更是花言巧语,我才不信呢!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过些日子你就带我出去看看。”
左脉之立刻便笑了,“这又有何难”,然后他便又问了祁涟一个问题,“夫人你可见过瀑布?“
“瀑布?”祁涟面露遗憾之色,“还不曾见过,不过我曾在一本游记里看过作者对瀑布的描写‘捣珠崩玉,飞沫反涌,如烟雾腾空,势甚雄厉;所谓“珠帘钩不卷,匹练挂遥峰”,俱不足以拟其壮也。’奇诡壮观,令人心向往之。”
左脉之点点头,“我也曾读过这一本游记。可在书中描写到底不若亲眼所见来得真实和震撼,过段时间我带你去黔州,那里有举世闻名的瀑布。”若是带上新妇出门,那老太太一定就会答应了。
左脉之自己的了解,不管是前世的祁涟还是如今的衡语璇,都未曾去过外界,如今既然两人都有时间,左脉之也想带着祁涟出去看看。
一路上游山玩水地赶到黔州,不过是耽搁一些时间,但这一路上有趣也是一定的。
方才他确实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样恣意潇洒的涟漪公主,就算嫁给了他,也不该囿于后宅的方寸之间,他应带她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祁涟惊讶地眨眨眼睛,“果真?”似是不敢相信,祁涟又确认了一次。
这下左脉之是真的笑了,他抬手捏了祁涟的脸一下道,“自然是真的。“
因为左脉之的这句话,祁涟接连几日心情都不错。
春光极好,左脉之见她平日无事就将暮苍梧的钥匙给了她,若是她想看书里面找去便是。
祁涟对此也是十分好奇的,左脉之这样光风霁月的一人,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她可听施玉瑶说过,有些贵公子面上看去正儿八经地很,可暗地里却藏了不少风月之书。
不过事实却叫祁涟失望了,想不到左脉之那般丰神如玉、松风水月的一个人,私底下却喜欢看些政议策论之类的书。
只有书架的一角放着几本游记和话本子,看着还没有人翻动过的痕迹,祁涟猜测这些都是左脉之为她准备的。
不过如今春光正好,祁涟可不愿意为了几本话本子就抛弃那样好的风光。
照她的习惯,这样的书应当在冬日里最冷的时候,大家都冷得不想出门之时,自己窝在软榻之上,腿上盖着皮毛毯子,屋中放上炭盆,手边再放上一盘瓜子儿,一边磕瓜子儿一边看书,那才最是惬意的。
前世她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可就是一辈子都看话本子的时候有炭火烤,有零嘴儿吃。
暮苍梧左脉之不在的时候是绝不允许别人进入的,可如今他将钥匙交给祁涟,就意味着暮苍梧有了两个主子。
祁涟初来左府,正是新鲜的时候,既然左脉之这样说了,她就打算将近梧轩好好修改一番,为自己也布置一个书房。
近梧轩的布置她极为喜欢,所以祁涟并不打算大改,只是想将其中家具的位置挪动一下,让她添置一些自己的东西进去。
正好趁着这段日子,祁涟就将近梧轩里的书都搬出来晒。
左脉之不许别人进入,想必对这些书籍也是极为爱惜的,所以祁涟也就不辞辛劳地亲自将书架上的书搬了出来,摆在外面的蒲垫之上。
来回了七八趟,也不过才搬了一小半。
不过书房重新布置也需要时间,循序渐进便好,祁涟正是如此安慰自己的。
她是个懒得动弹的,活动小半日功夫就累地腰酸,正好院子里有个用细绸编的吊床,就绑在两棵粗壮的梧桐树之上,上面还放了软垫,祁涟本想休息一会儿,可靠在软垫之上,闻着书本上散发的阵阵墨香竟睡着了。
左脉之回枕烟堂之时不过申时初,一进门就开始找祁涟,将枕烟堂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也没见着祁涟的身影,才问了院子里做活的银桂,“夫人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