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涣散,舌苔发黄,身有恶疮,这是吸入毒瘴的症状。
赤篆道徒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大致有了数。
他虽是黄眉道人嫡亲曾孙,却痴迷于医道,只要一有闲暇便会下山云游问诊,救人颇多,甚至还因此得了个活神仙的名号。
只是毒瘴也分火毒和寒毒。
此人神昏谵语,时不时四肢抽搐,还害有热病,分明是火毒已经入骨的迹象。
偏偏寒毒有的症状他也一个不差。
赤篆皱起眉头,稍加思索,先从袖中拿出一张清心符烧化在水里,和着符灰喂入了此人口中,防止热邪入脑。
又取金针吊命,辅之以推宫过血,一炷香下来,只见那村夫兀地喷出来一口瘀血,随即脸上竟有了血色。
那口污血一落在石坪上就飞快化作百千细小的蛊虫,正欲飞走,却被一纸真火符烧了个精光,见其性命无忧,赤篆这才放心又画了两道黄符,一道祛邪,一道培元,烧化喂此人服下。
料想再过一年半载,定可康复无虞,赤篆方才站起身子,正想着向云头的两位内景上师示意,怎料不远处兀的传来了一声轻咳。
赤篆下意识回过头,刚好看见杀生和尚身前的村民缓缓睁开眼。
“不可能!”
周礼也听到了这一声轻咳,却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自己方才做出诊断,热邪入脑,那人已然病入膏肓,怎么可能如此轻松醒转过来,摆明这其中有诈。
然而云头上传出的法旨却让他心如死灰。
“这一场,当属杀生和尚胜出。”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持国寺的妙光禅师,而是巽风观的黄眉子道长。
就连巽风观的上师都这么说了,他一个小小的炼炁士哪里还有质疑的道理,周礼这才意识到自己孟浪了,脸色一白,再也不敢言语。
场外的一众散修也是议论纷纷。
“这又是怎么回事,那边赤篆道兄和周道兄的做法,咱依稀还能还能看明白是在问诊施药,那和尚只是伸手碰了碰,恁的人就醒了?”
这是为赤篆二人鸣不平的。
“赢了,就是赢了,没听巽风观的上师都承认了嘛!”这却是唯胜负论的看客。
“到底是名山大派的高徒,赤篆道兄也不过是稍逊一筹,你看那和你我同为散修的周道友,人比人气死人啊!”
周礼闻言鼻子都快气歪了。
“别争了,都听两位上师发落,不好吗?”这是墙头草在和稀泥。
只是众说纷纭,却始终没有人说出个理所当然。
最后还是黄眉道人解开了谜底。
“杀生和尚用的是空门大名鼎鼎的施受法,非佛法高深之辈不可轻易使用,乃是以己代人承受病苦折磨,再以深厚的佛力化解。”
黄眉道人的话,看似是在为杀生和尚解围,实则是包藏祸心。
修为浅薄些的,正在啧啧称赞杀生和尚的佛法修为,而一些见识广的,则是瞬间读懂黄眉道人话外之音。
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沙弥,才溯定胎光没多久,就能施展施受法这等高深术法,总不能是他们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吧,这种话说出来谁会信啊!
一时间看向小沙弥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杀生和尚也知道自己胜之不武,只是师命难违,无奈下讷讷地朝赤篆和周礼行了一礼,随后便回去了持国寺的云头。<huba.
赤篆道徒本有些闷闷不乐,回到翠珏岩上,正要向自家老祖请罪,却不料听见黄眉道人说:“篆儿你这次做的不错,没有给我巽风观丢人。”
说罢便道出其中缘由,赤篆闻言登时瞪大眼睛。
被黄眉道人摆了一道,妙光禅师也是有苦说不出来,毕竟是自己使诈在先,难不成还容不得别人讽上两句吗?
只得轻咳一声,扯开话题。
“老衲观此子对医道颇有造诣,早年间也得过半卷医书,今日便借花献佛转赠与你家后人。”
只见一道金光从持国寺那边的云头穿出,稳稳落在赤篆道徒跟前。
赤篆只是稍稍翻了翻,随即露出大喜过望的神色,见此,黄眉道人的脸色方才好了些。
见双方都没什么异议。
扶风子遣使门人将病患带下去,又施咒扫清了石坪上的污秽之气,随即便开始第二场比试——射覆。
射覆,即是占卜猜物。
之所以更改题目,一来望气二字太有道门的风格,便是赢了恐怕也会让人说胜之不武。
二来,事关一个人的运势,时时刻刻都会有改变,你有你的说辞,我有我的一套,难以服众,干脆就改成直白的猜物。
谁猜的离答案越接近,谁就是胜者。
持国寺这次明面上倒是没有耍花样,派出的是个愁眉苦脸的中年僧众,唤作素问,一张苦瓜脸跟谁欠他钱似的。
而巽风观这一边,李晏施展小元婴遁法,倏忽间就出现在石坪上,无形之中便压了素问一头,一时间素问和尚的脸更苦了。
最后上台的是圆光仙弟子,似乎是得了师父示意,一上台便面色不善地看向李晏。
不过李晏也没有放在心上。
斗法,到底比的是一个人对神通术法的见解,这两人再如何沆瀣一气,也不能把一个人的见解加到另一个身上。
李晏方入道时掌握的两门术法,其中一门就是望气术,对于占卜堪舆一道,自然不差,况且这两日又得了黄眉道人的指点,更是精进了不少。
由不得他不自信。
“世间万物,能猜之物不胜数,过去、现在、未来之物,天上地下、水中火中,界内之物皆是可猜。”
“既然是炼炁中期的修士比斗,想来演算、真眼、感应之法也都不算高深,不如请两位上师还有大国师各取一物,置于一隔绝内外的法器之下,由三位道友去猜,如何?”
扶风子说出了比试的流程。
“猜中数目多者为胜,若答案相差不甚多,以更接近者为胜,三人都将答案写在纸上,外人亦不可襄助。”
“就依道友所言。”
李晏缓缓闭上眼,再睁开,眼中竟是已经氤氲起淡淡的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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