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棠自小在边塞长大,家中又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见识和经历过的事比她们这些闺阁女儿不知多了多少,时常同她们讲她在边塞和军营中的趣事,施玉瑶十分喜欢她。
施湘雯照旧是一脸端庄大方的笑容,“当然无事了。前些日子我舅舅从锦州送来了几盒胭脂和口脂,都是雍城没有卖过的颜色和味道,今日想着你同玉瑶无课,才让你们来挑一挑呢!正好陆娘子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施湘雯将祁涟和陆清棠引人室内,让丫鬟拿出了一个紫檀木雕葡萄纹的盒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匣子的胭脂水粉,都是平常女儿家惯使的东西。
陆清棠拿起两个看了看,不过一会儿便放下了。
她对着施湘雯笑了笑,“谢谢四娘子的好意。不过我平日里都待在军营之中,娘子的这些好东西送了我那是浪费。”
她娘之前也给她准备过不少这样的东西,可陆清棠总嫌弃女子每日描眉画黛十分繁琐,从来都不喜欢用这些东西。
再说军队里的那群男子,看到个娘子化妆便像是见了老母猪上树似的,稀奇的很,陆清棠是绝对不会给他们笑话自己的机会的。
她话说得直白,祁涟就担心施湘雯因此心中不快,连忙出来打圆场,“清棠若是不要,那四姨母就给我吧!这样的好东西我那里可少得很呢!”
施湘雯含笑看向祁涟,“你若是喜欢,那便多拿一些。”
她虽笑着,那笑容却不达眼底,眼见着是刚才陆清棠的态度让她心里有了些不舒服。
可施湘雯向来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平常待人都温柔和善,背后也不会议论人的是非,况且陆清棠性子也是那般直爽,她怎么会不喜她呢?
“对了陆娘子,听祁涟说你家如今定居边塞,不知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雍城呢?”众人安坐,施湘雯便打量了陆清棠几眼,率先问道。
都是祁涟的姨母们,陆清棠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同几人讲的,对于女子的名声她向来没什么在乎,便与施家姐妹说了自己是如何被母亲押来了雍城相看夫婿的。
施湘雯脸上神情本是淡淡的,可听见陆清棠到雍城来的目的,眼中却越发光亮起来,如此说来她与叶幸司并无那种关系。
“那日我瞧着陆娘子同左公子与叶先生走在一起,心里一直以为叶先生是娘子你的未婚夫婿呢!”施湘雯拿起手边的绢帕遮了遮止不住翘起的唇角,眼角一弯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陆清棠闻言一怔,进而又有几分好笑,她可一直把叶幸司当做哥们儿的。
单看他平日里对她说话那般直白不留情面的样子,怎么可能心里喜欢她呢!还同他是未婚夫婿,这位施家娘子定是眼神不太好了。
“施家娘子误会了,我与叶幸司不过是普通朋友,并无男女之间的关系。”陆清棠解释道。
不过三两句话,施湘雯对待陆清棠的态度明显热络起来,几乎都在主动同陆清棠说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祁涟和施玉瑶偶尔插个嘴,言谈之间叶幸司的名字便从施湘雯的嘴里吐出了不少次。
祁涟见施湘雯态度明显的转变,便慢慢觉察出了一些她真正的心思,那日行宫中一遇,施湘雯莫非是看上了叶幸司么。
只不过施湘雯观察入微,定是也察觉到了叶幸司对陆清棠的倾慕,方才对她的态度才略显冷淡了些。
如今得知陆清棠对叶幸司并无钦慕之情,心里才欢快起来。
只不过祁涟是旁观者清,对如今的场面看得十分清楚。
施湘雯虽是国公府贵女,可婚事却由不得自己,叶幸司是无任何功名在身的白身,纵使出身高门世家,却不过一教书匠而已,施老夫人是绝不会满意这门亲事的。
叶幸司一心倾慕陆清棠,甚至为了她愿意去讨好未来岳母,眼见着他心中对清棠一定是真心。
