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和周母忙活一天,的确是有些累了。
洗完脚七点多,他们就已经躺下睡觉了,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周母睡得稀里糊涂翻身的时候,恍惚听见厨房有脚步声。
她碰了碰身旁的老伴儿。
男人睁开眼,嗓音异常干哑:“怎么了?”
周父伤的是肺子,气息时常不够用,不能平躺,只能半卧,身后靠着几床厚被子撑起腰以上的部位。
而这样的入睡方式,已经维持了八年。
时睡时醒,有时睡得很沉,有时又会因为气脉短而憋醒,睡眠质量可想而知,所以周父感觉到妻子推了他一下。
他便立刻清醒了。
周母小声问道:“是不是儿子回来了?”
周父沉声,仔细听了一会儿外间的厨房,压低嗓音说:“听脚步声像小香的,我没听见咱儿子回来的动静。”
女人听了后,撑起肩膀嘀咕着:“儿媳妇是不是饿了,找吃的呢?小两口新婚第一天就分开,小香难免会想猛子,我看她晚饭就吃一两口。”
周父也是个心细的人。
吃晚饭时,的确留意到儿媳没怎么吃。
他还以为那是小香发愁用什么来装地瓜,原来是惦记着猛子…
周父想了想:“你给儿媳冲碗奶粉送去。”
“行!我这就去!”
周母从被窝里爬起来,摸黑走到柜子前,冲了一碗奶粉。
她回眸又问了一嘴:“用给你泡一碗不?”
周父摇头,咳嗽声渐起,很快被他压下,说道:“我不喝,明天早上喝吧。”
“那我把奶给小香送过去。”
“记得先敲门。”
黑暗中,周母白了丈夫一眼,嘀咕道:“这种事我还能忘了?一天天瞎操心!”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奶碗,来到西屋门前,抬手敲响:“小香?”
陈香:“……”
周东猛:“……”
……
大概两三分钟后。
周母就端着空碗回来了。
半卧在炕上的男人扭头看过来,问道:“小香喝了?”
“喝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看啥也看不清。
可对在这房子里生活大半辈子的周母来说,犹走平地。
她随手把碗放在箱柜上,转身来到炕边,脱掉鞋钻进被窝后,推了一下丈夫,笑嘻嘻道:“你儿子回来了。”
周父微微吃惊,随口问:“啥时候回来的?咋没听见声呢?”
“都回来好一会儿了,…我过去的时候,他们小两口正折腾呢,听我敲门进去,你儿子还不好意思,面朝里侧装睡呢。”
周父闭上眼睛,轻笑道:“毕竟是新婚,都喜欢折腾,要是不折腾那才麻烦呢。”
周母见老伴儿嗓音里都带着困意。
她起身帮他把身上的被子,好好盖了盖:“行了,快睡吧。”
说着,周母重新躺下,扯着自己的被子紧紧裹到下巴颏,闭上眼睛,再次沉沉睡去。
这个房间恢复了安静。
而隔壁的婚房里却刮起了新一轮的风暴。
西屋。
一阵马不停蹄的狼狈过后,是无穷无尽的脱力……
陈香瞪着眼睛,一直看向被周母贴心关上的房门,再三确定不会有人再进来后,她这才垮下肩膀,彻底松懈下来。
女孩摸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去,随便往后一躺。
当后脑勺碰到枕头的那一刻,她的心好像也跟着落了地。
陈香望着房顶出神。
肉呼呼的胖脸上浮现一丝疲惫。
直到身边有东西动了一下,陈香倏然回神,思绪微动间,想起周东猛还在她床上:“……!”
陈香扭头,看向身旁。
没想到周东猛也刚好转过头,用一对极其深邃且明亮的眼眸看向她。
两人四目相对。
陈香眨了眨小鹿一般湿濡圆润的眼眸,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那盏点燃的煤油灯挂在床头的墙壁上,微弱的光从女孩身后洒下来,他们两个人的脸距离很近,周东猛视力极好,能看清她脸颊上毛茸茸的细小绒毛。
还有鼻尖上那颗可爱的小黑痣。
女孩刚刚喝了一碗奶粉,那是他给父亲买来补身体的复原乳。
“复原乳与奶粉又有一丝不同,前者的味道更加浓郁香甜,营养比奶粉高。”
当初去供销社买奶粉的时候,社员就是向他这样介绍的。
周东猛曾经打开奶罐子闻过一次,味道并没有社员介绍的那般好,但如今,此时此刻,女孩近在咫尺,他们呼吸有片刻交融。
男人只觉到鼻息中萦绕着一股香糯的奶味。
很浓,沁人心脾。
犹如怀中抱着一块奶罐子。
周东猛一时之间口舌干燥,双唇紧闭,喉结忍不住滑动几下。
男人忽而开口:“陈香……”
“嗯?”
陈香挑起眼睫,看向他。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直视这个男人!
上一世,她瘫痪在病床上的那段时光里,虽然有护工照顾她,但周东猛还是会每天都来。
亲自为她按摩,搽脸,还会抱她到轮椅上,推着她去医院外面晒太阳。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额头总会软软抵在男人的下颌处,其实这样的动作并没有让她很舒服,反而会被男人新冒出来的青茬扎痛。
可是,那样的触感却是她那段日子里,最真实,也是唯一的感觉。
她总能看见周东猛对她浅笑,温温柔柔。
可惜当时的她,在经历那么多的曲折和死亡,早已万念俱灰,对他的脸,对他的笑,选择视而不见。
然而那么多次的面对,却远远没有这一次给她这么大的震撼!
周东猛五官极具英挺,就好像美术馆中被刻刀一下一下雕琢而成的塑像,拥有着最完美的黄金比例。
就连将眉尾一分为二的那道刀疤似乎都出现得恰到好处。
他真的足够英俊…
陈香心里的小鸟开始不安分,疯狂扑腾翅膀,激动地抖着鸟尾,用各种姿势扰乱她的心跳。
催促她不要多想,不要废话!
亲上去!亲上去!
陈香一把摁住心里的小鸟,咬住唇,下巴也拢得更紧了。
周东猛见女孩是这种反应,浓眉轻蹙:“陈香。”
“……”
陈香沉默。
可当心里那只鸟再次蹦跶起来时,她暗叫一声,糟了。
她好像已经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