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落得极快。
好在残月清明,星光如碎玉,雾蒙蒙里透着皎洁的月辉,月灵山的四季变换虽然漂亮,但还称不上最为极致的美景,而这晓风残月,雾中看花,才最是引人入胜。
秋舫和傅芷并肩坐在湖边一块凸起的青石上,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一轮弦月,静静瞧着月影里,折叠映出一对少男少女的影子。
“月色,真好。”
傅芷仰头望着天际喃喃说道,明眸皓齿,肤白胜雪,便映得眉眼更加浓黑,双唇更加娇嫩。
二人先前已经聊过许多,傅芷更是品尝过了秋舫世所罕见的厨艺,眼中闪烁着一道微光,心情自然大好。
秋舫低头瞧着湖面上隐隐绰绰的月影,此刻的他心情尚好,将手撑在下颌处,断断续续地思索些什么,听见傅芷说话,他便就接话道:“以前在震明山上,每临夜晚,我都去湖边坐坐。”
“看月?”傅芷侧过头来,眨巴着眼睛,轻声问道。
秋舫却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掌放回膝盖处,淡然说道:“听声。”
傅芷有些不解,微微蹙眉问道:“何为听声?”
“听鱼儿,听风儿,听山,听水。”
秋舫低声说着话,一会指了指水中,一会指了指远处的山峰。
傅芷却笑他道:“怎么,他们还会说话?”
“会说。”秋舫笃定道。
见傅芷一脸疑惑,秋舫又笑道:“只要你愿听,他们总会说的。”
“是吗?”傅芷挑眉问道,旋即将目光投向湖面,轻轻合上双眸,竖着耳朵仔细聆听起来。
秋舫侧目看着她的模样,嘴角轻轻地勾起一个弧度,这一瞬间好像整个月灵山,不,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般,只有他们二人存在,月儿也只为他们而照耀。
却有一个不合时宜地声音将这一切如梦似幻的宁静击碎,也将傅芷拉回现实。
“那条异兽有动静。”
阿鱼的声音响起,被湖面上的微风送往远处,秋舫愣了一愣,傅芷更是一脸惊诧道:“这是...鱼..还是风在说话?”
秋舫见状,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是..鱼,阿鱼。”
少年与阿鱼之间,归根结底是仇敌关系,但后者此时暂居自己体内,又是同龄异性,若是告诉傅芷实情,少年总觉得有些不妥,因此对此事避而不提。
但架不住阿鱼突然开口,将此时摆上了台面。
“鱼儿,怎也会说人话?”
傅芷瞪着眼睛,眸子里却噙满了笑意,好像还以为这真是鱼儿的声音。看书溂
说是鱼,倒也没错,阿鱼的姓名本就带了个鱼字,只是秋舫却觉得颇为尴尬,不知为何,他有些担忧傅芷会生气。
“它饿了,在叫你。”阿鱼继续说道,她怎会管秋舫和傅芷二人此刻意境正佳,只会想到什么便说些什么。
“饿了?鱼儿饿了么?”
阿鱼的话音一落,傅芷便又接话道,说罢,支起上半身,探出头去,左手收拢散在后背的青丝,右手伸进凉悠悠的湖水里,好像在寻找游鱼的影子。
“是阿鱼,不是鱼。”秋舫有些心虚地说道。
“阿鱼不是鱼么?”
“我是妖。”
见二人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阿鱼竟主动解释道。
这一句话落进傅芷耳中,更是让她愣了半晌,须臾,皱眉说道:“小师兄,声音是你发出来的?”
“不是,阿鱼在我身体里,是她在说话。”秋舫知道此事不可能再有所隐瞒,便是无奈答道。
“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妖?”
提到妖,绝大多数世人都是带着恐惧之情的,毕竟在浩瀚人间,妖的传说林林总总,其中最为响亮的事迹自然不会是正面事迹,所以傅芷一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却一滑,往后仰了过去。
秋舫心中一骇,连忙起身,一把捉住傅芷的手臂,将其拉了回来。
傅芷定了定神后才说道:“所以说,她一直都在你的体内?”
秋舫点头道:“没错,一直都在。”
“你为何先前不告诉我?”
“因为...”秋舫咽了口唾沫,又顿了一顿道,“怕你生气。”
谁料傅芷却嫣然一笑,露出一个嫌弃地表情来,嘲弄道:“谁说我会生气了。”
面对傅芷的神情,秋舫颇感意外,轻轻抿了抿嘴唇,这才说道:“是我多虑了。”
或许知道秋舫无事,傅芷竟好奇地瞧着秋舫腹部,略带惊奇地说道:“她是怎么进去的?”