只不过陆清棠如今对情爱之事还未开窍,心中却并不一定对叶幸司毫无感觉。在祁涟看来,两人若真能成为夫妇,那定是一对神仙眷侣。
且最为重要的,叶幸司对施湘雯毫无感情,或许脑海中连她的一些印象都没有。
祁涟内心暗叹,只怕施湘雯陷得太深,之后求而不得心中更添伤悲。
索性,很快陆清棠就盼来了能将她从水深火热的相看道路上解救出来的人。
二皇子贺霄从边塞戍边归来了。
虽皇上于大殿之上对他不辞辛劳地在边塞守护了好几年并没有什么褒奖,但至少不必再远离朝堂的权力中心,可以留在雍城了。
其余皇子都在六部等实权部门历练,只剩下二皇子仍旧被皇帝派到了城郊的大营操练士兵。
那里是施国公的地盘,就算二皇子天家血脉,可没有相应的官阶,二皇子在军营之中仍是一介区区四品的宣威将军。在朝中可没有一点儿实权。
不过陆清棠对朝堂的局势向来不太感兴趣。对她来说她表哥性情耿介,对权势向来看得不那么重,所以无论皇上将他派到任何位置,他都会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的,不会多想其他。
表哥向来疼她,在陆清棠择婿这件事上,从来都是支持她找到自己心仪之人再出嫁。
听陆清棠如此崇拜她这位表哥,祁涟心里便一直好奇这位二皇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却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碰面的机会。
又是一年踏春的日子,今年因没有了施萃华,施家姐妹再没有了去曲江河畔的心情。
索性今年开春之后困扰施老太太多年的腿疾有了缓和的趋势,平日里走动没什么问题,便有了去城外的玉佛寺烧香还愿的念头。
三月初三的早晨,施府门口的马车早就将所在那处巷子堵了个水泄不通,今日施府各房的夫人娘子们几乎都去。
祁涟也是到了才知道,玉佛寺所在的浮玉山就在樵山近旁,两座山靠得很是相近,走路约莫大半个时辰便能到,突地就有了去千秋书院看看映之的想法。
施家众人登了山、烧了香,中午还会在玉佛寺用一顿斋饭,要到下午才会回城,时间上很是充裕。
施家姐妹听说祁涟要去千秋书院看望映之,施玉瑶说薛夫人要带她去后堂听寺里的慧欣大师讲经,便打消了同她一起去的想法。施湘雯却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陪祁涟一同去。
这年轻的娘子若是动了心,那真是格外的敏锐。
施湘雯早就打听过了,叶幸司常年住在樵山之上,如今管着千秋书院诸事。
只可惜虽然她旁敲侧击从各个方面了解到了叶幸司的情况,可自己却同他没有任何可以接触的途径,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贸然去到千秋书院,难免不会令人猜到自己的心思。
如今听到祁涟要去,这理由自然顺理成章了。
施湘雯总以为将这份感情隐藏得很好,可在祁涟的眼中施湘雯脸上却处处都是破绽。
不过她身份所限也不会将心中的想法同施湘雯道明,便只能让她勇敢地去追寻自己的感情,不论未来结果如何,想来都是施湘雯自己的选择。
施老夫人听说她们俩要去千秋书院,心里很是高兴,特地让跟来的管家给两人准备了敞篷的竹轿子,如此来往的时间便能节约一些了。
“还好今日出门的时候我担心登山之时可能会饿,特地让厨房准备了一匣子点心,咱们正好给映之送去。”因想到即将再见叶幸司,施湘雯脸上笑容很是灿烂,一路上时不时地便会同祁涟说上两句,一副心绪难平的模样。
“那我就替映之多谢四姨母了,那小馋鬼见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祁涟撩起挡面的幂篱对着施湘雯道谢。
千秋书院里的伙食不错,饭菜也很是可口,就是平日里没什么零嘴儿解馋。往日映之离家之时她都会给他准备不少,如今离放旬假也没有几天了,想来带去的点心也早就吃完了。
到了书院门口,正好碰上学生们午休,门口看门的大爷便让祁涟她们在门口等候,他进去通传。
非放假时间,千秋书院通常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
