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元宵节那日,三人自然是早早地梳妆打扮准备好了出门。施老太太不放心施湘雯,特地叫了施景润陪着她们一起出去。
施景润自去年春便陪着言大师出外云游,直到前几日方才回来。
一回来就听闻两位妹妹的婚事,左脉之求皇帝赐婚祁涟,而湘雯则更是同三皇子有了牵扯,此事于施景润来说不易于天上惊雷,闻之便毫无归家的喜意了。
自大哥施景瀚同三皇子出征之后他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家中竟然发生这般大事,而且待他归来这些事早已尘埃落定,自己竟然不能阻止这些祸事的发生,由此施景润心中很是厌弃了自己一把。
今日陪着三人出门,施景润想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同祁涟谈一谈她同左脉之的事,若是祁涟不愿,他怎么也要将此事给解决了。
施国公府所在的位置地理条件十分优越,去承天路根本不用乘坐马车,自国公府西北边的角门出来,不过约行个百十步便能到与承天路相连的一条街道。
此刻大街上已是人流如织,施景润护着祁涟三个,一路走一路看。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这句诗正正好描写了今日元宵花灯的盛况。
到了承天路与东西通衢的交汇处,她们就见到了今日最大的一个彩灯——上元幻境。
那灯不知道扎灯的师傅用了什么样的法子,竟然悬浮在了空中。
其上一座殿宇仿佛神仙居所,整体呈现出天空一般蔚蓝的色彩,那殿宇之后一个硕大无比的缺月又显露出清辉一样的光华。这样宏伟奇幻的一盏花灯,直让周遭的百姓叹道,是否是将天上的月宫般到了地上,他们今日才能看见如此玄奇的景象。
除此之外,还有走马灯、莲花灯、生肖灯等,个个都十分出彩,叫人看了忍不住拍案叫绝。
见了这一路上扎的灯,可见今年的元宵节灯会礼部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她们三人赏玩地尽兴,这可就苦了施景润,身旁来往的百姓颇多,在此处他根本找不到同祁涟说话的机会。
施玉瑶今日可玩儿得疯了,施景润看不住她,没一会儿就带着清荷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好在她虽活泼,却还是有些分寸,不会走远了。果然祁涟不过见她消失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兔子灯。
那兔子灯不过巴掌大小,做得很是精巧,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活灵活现,模样就是小娘子们喜欢的。
清荷手上也提着两个,那是施玉瑶买给祁涟和施湘雯的。
“我方才在那儿买兔子灯的时候听旁边的小娘子说,这会儿许多小娘子都去了曲江河畔赏灯,还有放花灯的,咱们也去吧!”施玉瑶的眼睛被周遭的花灯衬得亮晶晶的,俨然对此事十分向往。
施湘雯脸上也有一些意动,江上赏景定然别有情趣。
施景润则想着若是在自家的画舫之上便没那么嘈杂,自己也能找到同祁涟说话的机会,于是便同意了施玉瑶的请求。
几人乘上路边等候的马车,往曲江边上去了。
此刻的曲江边,虽然不如承天路上那样热闹,但沿岸依旧是挂满了彩灯,江上更是漂浮着更多河灯,只把曲江映照得透亮,似一条明亮的彩链点缀在大地之上。那通天的光亮更是将天际都染红了。
