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戴老花镜了吗？”


    “我没戴老花镜，但是我没瞎，就是东子回来了，这回肯定错不了。”


    “几回了，你昨天也说他回来了，前天也说他回来了，你天天坐门口说他回来了。”


    林秀清在家里洗碗，都懒得冒头出来看。


    老太太这句“阿清阿清，东子回来了……”每天都得至少说一遍。


    回回都还如第一次那般激动，语气都没差，还能连续好几天。


    “狼来了”次数太多了，她已经不相信这个老太太了，每次都害她空欢喜。


    所以她现在淡定的很，瞧都不出来瞧，已经听习惯了，还能陪她聊几句“狼来了”。


    “真的回来了，这回错不了……”


    “你昨天跟前天也这么说的。”


    “真错不了，你快出来看看是不是，没骗你……”


    林秀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所以刚刚还是她瞎说的，就是看到有船从海面驶回来，一有点风吹草动的影子，她就开始喊“狼来了”。


    前两天下雨，她喊得更起劲，也是像现在这样，信誓旦旦的说铁定错不了，就是东子回来了。


    结果前两天是东升号几条船回来，然后一听海上打雷闪电，她就更睡不着觉了，天一亮就坐门口，到睡觉了才进屋。


    昨天跟前天，一天喊了不下三回“狼来了”。


    现在这话是又没有看清就开始喊了，是要让人给她辨认……


    唉，这个祖宗。


    “这回铁定是了，你出来看一下啊，一定是真的。”老太太都急死了。


    林秀清听她又急又催，正好碗也洗完了，就也认命的边拎起围裙擦手，边从屋里出来，再给她辨认一下，顺便也说她几句。


    “你别一有风吹草动就叫，真回来的话，看得到，着啥急啊，哪里就差这一时半会儿……”


    “谁有空一天到晚的给你盯着海面，下次你等看清了再叫……”


    她边发牢骚边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海面的一个小点，看着渐渐在放大的船影，她有些不确定的快走几步，走出院子，离得更近一些再瞧。


    老太太也拄着拐杖跟在她后面，“是不是啊？这回是了吗？是东子吧？”


    林秀清惊喜的道：“这回可能还真是了……”


    老太太猛一拍大腿，“我就说是吧，你还不信，喊你好几遍了，快快快，你快去码头接他……”


    “你天天说，谁知道今天是不是又是你看错了。”


    林秀清满脸笑容，边解围裙边往家里走。


    她出来都看了一会儿，还得渔船稍微放大了一点才敢肯定，老太太前面肯定就只是看了一个影子就又开始蒙了。


    这回倒是给她蒙对了。


    “我没看错，就跟你说这回肯定是东子回来了，你还不信。”


    “你都连说了一礼拜了，当然总有一天给你蒙对了。”


    “你赶紧去码头啊，还磨蹭什么，家里有我呢，我去生火给他煮东西吃。”


    “我得换双雨鞋，不然就这个路，我怎么去码头啊。”


    “年轻人还这么磨磨蹭蹭，这要是放以前，黄花菜都凉了……”


    林秀清在老太太紧跟其后的催促下，也麻利的换上雨靴，赶紧往码头去。


    “记得叫他早点回来吃饭……”


    “知道了……”


    叶耀东看着已经放晴了的天，跟近在眼前的村子，脸上也满是轻松的笑，他站在舵楼上面对大家喊道。


    “到家咯，除了鱿鱼，其他都带下船，各自拿好各自的东西……”


    他自己的东西已经收好了。


    船上的鱿鱼打算明天先卸一部分，今天船就不停到镇上的避风港了。


    等他们停好船，收拾好东西，林秀清已经喊人开船出来接他们了。


    在码头上面，看远处海中央的船就看得很清楚了，在家门口只能看一个大概轮廓，要不是这个船大，连大概轮廓都看不到。


    也是下午天空突然变红变亮起来了，没有上午那么阴沉沉的，不然也看不清。


    等了好一会儿，叶耀东他们才坐着自家的小船靠岸，林秀清第一时间就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


    “可终于回来了，这几天都要被老太太念死了……”


