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很快散去。
其实还有很多人想要停留在原地继续往下看。
但是白令把他们劝退了。
他拿出自己作为老师的威严,让这些学生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最后只能乖乖地回去。
虽然他这个老师只上了一节课,但是总归也是师长。哪怕他看起来比这些学生还要年轻,但是身份摆在那儿就是不一样。
因此他能够看热闹,而那些学生只能回去听八卦。
在疏散的人群之后,那边负责管理的人才姗姗来迟。
那是一个看起来颇为高大的男人,从外表上来看似乎有三四十岁,但是两鬓却已经花白一片、整个人也愁眉苦脸的,彷佛有谁欠钱没有还给他一样苦大仇深。
急停在白令的身边,那个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死狗一样的彼得,叹了口气:“哎……真麻烦。”
他瞥了一眼白令:“是你做的?”
白令闻言,微笑着点头。
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男人又叹了一口气:“哎……早知道上面给我这么一个烂摊子,我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接受了……”
唉声叹气的,他一边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拿着。”
“作为老师无故攻击其他国家的队员,这可是很麻烦的事情,就算没有造成伤害,那些人也能说你导致了对方的精神创伤,”男人没精打采地说道,“不要告诉我你不清楚,如果你搞不明白,那我现在告诉你、你摊上大事了。”
“接下来这个金毛的老师会像是疯狗一样死死咬着你不放,然后你会被停职调查,在调查期间不得外出,一切行为都需要严密看管,基本上属于是丧失人权。”
“你现在唯一值得开心的就是那些疯狗还没空出来搭理你,不然就你这阵仗、如果让这些家伙的老师看到了,恐怕就真得打起来了。”
把纸条塞给白令,男人打了个哈欠:“差不多就是这样,总之呢,如果你有点关系还好、起码能让你好熬一点。但是如果你没有关系意气用事,那我估计今天就是最后一天看你的学生了。”
“回去洗洗睡,到时候给自己整点好的,纪念一下你的教师生涯、顺便再祭奠一下你为数不多的自由人时光吧。毕竟以后你说不定连大额消费都要报备,出去搓个澡都得小心监控探头。”
看着对面递过来的纸条,白令没有第一时间接下来。
并非是因为白令可以随意无视对方的判决。
事实上对面的权力,在这次演习里其实还算大的。
他们统称为“执法队”,负责处理演习之中的纠纷问题。每个国家会抽取部分经验丰富、实力强悍的司法人员,共同组成这个处理双边关系的队伍,防止因为一些暧昧和悬而未决的判断,影响到之后的演习进程。
作为执法者,他们有权利对那些犯下问题的人员进行惩戒。
自从半岛事件、新历初开之后,各个国家对于彼此之间的关系看得比较稀松。为此,在诸如联合军演这样的一个多方活动里,就需要出现一个强硬的执行人。而执法队就是因为这个目的,应运而生。
像是现在这个男人就是我国抽调进入执法队的人。
从他手中签发的条令,是后续切实能够判定白令这次惹出问题的证明。
不过,也并非一直都是如此。
比如说如果你能够证明,你犯下的问题其实并不是主观意愿的,而是为了人类、为了社会而做出来的,那么在经过审判之后、你也是能够洗脱罪名的。
说到底执法队的裁定还是相当人性化的。只要你不是脑子有病去惹其他人,而是为了某些更加高尚、崇高的目标而出手,那么他们基本上都会放你一马。
在异种危机不断迫近的现在,人类对于那些高尚的行为其实是相当宽容的。毕竟,英雄谁都爱、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晦暗将近的时代,英雄更是宛如灯塔一样,以自身优秀品格而指引他人前进的存在。
但是不管怎么看,一个老师去袭击一个学员,应该都不是所谓的“崇高目的”。
所以执法队的人也没有过多在意,单纯就是从自己多年的经验来看,打算给对方签一个规则内允许的、比较轻松的惩罚。
但是白令没有接。
他看着执法队,平静地说道:“这个就留待以后吧。”
“我记得,执法队应该是能够将裁判的判决留到演习结束的时候再统一派发的吧?”白令微笑着说道,“那么就请演习结束的时候,再酌情考虑要不要继续留给我。”
闻言,执法队的人眼皮轻抬、扫了白令一眼。
他砸吧着嘴,对白令说道:“看来你很有自信啊。”
“也行,”他收回那张白纸,“反正只是提前通知和最后派发的关系,两者之间没什么差别。”
“不过我还是挺好奇你这份自信从何而来的。”
执法队的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彼得:“你会用什么样的目的来脱罪?如果想要与‘教师袭击学生’这样的罪名相衬,起码得是危害相当大的恶性事件……”
总不可能地上这个学生是人奸吗?
瞅了一眼彼得,执法队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在想啥。’
人奸怎么可能进入演习?
他摇摇头,收起自己的小本子,蹲下腰拍了拍地上彼得的脸:“同学还好吧?”
白令看着他的动作,沉吟了片刻之后,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行为就不是他需要看管的了。
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现在藏在暗处的家伙看我肯定很不爽,’他心里想到,“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想要揭穿内奸,就必须要让对方露出尾巴。
内奸之所以危害巨大,恰恰是因为对方藏得相当深,而且还有一定的信任度作为基础。在还没有出事之前,一个内奸有可能在某个位置上掌握着相当大的能量,甚至于是被周围人推崇和信任。
所以说想要把这样的家伙连根拔起,就需要先让那个家伙忍不住。
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白令把下半张脸裹在红色围巾里,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我现在的优势在于,那些藏在暗中的人不知道我已经注意到他们了。这是信息差,也是决胜的关键。’
‘虽然因为部分计划外的事情导致未来的走向出现了些许的变化,但是毫无疑问,大致的脉络还很清晰。这样就足够了,起码够我在事情彻底失控之前握住车把、不至于脱轨。’
不过,还有一件让白令觉得有些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之前那一枪,到底是谁打出来的?