不过岸边树林阴翳处,男女私会,做些白日里做不了的事也是寻常。
所以,此刻在此处放灯之人都非常有默契地将动作放轻,生怕就惊扰到了路边的野鸳鸯。
正所谓,“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也不外如是了。
施家姐妹在水边放灯之时正好撞见这一幕,羞得两人立刻脸都红了,灯也不放了,立刻就撺掇着祁涟上了岸边停靠着的画舫。
似施国公府这等豪门勋贵,在曲江之上自然是有自己的画舫的。
今日整个施国公府里只有他们几人出了府,因此今日这艘画舫之也便只有他们几人。
逛了大半的承天路,方才又被江边的野鸳鸯给吓了一跳,几人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索性方才施玉瑶在逛街之时买了不少街边的小吃,此刻有这江上美景相伴,又有美食在前,真是好不惬意。
乾国之人虽痛恨凉国的侵略,但两军的交战也伴随着两族文化的交流。特别是衣食住行之上,如今街头巷尾有不少商贩买的都是自凉国传来的吃食。
施玉瑶今日买的就是孜然羊排、烤包子和风干牛肉。
施国公府里的厨子都是出身南方,做菜之上首先讲求一个精细,而这些吃食与之相比就略显粗糙了一些。不过她们也只有偶尔出门时尝上一口,竟然也别有一番风味。
因着今日过节,曲江之上便格外热闹。官衙已经下令,今日普通的商船不能在曲江之上来往,可江面上往来的船只还是不见丝毫减少,且多是些画舫游船。
四周吵吵嚷嚷地,丝竹之声不绝。
祁涟向四面望去,就见所有画舫之上都点着不少的花灯,有几艘较大的画舫之上还挂着不少红灯笼,之上轻纱曼妙,乐音不绝,行走其间的女子多穿着清凉,旁人一看便知是做什么行当的。
这样热闹的佳节,这等歌舞乐馆生意自也是极好的。
因游船过多,船夫纵使已经多加小心,可还是免不了与其他家的船只撞上了。幸好只是轻微的擦碰,并不影响船只的航行。
施景润作为此间主人,自然是要去同那家的主人赔礼道歉一番的。祁涟她们三人也都跟了上去。
施景润登上甲板之时,立刻就瞧见了对面的几个女子,中有两人正是清河郡主祁向珊和温元灵。
施景润还是前朝太子之时,自然也是同清河王祁云战认识的,若论亲疏,祁云战还算得上是他的皇叔,心里也曾有几分亲近。
只不过他重生之后听得祁云战竟然主动向贺正投诚,心里那点对祁云战的亲近也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他尊重祁云战为求自保的选择,可身为祁家的儿郎,清河王到底是失了血性,他从心底里感到不屑。
自此之后便再没有关注过清河王家的事,不过祁向珊他还是认识的。
前些年曾听闻她为了左脉之将一个小官儿家娘子的手废了,此事闹得很大,所以当时的祁向珊才会被温夫人带回清河郡。
他清楚这女人对左脉之过于强势的占有欲,突然又想起祁涟来,心里害怕祁向珊会对祁涟不利。
却不想祁向珊和温元灵看见他们,脸上丝毫不见往日惯常的跋扈,脸上融融笑意,瞧着倒似同施家几人关系很好似的。
施景润收起脸上几分惊讶,首先抱拳道,“船夫莽撞,惊扰了诸位娘子,还请诸位娘子不要介怀。”
对面船上,祁向珊和温元灵都上了甲板。
温元灵穿了一袭粉地绿梅织金锦襦裙,披了同色点金梅披帛,脖子上围了一圈褐狐毛领。头上一副樱粉色宝石头面,同色的耳坠,在周围灯光的映衬下像一只吸满了水的蜜桃,粉嫩透亮,晶莹欲滴。
她嘻嘻笑着,“原来是景润公子。无事,今日船多,磕磕碰碰总是难免,方才我们还同周娘子家的船碰上了呢。”美眸眼波流转,又扫过他身后的祁涟三人,“今日元宵佳节,你同几位施家娘子们也一起来这曲江游玩儿吗?”
