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点头:“嗯,聊完了。”
话音落下,厨房里重新陷入一阵寂静。
只有烈火吞噬木柴,发出霹雳巴拉的声响。
她见周东猛不说话,也没放在心上。
弯下腰,一边从筐里取出几个土豆,一边说道:“中午做个土豆丝吧,把早上剩的白菜汤热一热,好不好?”
沉默的周东猛抬头,又问:“林世奇住在你家隔壁?”
你还叫他林哥哥。
他回村半年,都数不清听见多少回了。
陈香找出小刀,垂眸削着土豆的外衣,随口应了一句:“是啊,我们两家紧挨着的。”
说完,女孩手里的动作微顿。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有些不解:“你没去过前村吗?”
黄家村分前村和后村,中间有一条贯穿整个村子与田间的河沟,到了夏天,周围的半大小子都跑去游泳。
周东猛起身,来到陈香的身边。
然后伸手接过女孩手中的土豆和小刀,嗓音低沉:“我来吧。”
手都那样了,还逞强干这干那。
陈香没跟他抢,主动让了位置,站到男人身边,歪头想了想,轻声道:“林世奇是村里的会计。”
周东猛脸色淡淡:“嗯。”
陈香仰着头看他,又说道:“以后跟他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下回见了面怎么也要打声招呼。”
不能像今天这样,看都不看一眼就走!
林世奇那颗和芝麻一样小的心眼,说不准哪天就会报复回来。
周东猛抬头,忽而轻笑了一下:“你觉得他会喜欢我跟他打招呼吗?”
“啊?”
就是平日里碰面打个招呼啊。
这需要喜欢吗?
男人把削好的土豆扔进盆里,发出咚的一声,陈香下意识顺着声音,撇头看去,等回过头时,周东猛已经转身和她面对面了。
而且还微微弯腰,单手撑在大腿上,视线与她持平。
他的眼漆黑,又极具有力。
陈香一惊,整个人往后仰了仰,下一刻,腰间多了一只肌理坚硬的手臂。
周东猛挑眉:“他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我!”
“啊?”
什么跟什么啊?
陈香脑袋晕晕的,差点怀疑上午戴金花是不是真的伤到她了。
要不然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周东猛说的话?
男人的手臂从女孩腰间撤离。
舀了点水,把几个土豆搓了搓,然后按在菜板上,开始哒哒哒地切起来。
周东猛的刀工极好。
切出来的土豆丝,根根均匀纤细。
陈香脑子转得飞快,分析了下才明白,恍然道:“你是说,林世奇喜欢我?这怎么可能?嘿哈哈哈…”
她笑得没心没肺,憨气十足。
笑完,陈香撅起嘴巴,嘀咕着:“奇怪,我这么好的姑娘,为啥没一个喜欢我的?”
周东猛却不这么认为,轻笑一声:“如果喜欢你的人全都举手,那地球都会变成海胆吧。”
对了,这丫头没见过海胆……
周东猛有些气,却无处发作,只能紧抿住嘴角。
陈香:“……?”
哪有他说的这么夸张?喜欢她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暑天下大雪,根本没见过么!
她忍不住心里狂叫——
他没事吧!
眼睛啥时候瞎的?
别忘了,她现在是因为身材臃肿,模样丑陋,才兜兜转转嫁给他的,好么!
没准现在全村的人都等着看他们两个笑话呢。
一个被常年嘲讽,叫做肥猪肥婆的女人,一个是脾气暴躁,穷成无底洞的男人。
他们凑在一起过日子……
想一想,还真是绝配!
陈香笑了笑,开始商业互吹:“你长得也不赖,喜欢你的女孩肯定不少。”
周东猛却说:“没人喜欢我。”
她扯了扯嘴角,根本不信他的话:“如果你没去当兵,估计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不会!”
“你就这么肯定?”
“嗯。”
“那你说,什么时候会有孩子?”
周东猛闻言,忽然转头看向她,眼眸深邃,一本正经地回答:“七年后吧。”
陈香被逗笑了:“哈,孩子这种事可说不准,万一明年……”
她说一半,脸上的笑突然僵住。
七年?
为什么是七年?
陈香想了想,恍然明白了,他这是想过几年跟她离婚,好和下一任生吧。
不然为什么偏偏是七年后?
怎么不是明年?
后年,大后年!
