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猛呼吸微滞。


    他脑海里浮现了早上的那一幕——


    那小丫头一大早上起来，骑着三轮车，还驮了那么多东西，就那样孤零零骑到县城来。


    渴了累了都不敢停下来歇口气。


    就怕错过那些学生上学的那段时间，错过了，地瓜就卖不出去了。


    所以她才那么拼命，那么拼命……


    那么拼命的往前赶路！


    周东猛一想到那个画面，眼睑陡然收紧，后槽牙死死咬住，双腮上的肌肉鼓起一块，硬邦邦的，可他现在的心却快缩成了一团。


    那么脆弱不堪。


    他眼底发酸发涨得难受。


    直到今天，周东猛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前几天还站在陈香的床边，信誓旦旦向她发誓，说他只要三年就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


    男人想这事的时候，就坐在旁边。


    双腿岔开，两个手肘一边抵住一个膝盖，肩膀压低，埋头看着自己眼前的那寸地儿。


    他舌尖始终勾着腮角。


    半晌后，从鼻腔里溢出嗤嗤的低笑，脸上皆是自嘲的神色。


    周东猛闷闷地想。


    他到底有多天真，才会说出那种话来！


    总认为早晚有一天他可以让陈香过好日子，不用五年，更不用一辈子，只要三年！


    三年他一定会挣了钱，让那丫头吃好的穿好的。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他一直都在想以后，却忘了眼下。


    眼下……


    他他妈算个屁啊！


    周东猛咬住嘴里的软肉，面容上有了几分戾气！


    还他妈时常瞧不上林世奇那货！


    看一看自己，再看一看林世奇，拿什么比？


    对方工作好，是村里会计。


    长得好，白白净净，说起话来慢声细语，一副领导的做派。


    而他呢，工地里臭他妈卖苦力的！


    这几年在部队里摔爬滚打，浑身上下的皮肤没有一块儿是不糙的。


    就这样，他凭什么瞧不起林世奇？


    他凭什么会认为眼下他可以照顾好陈香……


    不能……


    并不能……


    他只会让她从另一个火坑跳进他这个火坑罢了。


    如果她跟林世奇在一起，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像现在这样起早贪黑！


    林世奇他爸爸是村支书，戴金花就算想找她麻烦，也会看在村支书的面子上，少蹦跶几回。


    周东猛越想，脸上的表情越阴沉。


    越和林世奇对比，他心里那抹少得可怜的自尊，就越会狠狠摔在地上，被那些可悲的现实碾在脚下。


    碎成一滩不说，还差点把他挫骨扬灰……


    “猛子！”


    “猛子——！”


    提起以前的日子，老张难免会缅怀伤感几分，身边有人倾听，心里话说的也就多了。


    可说着说着，忽然留意到身边没声了。


    老张扭头看去，见周东猛手臂撑着健硕的上半身，埋着头，一张冷硬的脸阴沉不定。


    他脑海里忍不住蹦出一句话来。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呢！


    老张连续喊了好几声，周东猛才恍然回神，挺了挺腰背，扭头看他。


    男人没吱声，只是微挑一侧眉尾。


    好似无声问他。


    怎么了？


    “老弟，你到底……”


    老张见状，刚开口说了个话头，这时候，身后隔着老远的地方就有人朝他们喊了一声。


    “喂，猛子，工头喊你过去一趟。”


    两人顺着声音同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