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人回到前村陈家。


    陈杰推开院门，陈香跟在他身后，穿过院子，一路来到东屋门口才稍稍顿下脚步。


    她敛气仔细听了一下。


    隔着一道门的房里，的确传来断断续续类似病痛的呻吟声。


    陈杰站在前面，对着紧闭的门缝，低声喊道：“妈，小妹回来了…”


    算是给戴金花一个提醒。


    果然，屋里的声音暂停了一秒，紧接着，呻吟声加重，听起来似乎更疼了，陈香眼神冰冷，唇瓣勾起，无声冷笑。


    男人说话间，已经推开门，抬脚走了进去。


    陈香见状，赶紧跟上。


    来到房里的一瞬间，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这让陈香站在门口不肯再往前一步。


    她转眸，缓缓环视着四周。


    那些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如同海浪一般席卷而来。


    桌子上放针线的笸箩是她亲手编的，窗台上那堆晒干的红枣，是她亲手从树上摘下来的，还有墙上挂着的葫芦条和萝卜条，也是她做的。


    这里明明处处都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可却不是她的家。


    戴金花夫妻住在这间屋子里，另外两间是大儿子和小儿子的，唯独她没有一个像样的房间，随便在厨房搭了一张木板床。


    冬天冷，夏天热，蚊虫还多。


    而戴金花两个儿子的房间里，连个苍蝇都看不见。


    陈香喉结微动，嗓子眼里那抹苦涩顺着食管滑入胸腔，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填满她整个身体。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感到恶心。


    陈香用力咬住牙，才压抑住这种反胃的感觉，她收回思绪，转头把视线放在炕上。


    只见戴金花脸色惨白，躺在被窝里。


    女人双眼微阖，呻吟着喊她的名字：“香啊，你回来啦……”


    “你快过来，让妈好好看看你，你是不知道，你离开家的这些天，妈有多想你，就怕你在那边过得不好。”


    说着说着，一滴泪从她眼角划过太阳穴。


    陈香纹丝不动，只淡淡询问道：“你……还会打我吗？”


    戴金花听她这么问，先是怔了怔，然后装出一副浑身无力的模样，艰难撑起身体，抬头看向陈香。


    她满脸忏悔：“香啊，以前是我这个当妈的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戴金花握着拳头捶着被子，满脸悔恨，哭声也渐渐加重：“我会那么做，也都是因为你是我女儿，觉得你永远不会离开妈妈！可现在我明白了，你会嫁人，你也会成为别人家的儿媳。”


    “自从你嫁人之后，咱这家里空空荡荡，妈想看看你，都还要去周家……小香，妈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我不？”


    陈香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隔了许久，才轻声问道：“你生病看大夫了吗？”


    戴金花身子一软，重新跌在被窝里，又开始痛苦呜咽：“看过了，就是心口疼，昨晚差点见阎王爷了都…”


    陈香：“那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戴金花听她提到钱，瞬间心花怒放，背着陈香的那张脸差点破功笑出来。


    她连忙压下心思，说道：“是啊，家里这点积蓄都没了。”


    陈香满脸无助：“那怎么办啊？”


    这回戴金花不再开口，只在那儿一个劲儿地捂着头叫唤：“哎呦，头疼啊，迷糊……”


    陈杰抓准时机，说道：“小妹，家里什么情况你现在也看见了，为了妈，你就带二哥一起和你们做买卖吧。”


    她很茫然：“做什么买卖？”


    “你就别装了，我早知道你为周家起早贪黑去外面挣钱，如果你不想带我一起，那咱妈现在病了，你总要拿出一半的钱出来吧。”


    陈香心里发出一阵阵冷笑。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一半的钱？大概是多少？”


    陈杰伸出五根手指：“也不多，给五百好了。”


    陈香瞪大眼睛，惊叫着：“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