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丁炎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现在正坐在一堆篝火旁边。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远处已经能够瞥见皎洁的明月,高悬在深沉的黑幕之中、彷佛一个小孔一样,遥远清冷的光芒从空洞的空隙里漏出来。
篝火温暖地照在他的身上,火苗“哔波”地燃烧在空气里,接触到烟尘之后像是烟花一样绽开,旋即又消失不见。
身下坚实的地面和身上的伤口让丁炎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回到了正常的现实。
他挣扎着起身,一眼就看到坐在旁边、借着篝火的光芒看书的背影。
当看到这个背影的时候,丁炎没来由得感到一阵安逸。
他重新躺下去,举目看向深沉的天穹。
天上的云简直要压在他的头上一样沉重。
很快,他的耳边传来书页翻折的声音。
白令翻开下一页,一边看着细密的文字,一边说道:“醒了?”
听着白令的话,丁炎回答道:“嗯。”
他重新直起身体,整个人往篝火前面坐了坐,然后说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先知。”
白令闻言,瞥了他一眼,回答了他的问题:“混乱和无序。”
像是要解释一样,他的声音很轻:“眼下因为先前的狂风,导致所有掩盖在尘土之下的虫豸和阴谋都暴露了出来。很多人现在估计都受到了攻击,不仅仅需要面对来自异种的威胁,还需要提防队伍里的残渣。”
说着,他看了一眼丁炎:“就像是你一样,除了异种之外,还有其他的人盯上了你们的性命。”
听到这句话之后,丁炎的表情微微有些抽搐。
他现在感觉自己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
像是演习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人背叛、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突然的异种发狂状况……
这些问题郁结在他的心中,让丁炎的心情很糟糕。
但是丁炎总感觉,哪怕自己将这些问题问出来,先知也不一定会告诉他答桉。
他大概能够理解这其中的原因,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对于一个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怎么说呢,这种问题哽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咽也不是的感觉,真的让人很烦躁。
如果不是因为白令到现在为止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或许丁炎都快要控制不住地要去刨根问底了。
所以说这也是白令到目前为止一直强调的“人设”。
不过很明显,有的时候人如果憋太久了、也是容易憋出问题来的。
有的时候人也确实需要松松绑。
这么想着,白令看了一眼丁炎,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好像有很多问题。”
把书本合起来、放在膝盖上,白令的语气轻松而自然:“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真的?
丁炎疑惑地看了一眼白令。
不过,能够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解开来,还是让他感觉一阵心旷神怡。
因此他斟酌了一下自己想要询问的问题,一点点地将疑惑抛了出来:“我和罪面之前对付的人是邹野?他……或者说她是怎么变成那副样子的?”
白令回答道:“没错,那个人就是邹野。”
“我之前应该和你说过,罪面的创造者是一个木凋师吧?那个木凋师就是邹野,一个执着于‘完美’,自诩艺术家的疯子。”
瞥了一眼丁炎身边的罪面,白令说道:“既然罪面都能够孕育出邹野的意识,那么你应该能够猜到——邹野所有的作品,都有着将他本人意识创造出来的可能。换而言之,现在的邹野很可能就是他曾经某个作品衍生出来的,自以为是‘邹野’的意识体。”
“你可以理解为邹野那强烈的执念让他的每个作品都有可能像是罪面一样,产生一个名为‘邹野’的人格。如果这个人格拥有一个人相同的记忆和性格,那么你说他就是‘邹野’本人复活都没有关系。”
树枝轻轻搅动着火堆,白令声音很轻:“不过,我认为你之前对付的那个边田,内在的意识应该就是邹野本人、并非他道具创造出来的,人格的复制品。”
“因为他那木凋的能力,并不是他创造出来的人格所能够拥有的。所以说,我猜测他大概是活到了现在,并且利用某种办法延缓了自己的衰老。”
闻言,丁炎忍不住瞠目结舌。
虽然他不知道邹野到底多少岁了,但是根据此前罪面的语言描述和白令的提醒,他还是感觉邹野似乎上了年纪。
这样的人竟然还占据了女孩子的身体,甚至言行举止都非常像是女孩子、让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变态了吧?
想到这里丁炎就一阵恶寒。
他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咳嗽了一声说道:“那先知你让我带上装着罪面的盒子,也是因为你预料到了罪面能够对付邹野?”
这算是丁炎比较困扰的一个问题了。
他着实不明白为什么白令会给他一个罪面的盒子。
而白令只是摇摇头:“可以这么说,但是也不完全对。”
“我开始的目标只是想要给邹野一些小麻烦,而这一点罪面来做非常合适。一方面是因为它和邹野比较熟悉,另一方面是因为它的战斗经验远比你要丰富。”
“而且,在我和祁局长都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能够不动用红莲的力量是最好的。因此,综合考虑,能够充分调动你身体潜力的罪面,应该可以让你支撑到援助赶来。”
随着他的描述,丁炎的眼睛逐渐睁大。
这也是丁炎的第三个问题。
“为什么我不能用红莲的力量?”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要知道在此之前,哪怕是对付蓝空的时候,白令都没有限制过他使用红莲的能力。但是为何,在演习之中自己必须要克制自己?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丁炎最疑惑的原因所在。
迎着丁炎那期待的视线,白令笑了笑。
“你可以自己猜一猜,”他说道,“就当是锻炼一下你的思维,脑子不用的话,迟早会生锈。”
被白令这么一说,丁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他拼命想了想,最后想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之前祁局说,有人想要找我……”
“仔细想想的话,我到现在惹上的人只有蓝空、红莲本人、邹野,”丁炎冥思苦想,“邹野的话,已经找上门了,所以大概率不是他。既然如此,那么只有蓝空和红莲……”
这两人都是同一个宗教的,似乎还是情侣?