“妖族秘法,我也不太明白。”秋舫答道。
“倒是有些本事,她也是那天在门中与掌门师伯战斗的那个?”傅芷似乎想起了什么,将耳边垂落的青丝拢了起来,惊疑道。
“正是如此,她很强。”秋舫应了一句。
“为什么她一定要杀你?”傅芷担忧地问道,阿鱼在东极门众多弟子们面前展露过实力,几乎东极门的弟子们都清楚得很,这是一个连段谋都奈何不得的狠角色,只不过比起周宗,还要略输一筹,这也是傅芷不那么担心的底气。
她哪里知道,在与阿鱼斗了一场之后,周宗也曾昏迷不醒了一阵子,虽然是极短的一阵子。
“小师妹不必担心,我和她说好了,十年之内不杀我。”为了打消傅芷心中的疑虑,秋舫强作笑脸,轻声说道。
“九年。”阿鱼却冷冰冰地答了一句。
秋舫闻言,自然心中恨得是咬牙切齿,但当着傅芷的面,也不好与对方再多争执,只好故作镇定地说道:“不管是九年还是十年,我都不会让她得逞。”
“你胜不过我。”阿鱼却一盆冷水朝着秋舫泼去。
傅芷见二人以来我往地争辩,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小师兄。”
见傅芷为自己打气,秋舫的心情比之刚才自然是好了许多,虽然内心知道胜过阿鱼是不可能之事,但若要在夹缝中求生存,还真不一定是难事,便对着傅芷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阿鱼却不想理会二人软软糯糯的对话,只是继续说道:“饕蛇在叫你。”
秋舫这才回过神来,屏气凝神地侧耳聆听了一番,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呼唤。
“我怎么没听见?”
“人听不见。”阿鱼却冷冷说道。
秋舫心中不禁一阵腹诽,不过她也知道,妖与人类或多或少有些不同,阿鱼能听见的声音,他自己听不见也在常理之中,便突然扭过头来,对着阿鱼诡异一笑道:“走,小师妹,带你去瞧瞧蛇君。”
说罢,他竟不管不顾,兴奋地拉起傅芷的玉手,朝着茅屋跑去。
除却小时候被父母牵着,傅芷还从未被人牵过手,可这一次的意义却有些迥异,她有些羞赧地低着头,跟在秋舫后面,是不是地看着前方少年的脸颊,他眉梢眼角叠着笑意,似春风明月,温柔如水。
不过秋舫此时的脑海里,却全然是饕蛇爱吃的饭菜。
热菜出锅,自然是秋舫的拿手好菜,椒盐八宝鸡,以他最近几日的观察,饕蛇对这道菜可谓是百吃不腻,爱不释嘴。
他带着一脸疑云的傅芷,一溜烟地来到密林跟前,风月如旧,黑暗的密林里有传出丝丝回响,饕蛇似乎早已等候在此,也不知是等得太久而有些疲乏,还是饿了太久有些无力,竟懒洋洋地将头枕在岩石上,一改往常凶恶的模样,等待着秋舫的到来。
“这边是蛇君。”秋舫使了个眼神,示意傅芷看过去。
关于饕蛇救过门中弟子性命的传说,傅芷也是有所耳闻,但她同样知道这条异兽并非平易近人之物,心中仍旧带着几分恐惧,走了一半,便死死地顿住脚步,只是紧紧跟在秋舫背后。看书喇
秋舫见状,自然是宽慰她道:“蛇君不会伤害我们。”
听完这话,傅芷才将信将疑地挪到脚步,随着秋舫往前方走去。
“蛇君,请慢用。”
经过十多日的相处,秋舫也逐渐摸清饕蛇的秉性,虽然面相凶恶,但对秋舫并未存什么恶意,反倒是吃惯了秋舫所作的饭菜,看着少年的眼神竟变得柔和起来,更甚至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叫喊,好像迫不及待想要来上一顿饕餮盛宴。
秋舫每次所做的吃食都算不上多,好在饕蛇虽然贪食,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巨大饭量,每次都只需小小一道菜便能心满意足地离去。
看着饕蛇风卷残云,白瓷餐盘便就空了,傅芷未曾想到弟子们口中凶神恶煞的饕蛇竟有如此乖巧专注的一面,一时间心中的恐惧也消散无影,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与秋舫并肩而立。
包餐一顿之后,饕蛇才注意到今日陪同秋舫前来的,竟还多出一个人来,愣了片刻,琥珀色的蛇瞳突地一亮,猛然昂起头来,嘶吼出声,毫不掩饰地啸出对傅芷的敌意。
傅芷心中一颤,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秋舫同样心惊,连忙站在傅芷身前,双臂一展,将傅芷牢牢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饕蛇。
饕蛇见秋舫挡在傅芷跟前,张开的血盆大口稍微缩了一缩,它虽无灵智,但本能却告诉它,若是一口将秋舫吞没,恐怕日后再也吃不到色香味俱全的椒盐八宝鸡了。
“蛇君,这是我的师妹。”秋舫见饕蛇稍微缓和了一些神情,便出言解释道。
但饕蛇哪里听得懂他所说之言,只是愣了一愣,但也知道秋舫与傅芷对自己并无敌意,便将蛇头轻轻缩回林中,不见了踪影。
见饕蛇走远,一切又转回静谧安宁,秋舫心中这才松了口气,轻轻转过身来,对着傅芷笑道:“相处久了,蛇君不会伤人。”
秋舫话音一落,才看见傅芷正巧笑连连,双眸一闪一闪地看着自己,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赧然。
“小师兄真厉害。”傅芷说道。
秋舫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也跟着傻笑起来。
少年正欲开口说话,不了傅芷却脸色一变,死死地盯住秋舫身后的方向,眼中浮现出一阵惊恐。
秋舫一怔,双目怒瞪,心头颤道:“难道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