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如今樵山派在乾国国内名声如雷贯耳,可在十几年前这一派还隐在樵山之中声名不显。
言既无当年出山之时也没有到处宣扬自己樵山派弟子的身份,祁涟自然也无从得知。
后来言既无的师父去世,他与师弟在某些理论上的分歧,导致了如今两人之间都还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正是因为如此,他同师弟都没有成为千秋书院的山长,而是由两人小师弟的弟子周衍圣出面掌管书院之事。
所以直到如今,天下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言既无同樵山派的关系。
他如今收了施景润做弟子,师弟曲临风收了左脉之做弟子,两人的理念也算是有了传承之人。
虽然同师弟在理念之上有些分歧,但面对这些小辈们言既无可都是当作自己的小辈看待的。
“师伯,刚才见您和那衡家娘子在一起神色之间颇为相熟,您......以前同她相识吗?”左脉之于言既无一旁相陪,神色恭敬,似漫不经心一般提起。
言师伯常年居于旧草庐之中,除了今日,他和祁涟可从未有见面相识的机会的。
闻言,言既无抚须的手一顿,好奇地瞅了左脉之一眼,“怎么,你同那娘子相识?”
听景润说涟漪公主如今的身份乃是衡立轩的闺女,那是施国公府的人,怎么又会和左脉之这个心眼儿多如太湖石一般的师侄扯上关系的。
左脉之恭敬回道,“师伯想必还不知,那衡大娘子初来雍城寻父之时,便是脉之帮她们姐弟找到父亲的。说起我与那衡大娘子也算是好友,今日见她同师伯似是相识,我心中好奇罢了。”
“哦!”言既无惊讶地看了左脉之一眼,想不到两人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
当初他还是太子老师之时,面前的这位师侄还是个刚会说话的小豆丁,两人自然也不曾在大夏皇宫之中见过。
后来太子被赐死,他隐居深山,外界的朝代更迭,风风雨雨他自然都没有关心。
直到后来听说师弟收了这位丞相之子做了弟子,言既无才算是真的同左脉之相识,自然也不清楚前世之时涟漪公主同左脉之可有几分关联。
‘借尸还魂’这事说来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况且祁涟前世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景润愿意将这件秘闻告诉于他是对的信任,那他自然也不能辜负徒儿的这份信任。
“无事,我不过是从景润的口中听他说过这位侄女的事,今日也是第一次同她见面。不过这个女娃老夫我很是喜欢,不免就多说了几句话。若是方便的话,希望师侄能够照拂那女娃一二。”
想到这些,言既无收回了看他的目光,脸上一片坦然,嘴上却带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来。
他是白身一介,可左脉之却是身份尊贵,本事也大得很,若是他愿意照拂一下涟漪公主,也算是让公主此生能过得好一些了。
那孩子前世确实过得很苦。
左脉之同祁涟如今的身份实在算是毫无干系,言既无这番请求不得不说是有些突兀,可左脉之却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几人今日相聚到此,自然不是为了谈些偶遇祁涟这等鸡毛蒜皮之事。
二皇子不受皇上喜爱已是朝中官员心照不宣之事,所以他回雍城的第一份差事对于众人来说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
之前已经说过,去年全国各地报上来的粮食收成很是不错,很是让龙心大悦了一场。
虽各地都是风调雨顺,但百姓靠天吃饭,又因地形等的原因,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地方一直以来的财政收入都不是那么尽如人意,雍州便是那其中之一。
皇帝对那处的情况也心中有数,所以每年像这等地方能够不靠朝廷接济自己养活自己,便是个令皇帝开心的事了。
索性去年全国大部分州县都丰收,雍州也不错,去年州内产的粮食好容易能满足州内百姓自己的吃饭问题。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今年开年之后,雍州那地便爆发了一场震惊朝野的大案。
乾国建国之初,虽有各地商贾接济,但打仗实在是一件十分耗费银子的事。
后来仗打完,皇帝的钱袋子也被耗得差不多,国库实在空虚,遇上天灾,更是无暇照管那些本就贫瘠的州县。
所以在建国之初,为了解决各地的财政问题,有几个官员便给皇帝想了个捐官儿的法子。
当地豪绅巨富,可以通过捐钱粮、布匹等方式获得成为官绅的资格,俗称“买官”。因为有朝廷背书,所以这种方式可同以往违法的制度可不同,都是合规合法的,所以当地便有不少富商出资为自己买了一个官位。
皇帝也因此解决了国库空虚的问题。
不过这样的制度也实在容易滋生腐败,带坏官场和社会风气。
所以随着后来各地经济状况的改变,这项制度在大部分州县都被废除了,只剩下雍州这样实在土地贫瘠的地方还依旧保留着。
四年之前,户部员外郎王选司调任雍州刺史之后,便开始了利用这一制度开始了疯狂贪污的脚步。
雍州本就贫穷,在那处任职的官员向来便没有几分油水可捞,靠着那么些微薄的俸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所以除了雍州当地出身的官员之外,从朝廷外任的官员少有愿意去那处任职的。
自那王大人到任之后,凭着朝廷留下来的这个漏洞,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就此联合雍州的官员上下一起编了一个谎言欺骗皇帝。
雍州从那时起开始年年报灾荒,没灾时报有灾,小灾时报大灾,每年都向朝廷申请允许开启买官。
朝廷对捐官是有众多限制的,规定用于捐的必须是粮食而不是银两,就是为了防止贪污。