如今在千秋书院读书的公子们,非富即贵的不在少数,几乎每日都会有各家的侍从送来各种各样的东西,看守的大爷早就习惯了。
须臾之后,大爷才从书院之内匆匆赶来,立刻便让祁涟她们先进了大门之内休息。
“映之公子现下正同叶夫子在后面的雅舍用午膳,二位先喝口茶歇息歇息,待会儿老夫让个小厮带两位娘子去雅舍。”大爷殷勤地为两人沏了两杯茶水。
在千秋书院读书的权势豪富之家的公子不少,平日里大爷可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可映之可是叶幸司的嫡传弟子,说不准就是以后这千秋书院的话事之人,掌着他们一家老小的生计问题。
晓得了这位乃是映之的姐姐,看门大爷脸上的笑容立刻就灿烂了三分。
不一会儿便来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将他们带去叶幸司的雅舍。
据那大爷说,他本是被人遗弃在山中的一个弃婴,是书院中的老师将他捡了回来抚养长大,如今算是在书院半工半读。
叶幸司虽是夫子,可要他亲自教授的学生不多,嫡传弟子也只映之一个,平日里除了处理一些书院鸡毛蒜皮的小事,日子很是清闲,所以才有许多时间去‘骚扰’陆清棠。
不过近日陆清棠随了二皇子去了军中,叶幸司待在书院的时间才多了起来。
听闻祁涟居然来了书院看望映之,心里也没有几分惊诧,待在雅舍之中等着她们的到来。
映之听闻姐姐来看望他,自然喜出望外。自他来书院读书,除了爹爹还没人来看过他呢!
小小少年午歇也不睡了,就等在雅舍之外翘首以盼。直到大姐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小道的尽头,他才兴奋地跑到祁涟跟前仰头望着她,“大姐,大姐,你怎么会想起来看我呢?”
祁涟抬手摸了摸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说,“今日我同姨母们去玉佛寺烧香,听说千秋书院就在近旁便来了。大姐还没来过你读书的地方呢!自然是想来看看的。”
这个映之知道,“大姐,玉佛寺我去过好多次呢!师父同玉佛寺的慧让大师是好友,曾带我去听过好几次讲经,映之虽然听不懂,但我觉得讲经堂之内那种氛围却很适合睡觉。每次我都睡得极好的。”
祁涟心中大汗,还没来的及回话,就听见了叶幸司的声音。
“衡大娘子可别生气,映之虽在大师讲经之时时常睡着,但慧让大师也说过,映之却是个有慧根的人。若是家中之人允许,那让映之到玉佛寺出家也可。慧让大师会亲自教导他的。”
脚步声渐渐近,祁涟抬头便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朝着几人走来。
见着心中思念之人,施湘雯便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叶幸司穿着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锦袍,暗沉的色泽不仅没让他显得庄重,更凸显他一身风流洒然的气质。
施湘雯看了一眼,便觉得脸红心跳,连忙垂了眸子,可一会又再忍不住抬头重新看他。
听清叶幸司的话,祁涟脸上先是闪过几分惊愕,之后猛然看着映之,眼里拒绝的意思很是明显。
映之,你要是想去玉佛寺当和尚,那我会将你的屁股打开花。
映之不解地转身看向他的师父,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茫然不解,师父为什么总喜欢同别人说假话呢!慧让大师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而且,他们每次去的时候慧让大师不都是很烦恼的样子吗?生怕他家师父将玉佛寺的素斋吃光了。
“哈哈哈,”见了祁涟愕然的神色,叶幸司忍不住轻笑了几声,“在下不过开个玩笑,如此好的弟子我怎么会忍心让他遁入空门呢,衡大娘子且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