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一般家境极度困顿,在替死后,家人便可从免于一死的犯人那里获得一笔钱,为患病的家人治病,或者改善生活。
鲁石头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番,便示意一切如常。
他知道这样做自己会担风险,但是不这么做,就会丢掉一份相对而言收入丰厚的工作。
对于他这样的凡人来说,贫穷比死亡更可怕。
中午的太阳非常炎热,晒在脖子上就像是在被刀割,生活就像是断头台一样,对性命处处紧逼。
鲁石头只感觉身旁的犯人浑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在这大热天,竟然让他感觉到一股寒意。
“邪了门了,这是什么妖法?”
鲁石头小声嘀咕一句,这时一个皂衣定海司仙师拿出一个黑色的日晷(gui)开始对准时间,并且告诉鲁石头,午时三刻要准时开刀问斩。
他神色一凛,知道这犯人非同小可,不是大奸大恶,就是有神通在身。
等了些许时间,犯人一直不言不语,看起来已经认命。
就在鲁石头绷紧的心弦放松了下来的时候。
蓦的,犯人站起身来,声音嘶哑却清晰的传遍刑场。
“朝廷昏庸,民不聊生,有病无钱医,有田吃不饱,有冤无处伸,众生皆苦,忧患不休……”
刑场边,一身黑衣的监斩官已是陷入惊慌,接连丢下红色的木签,怒吼道:“斩!快斩!”
“你这废物,快斩,继续让这妖邪开口,本官将你也斩了。”
主官发怒,原本有些惊神的鲁石头也回过神来,他想压着犯人下跪,可这苍老瘦削的身躯却有如铁树生根一样,纹丝不动,嘴里兀自大笑着:
“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说话间,身上竟然燃起了火焰。
“快斩啊!”监斩官怒吼着。
鲁石头脸色一狠,顾不得时辰未到,将女犯膝盖剁碎,连送行话也不说了,直接喝酒喷刀,双臂狠狠挥下,铮亮刀光亮起。
人头带着火焰咕噜噜落地滚下邢台,血水喷涌而出,尸体倒地,鲜血染红了邢台,空气中弥漫着一个焦臭和血腥味。
那人头滚了几下忽然停住,脸朝着鲁石头的方向咧开嘴笑了……
“啊!”
鲁石头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紧接着就感觉全身一阵阵虚弱,心跳如同擂鼓。
他杀了两百颗人头,何曾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人犯,人头落地还冲自己笑。
这时,他的脑子里满是那女犯的笑脸,仿佛梦魇般挥之不去,连头颅和尸体被窜出的火焰烧成了灰烬也没察觉。
见人犯被杀,监斩官走过来,面露厌恶的看着还瘫在地上的鲁石头一眼,胡乱检查了一下尸灰,就离开了刑场。
谁也没有注意到,尸灰中,一点猩红如同跳蚤般,跳到了鲁石头头发上。
鲁石头艰难站起身,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都发虚,差点又跌回地上。
旁边的养子见状,急忙跑上去搀住父亲,关切问道:“阿父,没事吧。”
鲁石头脸色蜡白,犹如死尸,他擦了擦怎么也擦不净的汗珠,说道:“大郎,我没事,只是被邪气冲了一下,给我一口酒。”
养子鲁大郎立刻找到了一旁装送行酒的酒坛子递给了他。
鲁石头咕咚咕咚仰头灌了几口,辛辣的酒水入喉,一股热流涌上,顿时让身体的虚弱减少几分。
送行酒既能壮胆,亦能驱邪。
这边鲁石头刚有了点力气站稳了身子,只见供奉仙师到了几个衙役过来,有些不少意思的说道:“定海司的大人对你的表现不满意,有损主家威严,这挂红……”
挂红,刽子手行业的术语,泛指砍头后官府给的赏钱。
鲁石头正色道:“这是我失了手,大人不必如此,我能理解,只是能否告知,这人犯,到底是什么来路?”
供奉板着脸说道:“什么都别问,明日来府衙,给你儿子走程序,你就远离这是非之地吧。哎,往后,怕是不太平了。”
供奉说着,挥了挥手,对一个凡人,他已经仁至义尽。
也就是他人好,要是其他供奉,说不得还要痛骂一顿鲁石头丢了他的脸面。
鲁大郎搀扶着鲁石头来到了法场旁的刽子手小屋里。
这屋子不大,是专门给刽子手行刑前做准备用的。
进了屋子,鲁石头坐在椅子上,用一旁桶内的清水清洗鬼头刀,那诡异的笑脸依然在脑海回荡,一不小心,手抹到了刀锋,鲜血涌出,染红了水桶。
“岂有此理,天道不可违,王法大如天,我奉命送你上路,问心无愧。”
鲁石头猛然大喝一声,抓起鬼头刀站直了身子,可把扶着他的鲁大郎下了个够呛:“阿父,你别吓我。”cascoo
鲁大郎从桌子下,又掏出几张纸钱,点燃在泥盆中烧着,嘴里不停念叨:“冤有头债有主,鬼大人,你去找害你的人,别找我爹。”
鲁石头看着儿子这样,心里一酸,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说道:“胡闹,你老子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鬼,回去,别丢人现眼。”
路上,鲁石头难得的奢侈了一回,买了一只烧鸡,又买了一壶酒当午饭。
一回到家,把这个事和妻子一说。
鲁执妹是他的妻子,捞阴门的行当,一般都是这样子传承的。
他们的职业,外人畏之如虎,其实他们自己知道,这份工比在外面朝不保夕强多了,可以一代代传下去做一个铁饭碗。
养一个养子,或者养女,从小养大,对他们的行业没有偏见,互相结合,也能将饭碗传下去,不至于落到外人手里。
鲁石头原本想和妻子说一下,独自去外面面对这个邪祟。
已他的经验,这次邪祟一定会来,而且非同小可。
以往,他也是这么做的。
感觉邪祟要来,便独自找一个空旷的房间拄着,要鲁执妹带着孩子远离他。
但这一次鲁执妹给出了不同的回应,她说道:“如今大郎也大了,可以支撑起一个家,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我要和你一起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