但是王选司以“士绅纳银,用白银到内地买粮”为理由,让将捐官直接开始捐银两,王选司于是将朝廷发下的赈灾物资和捐例捐来的白银全部都占为己有,然后与雍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同分了。
这是整个地区式的贪腐。
皇帝完也曾怀疑过其中的问题,但是每次派来查询的官员都被那王大人所买通,让皇帝完全无法知道当地的真实情况。
于是全天下人都觉得雍州人年年大旱,只有雍州人知道雍州并未灾情。
后来贺正的心腹,时任冀州边防军怀化将军的纪伯成误入雍州剿匪,意外发现当时的雍州恰逢大雨连绵,将消息报上去之后,与当时雍州才报上来的干旱的消息不实,这才引起了皇帝的怀疑。
之后秘密派了心腹到雍州察看实情,这才揭发了王选司‘捐粮改捐银‘及’虚销赈粟‘的贪腐实情。
消息上报之后,贺正勃然大怒,下令将雍州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多名官员都关了起来,如今正在刑部的大牢之内。
初闻此事贺正确实怒发冲冠,恨不得将雍州一众官员都砍了头,可冷静下来之后又想,若是将雍州一众官员都处罚了,那他又那里去找这么多熟悉政事的官员来管理雍州。
正巧遇上二皇子戍边回朝,贺正便将这进退两难之事扔给了贺霄处理。
二皇子行事一向刚正不阿,在朝中也从不结党,如今接下了这桩烂摊子也只能找左脉之这个好友想想办法了。
“依我的看法,就算是冒着雍州之后大乱的风险,也要将这一众贪官污吏的头给砍了。”二皇子面沉如水,对于这些朝廷的蠹虫心中简直恨之入骨。
言既无也是面色沉沉,不过总是比二皇子更理智一些,“乱世才当用重典,如今国泰民安,欣欣向荣,二皇子若是如此行事,虽然震慑了一众贪官污吏,可也难免以后让部分官员行事束手束脚。”
若是以皇上年轻时的脾气,如此做法也应当顺应帝心,可如今皇上上了年纪,行事便没了年轻时的那份气魄和胆识,什么事都力求稳妥。二皇子若是如此做,定然会惹得帝心不悦。
左脉之和叶幸司听到言既无的这番话都是点头,显然心中也都认同言既无的这番话。
“那依先生来看,本王应当如何做呢!”二皇子也知道他心中处事的方法不妥,干脆直言了心中的疑惑。
“事发之后,既然皇上没有将那些官员都砍了头,那便表明了皇上心里对于此事处理的态度了。”言既无抚须看向二皇子道。
二皇子不由地一怔,仿佛福至心灵,“先生的意思是……?”
知道二皇子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言既无干脆地点了点头,“不过,二皇子还当谨记一句话‘乱世当用重典,心慈无以谋国’,为君者切忌心慈手软。”当初他那徒儿,不就是因为心慈才会丢了性命吗?
二皇子的面色已从方才的不确定变成了此时的了然于胸,他站起来诚心拜服道,“多谢言先生指教。”
回到萃玉斋之后,祁涟才有功夫细细分析今日所见之事。
其实,祁涟一直有一个秘密未曾告诉任何人,就连施景润,她的太子哥哥也未曾知晓。
当初母妃被父皇刺死之后,皇宫之内了解内情之人人人对此皆讳莫如深,可嬷嬷却是将其中的内情告诉了她。
放在任何时候,预言未来的这种能力都是十分稀少的,纵使在霓族之内,拥有这般能力之人也极少。正是因为如此,当初她的母妃才能被选为霓族圣女。
也正是因为母妃预言了大夏将在父皇的手上覆灭,她才会被盛怒之下的父皇赐死。
自那之后,后宫人人都不敢再在父皇面前提起母妃的名字,她也因此被父皇厌弃,任她在后宫之中自生自灭。
人人都以为只有继承全部霓族血脉之人才有机会继承那些神奇的能力,可她,却不过是半个霓族之人,也继承了母亲一部分的预言之力。
可以预言一个人的未来。
只不过这样的能力曾在她前世幼年之时显现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未有反应,启嬷嬷也死死地告诫她此事不得再对任何人讲。
重生之后她便以为那能力已随着身体的逝去而消失,却不想今日见到二皇子,这样的预言又出现了。
在与他目光对视的那一刻,祁涟见到了皇袍加身的二皇子站在太仪殿的龙椅之前,之下群臣山呼万岁,其中更甚有左脉之在堂。
这是否便意味着,二皇子便是之后皇权之间角逐的胜利者!
她如今身在衡府,整个施国公府又算是三皇子一系之人,既然预知了未来,她要不要暗示一下国公府不要和三皇子走得太近呢!
可是,想起启嬷嬷临死之前殷切叮嘱她的言语,祁涟又迟疑了。
母妃她,便是因为插手了朝政之事才会落得那般下场的。
静下心来想想,往后谁做皇帝好像与她也并无干系,只凭借如今她同陆清棠和左脉之之间的关系,二皇子以后称帝她同弟妹定然也无性命之忧。
想通了这些,这件事也就被祁涟丢到了一边,心里只想着那霓族少年之事了。
不过这事她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平日里都是左脉之找她,若是她想找左脉之,那实在是要看运气了。
“公子最近很忙,想必是没空同娘子见面的。”书舍管事一脸陪笑,他们这些手下人怎么敢过问主子的行踪!管事的以为祁涟有急事,便又接着道,“若是事情紧急,娘子可将事情写在纸上,在下会及时将信件送到公子那儿去的。”
祁涟勉强笑了笑,还是顺着管事的话给左脉之留了一张纸条,希望左脉之能早一些联系她。
可让祁涟失望的是,约莫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左脉之都没有同她联系。
日子便这样滑入了五月。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
又到了一年一度端午时节。
近日的天气已经升得很高了,祁涟每日多穿得便是纱裙。
入夏以来,城中又开始流行起了一种新样式的纱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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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参考自清朝王亶望贪污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