若是别的男子,见到她这副样子只怕是早就看迷了眼,可施景润是个真正的君子,目光澄澈,毫无别的旖旎心思。
“几位妹妹都还年幼,祖母不放心她们出门,特意让我与她们作陪。”施景润答道。
“景润公子真是位好哥哥呢!我家中的哥哥,可从来都不曾这样爱护我这个妹妹。”温元灵似羡慕又似幽怨地说。
温元灵的哥哥温明哲,可是如今温氏这一脉唯一的嫡子,自小便被温国公带在身边从商,如今天南海北地走,一年能在雍城里待的日子是极少地。
施景润眉头都未挑动一下,“景润惭愧,当今已到弱冠之年都还在师门求学,便只能为家人做些简单之事。明哲兄经商奇才,走南闯北的,做的事自然比我们这些读书人有用。”
自年少时便长在这雍城之中,对温明哲施景润自然是了解一二的,这位温公子善经商是不假,可为人总有几分高傲,那人作风施景润也有些不喜,所以同他不过是点头之交。
施景润素来洁身自好,同寻常娘子向来是没有几分好说的。
正欲告辞,却不想温元灵身旁的祁向珊突然对施湘雯道,“湘雯姐姐今日也出门了么,听闻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太好,今日看起来却十分精神十足,想来病已经养好了吧!还未恭喜姐姐同三皇子订亲之喜,以后我就要唤你一身王妃了呢!”
两年前在雍城之时,祁向珊也是同施家姐妹见过几面的,可不过也是点头之交。今日突然对她们这样热情,话一出口,众人就知道今日这清河郡主好似就是来同她们找茬儿的。
不过此时她脸上的笑容纯真可爱,懵懂似孩童,这样毫无遮掩地说出,险些让人真的以为她说这话是无心之举呢!
施湘雯却只觉得难堪。
嘴唇一下便白了,不过她怎么也算是国公府家得嫡女,心里自有自己的傲气在,就算自己此刻心里难受,断然也不会当场表现出来,让亲者痛仇者快。
“郡主客气了,不过是一些小毛病罢了,早已养好了。皇上虽已下了旨,可大婚还未举行,湘雯如今还当不得您的一声王妃。”
祁向珊又捂嘴笑说,继续朝施湘雯心窝子上扎,“听闻三皇子同施家的几位姨母自小便一起长大,感情定然十分好吧!想来三皇子定然是十分喜欢您这位姨母,要不然的话德妃娘娘怎么会请皇上同你们赐婚呢!”
她小嘴叭叭叭直似个闭不了嘴的野鸭,听得施玉瑶只想拿了针线冲上去。
又听温元灵在一旁突然“哦”了一声,还十分做作地拿帕子掩了嘴,众人下意识地朝她看去。
就见她一脸十分抱歉的模样,可嘴里吐出的话可就没让人觉得她心里有多少歉意。
“方才路过乐游春的画舫之时,我好像看见三皇子正在同红袖招的怜月娘子在一起呢!不知道娘子知不知道。”话毕她就用那双饱含歉意的眸子看着施湘雯,其间还夹杂着几分同情和怜悯,“不过想来三皇子是男子,总难免逢场作戏,他心底里最重要的定然还是娘子。”
她同祁向珊一唱一和,简直像在演双簧。
施玉瑶这段日子本以为自己养气功夫已经做得极好了,可听见她们两人的话还是没法压抑住胸腔里翻腾的那股怒意。
裙子一撩,就想从她们的画舫翻到对面去。她历来是不喜欢同别人耍什么嘴皮子功夫的,有种同她施六娘子真刀真qiang地干上一场,看谁能赢得过谁。
可还没等她行动,周遭之人都被不远处的一阵骚乱吸引了目光。
一艘画舫之上有人好似被扔了下来,“噗通”一声落入了曲江之中。
立刻便有人嚷道。
“有人落水了。”
“有人落水了。”
听见有人落水,围观众人自然都向那处看去。曲江可不是什么小溪流,因为承担着雍城水运的重要作用,每年官府都会派人清理河道。
曲江虽面上看去风平浪静,可水面之下的暗流却也不少,若是不慎跌入水中,丢了性命是常有的事。
不过今日元宵节,官府定然是派了善泅水的人在江岸边巡逻。
祁涟看了看闹腾的江面,又看了看那人掉下的那条画舫,那画舫的顶上正好几个大字清晰可见——乐游春。
正是方才温元灵她们提到的那个地方。
祁涟方才便注意到了这艘画舫,在整个曲江之上,这艘是最大也是最精美的,足有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