在意识之海中看到的未来里,白令分明注意到,那一枪朝着彼得·戴斯维的胸口而去,快速贯穿了他的胸膛、让他在死之前都带着错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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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反复揣摩了无数遍未来的图景,但是白令还是没有察觉到,到底是谁射出的这一枪。
这枚子弹就像是从另一个时空穿梭而来的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甚至于连一点征兆都没有。仅仅是在锐利的划破空气之声后,就飞速在彼得的心口处开了一个小洞,让这个傲慢自大的年轻人颓然倒在地上。
但是这样就很让人奇怪了。
按照白令的设想,彼得既然是被影响了情绪,那么应该是属于、或者部分从属于对方的阵营才对啊?
怎么可能会有人在事件开始不久就把自己手底下的人给崩了的?
就算想要制造冲突,现在的时间也很不对劲。你起码得等到其他国家的人都来齐了,再好好谋划一下。
哪有就三四个国家到场的时候,突然冷不丁一枪子送自家人上天堂见主的?
复刻心花怒放?
想了半天,白令还是没有办法想出个所以然来。
预知未来也并非是全知全能,他只能够看到这片场地发生的事情,却无法注意到遥远的彼端到底有人在谋划什么。
只能说人类还是有一定极限所在。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是自己起码把最终幕的剧本都给看完了。
叹了一口气,白令决定在前往参加会议之前、先去一个地方。
他打算给某些人剧透一下,然后换点好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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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在某个狭窄的小房间里。
一个老头把一本书放在自己的脑门上,躺在靠椅上悠哉游哉地闭目养神。
而在他的旁边,一个年轻男人正对着自己面前的东西拼命敲打着。
年轻人上半身什么都没有穿,即便是下半身也只是胡乱套着一件易于行走的短裤,汗水从他肌肉的沟壑之中缓慢滑落,最后滴落在面前的锻造台上。
汗水轻轻跌在烧红的短剑上,化作一团白气之后迅速消散。
年轻人的动作很有节奏和张力,拿起锤头再落下的循环带着一股机械的美感,宛如活动的齿轮彼此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在周而复始的“啪嗒”声里漾出优美而沉稳的乐章。
或许是因为这份伴奏的声音太过让人舒适,以至于老头恹恹欲睡、几乎都快要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
突然之间,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像是靴子踩踏在地面上的些许节奏回音,轻快而优雅。
听着这个声音,原本快要睡着的老头和打铁的年轻人都同时停住了自己手头的动作。
他们抬头,看向这个小房间唯一的进口——一扇有些破旧的小木门。
三秒钟之后。
木门被人推开,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个人低着头、走到老头的身边,对着老头说道:“爸,外面有人想要见您一面……”
老头闻言,眼神从书上滑下来:“让他滚远一点。”
“演习结束之前,我们谁也不见。”
那个人得到了这个回答之后,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
他从自己的怀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摸出了某个精致的白色信封,恭恭敬敬递到老头的面前,然后轻声说道:“那个人说请您先看一下这个。等到看完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说着,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轻声说道:“我看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先看一看再考虑。”
闻言,老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摇摇头,老头最后还是勉强点点头,撕开那张精致的信封、抽出其中的信纸粗略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目光瞬间就认真了起来。
在大致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老头才收起信纸,朝着那个人说道:“让他进来吧。”
那个人点点头,走到门外、对着门外的人低声说了点话语。
过了一会儿,靴子点着地面,从门外走进屋内。
鞋尖轻点在蓬松的杂草上,声音细细簌簌。
在进门之后,客人就对着老头两人轻笑着说道:“早上好,两位。”
“冒昧打扰,希望两位不要介怀。”
说着,他从旁边拉来一张椅子,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面。
他的动作过于轻松自然,以至于都让人怀疑到底他是主人,还是坐在里面的两个家伙是主人。
不过老头可不管这些。
他拿着信纸,对着那个客人说道:“吴大有是你什么人?”
“你为什么会有他的信笺?”
闻言,客人笑着说道:“吴先生是我们这一片有名的大师,他有一个徒弟叫宋维鹿,这您应该是知道的。”
听着这个名字,老头默默颔首。
虽然宋维鹿这个名字名声不显,而且之后也没有多大的消息,但是在此之前他可是作为吴大有那个老东西的天才学生被他拿来到处宣传的。
只不过那个家伙之后背叛了吴大有,这才彻底在学术界断绝了信息。
真是让人嘘唏。
本来说不定又是一位大师,结果因为某些事情,彻底自毁了前程。
想到这里,老头忍不住叹息一声:“你跟宋维鹿是什么关系?”
看着老头,客人澹澹地说道:“宋维鹿先生的女儿,是我的学生。”
听着这句话之后,老头默默看了客人一眼。
“我明白了,”老头说道,“所以你想要什么?”
客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把手伸进手提袋里,一边摸索一边说道:“并不是我想要什么。”
“而是我能够给您,给吴先生的密友、西欧学术界的泰斗,奥利佛·维尔斯带来什么。”
摸索了一会儿之后,他从袋子里提出一个东西,递交到老头的手上。
老头,或者说奥利佛看了一眼书名之后,顿时微微一怔。
书名的内容是《西欧国家的异种家族史考究及古罗马、古希腊神话对欧洲异种体系的深远影响》。
看着这本书,奥利的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