陈香扔掉手里被她蹂躏许久的土豆丝,板着脸气呼呼道:“你自己做吧,我回屋了。”
扔下这句话后,她扭头回了东屋。
周母正和周父说话,见陈香进来,连忙担心问道:“小香,怎么样?好点没?”
陈香扬起笑:“妈,我没事。”
“让我看看你的手。”周母坐在炕边,俯身捞起儿媳的手。
上午小香当着村支书和村民哭诉的话,她可是一字一句都没忘,听见小香说的那些,李秋菊无比震惊!
哪个孩子不是从娘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
为啥戴金花就可以这么狠心!
周母握着儿媳的手,摩挲上面的伤痕,心痛道:“瞧瞧,孩子这双手……”
“傻孩子,手都这样了,早上还抢着干活,最近啥都别干了,先把手养好,你可别小看了上面的冻疮,最容易留下病根。”
周母语重心长。
周父呼吸声很重,压了几声咳嗽,说道:“让猛子去买点药!”
“是得买点。”
陈香摇头:“不用买药,开春就会好!”
家里捉襟见肘,哪还有多余的钱来买治疗创伤的药啊。
周母蹙了下眉,语气强硬起来:“不抹药怎么能好?冻疮这东西开春是能好,可年年入冬着凉一点,就会立刻犯!不能马虎了。”
陈香还想说什么时,周东猛一手拎着桌子,一手掐着四个碗进来。
周母拍了拍儿媳的手。
示意她买药的事,就这么定了。
然后起身,接过儿子手里的桌子,放在土炕中间,开口吩咐道:“猛子,你下午去给你媳妇买药。”
“嗯,饭好了,吃饭吧。”
周东猛摆开碗筷,还把其中没有磕掉缺口的碗放在陈香面前。
陈香瞥了男人一眼,没吭声。
她在心里哼了哼,孩子什么时候出生,他可说得不算。
以后还想换老婆,更不可能!
就死了那条心吧。
对于陈香的心理活动,周东猛是一概不知,转身回厨房端来饭和菜,不一会儿,一家四口坐下来吃饭。
因为人都在,中午的饭菜还挺丰盛的。
一大盘素炒土豆丝,还有早上她做的白菜汤,一碗酱萝卜条,旁边还摆着一盆和她一样胖乎乎的窝窝头。
陈香舔舔嘴唇,味蕾不停催促着。
周东猛给她盛了一碗白米饭:“吃吧。”
她愣了愣,自然明白这是他们特意给她煮的。
陈香抿抿唇,说来可笑,在陈家二十年,从来没吃过白米饭。
嫁进一穷二白,一分钱恨不得掰开花的周家,第一天却吃上热腾腾的白米饭。
这多讽刺……
陈香拿起筷子夹起一团放在嘴里,细细品尝。
可米饭的香糯,却抵挡不住她的鼻酸。
待陈香拼命压下泛红的眼圈,才瓮声瓮气说道:“爸妈,你们不用特意为我煮白米饭,我和你们吃一样的就好。”
周母笑得和蔼:“吃吧吃吧。”
“孩子,多吃点。”周父也跟着说道。
陈香点点头:“嗯。”
吃到一半的时候,周东猛忽然提起:“吃完饭,我就得回工程队了。”
陈香:“这么快?”
男人点头:“嗯。”
家里这情况也容不得他再歇下去了。
陈香有些舍不得,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周东猛坐在女孩的对面,一抬眸就能看见她肉嘟嘟的脸上都是担心,他心情终于好了那么一点。
他说:“晚上八点左右吧。”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以后早上我就得四点出门了。”
“那么早?”
陈香眼底布满心疼。
上一世,她知道周东猛很辛苦,却不知道会这么辛苦!
凌晨四点出门,晚上八点回来,又是在修铁路的工程队里,干的全都是体力活……
吃过饭后。
周东猛换了一套更破的衣服就走了。
男人一走,瞬间感觉家里空空荡荡,陈香适应了好久,才重新打起精神来。
她起身,来到东屋。
跟周父周母提起上午没说完的事情。
陈香:“爸,妈,我想把地窖里的地瓜卖了!”
周母看了一眼日历,说道:“后天公社上有集市,后天一大早就推去卖了。”
陈香却摇了摇头:“妈,我想卖烤地瓜。”
“你一个女孩,哪能去卖烤地瓜啊?走街串巷的多危险!”周母着急道。
“不用走街串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