    “怎么都没有货带回来？都已经靠岸市里，搬上岸了吗？”


    “这几天天气不好，家里也都没有晒鱼干，突然下雨也淋湿了一部分，今天又臭了一点，都便宜那些流浪猫了……”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接过他手中的麻袋，里头一看就知道是脏衣服。


    叶耀东看着大家搬鱼，回应道：“本来也还没确定哪天回来，突然天气不好，所以就临时回来，就也没有提前把杂货留回来。”


    “前天上午就靠岸市里了，把货都称给了阿财，然后在市里睡了一觉，昨天又在市里忙活了一整天，今天才回来……”


    她好奇的问：“在市里忙什么？”


    “回去再跟你细说。”


    “这什么鱼啊？怎么就只有鱼头鱼尾跟半截鱼肉？还这么大只……”


    “特意留回来的金枪鱼，给你们尝尝鲜，弄生鱼片吃。”


    叶耀东说完又交代他们帮忙抬到家里去，不过，看到边上已经停了等在那里的拖拉机，就干脆让他们放到拖拉机上面，直接拉回家门口。


    一看到他的船回来，他们就很自觉的开拖拉机过来准备拉货，也没想到今天他船上没东西。


    他又交代了一下工人，明天8:30过来上班，就让他们先各自回去。


    林秀清跟在他旁边，被他拉着坐上拖拉机。


    “这几步路你也要坐车……”


    “不坐白不坐，都是要开到家门口的，我干嘛还要费劲的自己走路？”


    “你让他们明天去作坊上什么班啊？这几天天气不好，都没有收货，明天也没有晒鱼干，哪儿有活干？再加上作坊本来也有工人。”


    “我回来肯定不是两三天就又出海，有很多事要忙。这些人请过来，肯定不是坐在家里玩着白领工资，当然要是叫他们去作坊上班干活了。等要出海了，再跟着我去。”


    “把他们都叫过来，闲坐在那里肯定打牌。”


    “不会……”


    叶耀东给她讲了一下船上还有10万斤的鱿鱼，明天就交代这些人搬运，让她也叫几个老阿姨过来帮忙杀。


    林秀清都懵逼的，又听他解释了一通才明白过来。


    其他的，这坐在拖拉机上面也没办法说，得等回家了再慢慢给她说。


    拖拉机刚停在门口，他大哥二哥，还有附近的邻居都跑过来问候了。


    叶耀东一下子又被大家热情的围着了。


    他把从船上搬下来那条鱼给大家瞧了一下，并且说等化冻了，一家一户给切一块送过去。


    又顺道说了是什么鱼，给大家好一通稀罕。


    “别围着东子了，让他先吃饭，等会再说……都饿坏了，大半个月不在家，瘦成什么样了，赶紧先吃饭……”


    老太太心疼的拉着他，催着他往家里走。


    邻居们都识趣的退后，然后又围在一起说话。


    叶耀鹏跟叶耀华两兄弟跟在他后头进屋，然后一直问他这段时间在海上的情况。


    老太太都生气的瞪着两兄弟，“什么话这么要紧，不能等他吃完饭再说，急什么，一回来就问东问西的，叫人怎么吃？”


    “呵呵……”


    两兄弟都呵呵笑的坐在边上等着。


    没一会儿，叶父也过来了，刚进门就说道。


    “你可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得被赶出家门了。”


    叶耀东正吃着面，疑惑的看着他爹。


    干嘛就赶出家门了？


    “老的一直埋怨我没跟你一起去，说我在家享福，骂我没良心，儿子都不管了，气都要给她气死。”


    叶父边说边拿眼睛瞥向老太太，说的咬牙切齿。


    叶耀东了然了。


    正常的嘛。


    林秀清也打趣，“何止是天天骂爹，还天天使唤几个小的，只要一看到他们，就使唤他们去码头，看看有没有你的船回来了。搞得这几个小的现在天天就躲着老太太，不然就当没听到。”


    叶父没好气的说：“一天到晚就坐在家门口唉声叹气，就盯着海上，脖子伸的都快赶上家里的大鹅了。”