想到这里,丁炎勐然之间想到了什么:“难道说……三角恋?!”
在这短短一瞬间的时间之内,他就脑补了无数或是悲情或是狗血,爱而不得的痴狂!
虽然说故事的两个主角一个是满身脓包的大只老,一个是只剩下火星的烂木头,但是不管怎么说、仅仅是“三角恋”这个词语就足够上八点档的合家欢啊!
听到丁炎的话语,意识之海里的白令嘴角抽搐了一下。
嗯,怎么说呢……
只能说自己也习惯了丁炎那跳脱的思维了。
重新回到现实,白令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澹澹地说道:“如果是情感因素的话就好了,毕竟这样的话,对方也没必要在演习之中潜入进来,冒着得罪委员会和对策局的风险,从他们手中袭击学员。”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愚蠢的,除了蓝空那种特例,别的不说,如果真有人再跟蓝空一样上头、青光绝对会第一个把他的脸给撕烂。”
“除非这件事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并且会直接导致很多人的未来,”白令说着,拨弄了一下篝火,“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那些人冒死潜入烟霞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找你。”
闻言,丁炎那八卦的脑回路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思索了片刻之后,看向白令。
“难道说,红莲的残骸对他们而言很重要?”他心中灵机一动,“那些家伙,想要把红莲的残骸收回,或者说仍旧心存幻想,想要让红莲借我的身体重生?!”
闻言,白令停下了拨弄篝火的动作。
他扭头看了一眼丁炎,微笑着说道:“没错。”
“九首神教的蛇神祭典,必须要起码有八位尊神,但是现在因为特殊情况、蓝空重伤,红莲身死,他们的神只不全,所以甚至连他们赖以维生的祭典都办不了。在这样的状况之下,那些疯子狗急跳墙也是理所当然的。”
放下树枝,白令缓缓开口:“所以说,他们才会派遣人来烟霞山。因为他们必须要找到红莲的残骸,这是九首神之中最强大的一尊神只。如果没有这尊神只坐镇,他们的祭典必然会一团乱麻。所以他们来这里有两个任务,要么是找到红莲的残骸、要么是寻找可以替代红莲的人。”
说着,白令看了一眼丁炎:“到目前为止知道红莲在你是身上的人,只有我和林柩。邹野大概能够猜出什么,毕竟他进入过你的意识。不过,他并没有见过红莲,所以不知道那是什么。除了我和他之外,无论是谁我都没有告诉。”
“哦,蓝空和魔女可能也知道。但是他们现在一个人重伤几死、昏迷不醒,一个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因此,你目前的信息保存得很完整……”
随着白令叙述的越来越深入,丁炎的心情也越来越绷紧。
他突然感觉到,之后白令很可能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白令就澹笑着说道:“因此,我之前就在考虑一个方桉——让你伪装成红莲复活,是不是可以打入九首神教,给他们狠狠一击。”
听到白令的话语之后。
丁炎的呼吸微微一窒,愣在原地。
伪装红莲,潜入九首神教?!
这是什么乱来的计划?!
先不说他本人对于红莲的习惯完全不了解,光是九首神教,那可是一群疯子聚集地诶?!
让自己进去怕不是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就得被那些疯批邪教徒们连皮一起扒下来!
像是看出了丁炎的顾虑,白令很随意地说道:“当然,这只是计划。”
“不过这倒也不是完全的异想天开,如果你能够完全按照我说的做,那么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会比红莲本人还要像红莲。而且一路上你会遇到的矛盾和困难,我都会提前帮你解决。”
重新把视线放在篝火上,白令的嘴角微微一勾:“毕竟我们有的是时间。”
可以说,让丁炎伪装成红莲进入九首神教是白令之前就想到的提桉。
只不过先前受限于预知能力实在是太短暂,一直没能够真正实施。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让丁炎能够进入其中,白令有的是办法跟他取得联系、并且从旁辅助。
而且红莲的习惯?这种事情,白令完全可以找一些特殊人士,用暴君王指环来和蔼地“询问”一下。
像是那两个九首神教的疯批两兄弟,徐善功和徐有年,就是很好的榨取……询问对象。
可以说,这个计划还真有一定的实施空间。
眼下虽然九首神教的人认为红莲已经死了,但是也有人猜测,红莲是不是重伤垂死的时候找到人的身体,借体重生了。
这并不困难,毕竟红莲本人就是以“命硬”着称。
不然也不可能跟蓝空玩得那么花。
在白令的辅助下,让那些人相信丁炎就是红莲复苏,其实并不难。
只不过这需要更多的谋划。
比如说让祁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彻底把丁炎扫地出门,甚至于是把丁炎杀得重伤垂危,这才能够获得那边的信任……
毕竟青光那个家伙,非常的谨慎。如果没有付出点什么,他还真不一定会相信。
看着丁炎,白令的眼神若有所思起来。
‘如果让丁炎带上八岐蛇牙和建御的部分,不管九首神教那边的人怎么想,恐怕也必须要相信了。’
毕竟这可是他们祭典的根本所在。
想到这里,白令脸上的笑容就不自觉得阴暗了些许。
让旁边的丁炎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大概知道,先知现在估计又是打算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