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片刻,金光停住。
火浪狂飙向前,浓雾翻滚后退,漫天白色花瓣飘飞。
“槐林?”
法海站在槐树林入口,看着洁白纷飞的槐花微微皱眉。
满以为树妖姥姥的大本营会是扭曲混乱的诡异场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处人间仙境。
不过哪怕这地方再好看,此刻的法海也没有欣赏的兴趣。
凌厉的目光扫视槐树林,最终定格在通幽曲径上的粘腻印痕上。
闭目。
眉心金光竖眼浮现。
四周各种气息,无数线条虚空纠缠,模糊景象重现。
普普通通的槐树林,枝繁华茂,寒露凝霜,野草深深,未有半分诡异妖邪气息。
哒哒哒……
法海脚步移动,行至一颗槐树前,抚摸着粗糙花白的树干。
竟然真的只是普通的槐树?
呵呵,这里是夜晚的十万大山。
精怪横行,弱肉强食,人类禁区。
这样的安详美景,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法海掌心火焰燃起,就要放火烧山。
“相公,咯咯咯……奴家在这呢。”
兀的,槐树林响起一阵熟悉的娇媚声音,法海猛地扭头望去,深处,一道红色倩影一闪而逝。
“装神弄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法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脚步一踏,金色光弧转瞬即至。
须臾间,眼前一黑,却是入了一个山洞。
幽静深邃,滴水回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味,似是一个被世间遗忘许久的孤独之地。
隐隐约约,山洞尽头有微光闪烁,渺小模糊,似乎随时可能消失。
却如黑暗中的烛火,照亮内心,驱逐迷茫仿徨。
复行数百步,行至尽头,身子一重一轻,好似穿过一层水幕。
下一刻。
法海神情一震,恍如隔世之感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
前方,湛蓝天空,白云悠悠之下,是一片平坦宽广,屋舍整齐的土地。
中央,一颗参天槐树枝干虬劲,满目素白的树冠,遮蔽了大片房屋。
春风吹拂,花瓣飘飞,随风炫舞,不时落入穿行镇子的潺潺溪水,随波逐流,优雅的荡向宁静的远方。
镇内,日光正好,孩童打闹嬉戏,老人花下乘凉,鸡犬之声相闻,怡然自得。
村外,肥沃田地间,农夫驾驶着插秧机在悠闲的来回耕作,妇人在岸上嬉笑打闹,欢声小雨不断。
“槐花……槐花……”
法海眼眸中的震惊缓缓消散,变为疑惑。
转头望向身后,洞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山花烂漫,莺飞草长的果园。
“本座……”
一道莫名的信息划过脑海。
闻着空气中的花香,吹着舒适暖风,法海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眼中的疑惑化为迷惘。
本座……
我……是谁?
你太累了。
你太孤独了。
你需要休息。
你需要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另一道空灵缥缈,带着诱惑的意识生出。
法海抬头看着这个安逸闲适的小镇,内心逐渐产生了一种回到故土的认同,归属感,好似从小到大都在这里长大。
“树哥,你怎么又跑来这里偷懒了?”
身后,响起大嗓门咆哮声。
法海下意识的扭头,就看到一个袖子裤腿撸起,身宽体胖的黑脸大妈,正叉腰数落他。
“你看看你老婆和女儿,妇道人家都在插秧耕田。
你倒好,一只浑浑噩噩的,游手好闲,再这样下去,你娃都要饿死……”
老婆,女儿?
法海皱了皱眉,心中抵触一闪而逝,顺着悍妇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水田间,一个身姿曼妙,好似一颗水蜜桃般的美妇人,穿着与她气质不搭的朴素衣衫,正坐在驾驶位上,彪悍的将旋耕机开得如野马脱缰。
旁边还有个身材矫健的少女,露出如玉小腿,踩着泥洼,插着秧苗。
红娘……玉儿……
的确,有点熟悉。
“树哥,我们去抓泥鳅吧,泥鳅可好吃了。”
吆喝声中,一侧田埂上跑上来几个穿着开裆裤的顽童,一手提木桶,一手提裤裆,满脸鼻涕。
呼……
清风吹拂,花瓣拂过脸颊,法海眼中迷茫褪去,清明一片。
我叫树哥.
槐花镇树哥。
也是一个傻子,槐花镇的守村人。
被寡妇红娘捡回家,做了乘龙快婿,却整天和小孩子摸鱼掏鸟不顾家,全靠老婆孩子务农维持生计。
我是傻子,怎么知道自己是傻子?
我喜欢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嘛,烦心事,都见鬼去吧。
“哈哈哈,老泥鳅有什么味,今儿掏竹鼠去,现在竹鼠都热的中暑了,好抓的很。”
抛去杂念,法海爽朗一笑,自觉浑身舒泰,接过顽童手中的木桶,在肥胖悍妇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一蹦一跳踩着滑湿田埂,雄赳赳气昂昂大步离去。
……
夜晚。
吱呀~
院门打开,满嘴是油的法海拍着肚子,剃着牙回到家中。
哗啦~
一盆水泼出,若不是及时躲开,能泼他一身。
“小玉,你看着点呀!”
甩了甩鞋上水渍,法海低头俯视着门前拿盆的少女,脸色不悦。
“呸!”
少女正眼都没看她,啐了一口,扭着翘臀,直接进屋,门甩的震天响。
“孽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正要口吐芬芳,法海心中却闪过挣扎困惑。
我怎么能够对女儿说这样的话。
可是为什么,不骂又会心里不痛快。
“哎,树哥,你进来吧。”
另一间房门打开,走出一个抱着浴巾的美妇人,看着院中的法海失望的摇摇头,走上前,带来一阵清香,捋了捋秀发无奈道:
“这几天要下暴雨,少出去乱晃,收拾一下,进来睡吧……”
“得得得,我知道,别念了,耳朵都要起茧了。”
心中烦躁,法海一把拽过美妇人手中的浴巾,胡乱冲了一下澡,大踏步走进房中,关门,倒头就睡。
恼的,并非是红娘的唠叨。
而是他刚刚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混乱场景,如同拼图一般,正要清晰,就被打断,心中自然各种不爽。
一墙之隔的屋中,响起小玉不满的哼哼声。
法海听在耳中,却没有什么感觉,仿佛被嫌弃的不是他。
只是脑袋枕着双掌,目视黑暗,回响着刚刚浮现在脑海里的混乱画面,却越想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