    林秀清也跟着吐槽，“这回倒是没拿黑白照，知道拿彩色照片了。”


    老太太给他们说的呵呵直笑，没有反驳，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叶小溪这时也迈着小短腿进屋，扑倒叶耀东的腿上，“爹，你回来了……”


    她还转头看一下老太太，“阿太，我爹回来了，你不用问了。”


    林秀清好笑的又道：“你看，连她都知道老太太天天问。”


    “何止是天天问，一天问几百遍，一看到海上有船的影子，就立马说你回来了。”


    叶父跟林秀清一人一句的吐槽着，老太太还笑着辩驳，理直气壮。


    “那不是看花了眼吗？没看仔细就喊你们，家里的狗认不出来，东子的船闭着眼睛我都能指得出来。”


    “这不，今天还是我第1个发现，然后喊阿清，阿清还不信，你们一个个太不上心了。”


    林秀清笑着摇头，“狼来了，听了太多回，谁还会信你。”


    “又不吃亏，出来看一下怎么了？”


    “行行行，我的错。”


    老太太满脸笑容的看着叶耀东连汤都喝了，“是不是不够吃啊，我再给你煮点……”


    “不用，够了，嗝，饱了。”


    老太太听他打了个饱嗝，也确信饱了。


    叶耀东吃饱喝足，也跟其他人说起这几天在海上的经历，顺便也把晒的鱿鱼丝拿出来给大家吃。


    叶小溪眼睛都亮了，“好吃。”


    林秀清给她把口袋装满，就先打发她出去玩，省得这里都是大人，就她一个小孩子钻来钻去的碍事。


    然后又给叶耀东倒了一杯热茶，让他慢慢说。


    老太太听一半就担心的拉着他，“你下一趟别去了吧？听得我的心都七上八下的，下一趟让你爹去好了，你跟你爹换一下。”


    “儿子就这么不值钱？”叶父郁闷的道。


    “你是当老子的，多帮一点怎么了？”


    叶耀东也在琢磨着老太太的提议。


    或许过几天下一趟可以让他爹去，他在家里开收鲜船，隔三差五的出去收一趟货，然后也能照看一下家里，处理家里的事。


    毕竟他还想搞一个烘干厂弄鱿鱼丝，又得跟洪文乐合伙搞鱼罐头厂，这些事也不少。


    跟他爹调换一下倒是个主意，两不耽误，让他能兼顾海上又能兼顾家里。


    但是得先琢磨一下，倒是也不着急。


    不过给老太太这一打岔，他后面的事也不用讲了。


    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嫌弃，回嘴。


    叶耀东也就先去打水洗澡，收拾自己了。


    前天到市里也就只随便擦一下，冲掉身上的雨水，然后先睡觉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回到家里他才放松下来，大半个月没有洗过澡了，还怪难受的。


    林秀清也跟着他进屋，打算帮他搓澡，顺便还有体己话要讲。


    叶耀鹏跟叶耀华两兄弟也顺势先回去了。


    叶耀东回到房间里面，先把该交的货单跟钱先交给林秀清收起来。


    然后再跟她后半节没讲完的话，顺便也讲一下自己接下去的机会。


    “那要把家里的那些鱼露的工具跟容器都搬到市里头，确实有点忙了。也还好，后面没有再在村子里发酵，去年初发酵的，也差不多可以过滤了。”


    “剩下的一点没关系，过滤出来就装到缸子里，有的店铺需要缸装的，家里剩的这些就放到周围一带供应就好了。”


    “嗯，你这好好的要搞鱿鱼丝……”


    “好吃吗？”


    “能不能搞得成也不知道……”


    “好吃吗？”


    “下午看着天红红的，明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天气……”


    “好吃吗？”


    林秀清瞪了他一眼，“好吃，好吃，太好吃了，满意了吧？”


    叶耀东满意了，“只要是好吃的，那就不愁卖，我先把该腾的地方腾出来，这几天我再规划一下看看，顺便等忙完家里，再去找干爹看一下路子。”


    “行不行啊？”


    “不知道，试过才知道，反正吃不了亏，上不了当，他们干部总比我们路子多。”